最新網址:死彆渾如夢,生離似可傷。
身懷遺骨肉,萬裡各風霜。
不可共白頭,但願死相守。
愁來聊縱酒,無淚與君望。
………
詩詞已由令官冬貴妃親自抄錄,宣紙垂落而下,呈現於眾人目前。
一直以來,多有文無第一之說,但也是放在整個朝代或整個神州裡,於這小小的元春堂裡,四位女子之間真的沒有第一嗎?
這四行詩詞,到底誰更好,若有看官在此,心裡便自有定數。
燭光熠熠生輝,照得眾女姿容動人,一位位皆是意態極妍,目光儘數望向陳易,候著這席間唯一一位男子決斷。
不久前還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陳易,終於第一次知道“棘手”兩個字怎麼寫。
陳易現在真是一個頭兩個大,環視全場,便能撞見眾女目光,連素來不爭不搶的小狐狸也眼巴巴地看著他。
更何況殷惟郢、林琬悺,還有東宮若疏,這給陳易看過蜜瓜的太子妃,目光也多了些期待。
不遠處的冬貴妃拎著宣紙,暗暗捧腹偷笑,她作為尼姑,雖與陳易有過肌膚之親,可論起有多深的情愫,卻也不見得,眼下純粹就在看樂子。
若不是太後在場,她隻怕要笑得在地上打滾了。
還是當尼姑好啊。
安後見陳易久久不動,便道:
“詩詞間的高下,不難分吧?
陳千戶,一個高下而已,難道還要本宮請你麼?”
說著,安後頓了頓,環視席上眾女,笑道:
“本宮相信,在座諸位也並非小氣善妒之輩,斷然不會因你將金簪給誰,便撕破臉麵。”
?
大氣公正的話落在席間,眾女將陳易盯得更緊了。
東宮若疏無意間身子前傾,遮擋春光的手稍稍鬆開,殷聽雪小心拉住陳易的衣擺,素來自信的女冠更是把陳易盯得緊緊,林琬悺看著他,麵容淒切,一句詩詞傾訴全部衷腸。
陳易額上冒起了汗水,被夾在中間,隻覺自己是張無忌,恨不得四女都帶回家一人一根簪子,一個接一個插,可是現在金簪隻有一根。
總不可能一根簪子斷成四截吧?
陳易深吸一氣,指尖顫顫地把金簪子提起。
眾女都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陳易轉過頭,先看了眼小狐狸。
殷聽雪眼巴巴地看著陳易,心撲通撲通地跳,她從來沒這樣為陳易跳過,
金簪子會給她嗎?
隻見陳易的目光裡噙著一絲歉意。
殷聽雪杏眼縮了縮,落寞地垂下了小臉。
陳易轉過頭,在東宮姑娘身上看了一回,臉色猶豫。
便是抗拒成婚的東宮若疏,眼下的心跳都加快了。
跳得蜜瓜好像又要彈出來……
說到底,誰願意給彆的女子比下去啊?
再者,她已經有些認命了。
成婚就…成婚吧。
東宮姑娘猶疑間挪開了遮擋春光的手腕,雪白色乍泄出來。
陳易廢了好大的功夫,還是從她身上挪了開去。
他的目光落向了殷惟郢。
女冠似是早有所料般,傲然直起身子,瓊鼻微翹。
說一千道一萬,她還是要先進門的大夫人。
不知不覺中,他已情根深種如斯。
倘若她某一日離開他,隻怕他要趴在被窩裡哭得天昏地暗。
回想過去恩恩怨怨,彼此糾纏錯亂,誰也離不開誰,那麼待修道有成,得道登仙,勉為其難讓他雞犬飛升也不是不可……
他怎麼轉頭了?!
殷惟郢秋水長眸瞪大,隻見陳易把頭擰了過去,最後落在了林琬悺身上。
女冠都震驚了!
那個姘婦…竟然要壓在她這個正室頭上?!
有人歡喜有人愁,
當陳易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林琬悺渾身一顫,千言萬語湧過,但又如江河並海,煙波永寂。
他的指尖撚著金簪,微微抬手,似在慢慢靠近。
林琬悺先是情緒奔湧得難以言喻,但他真靠近時,恐懼又席卷了心頭。
她會壞了清白…身上的清白、心裡的清白,都要壞得一乾二淨。
但陳易還在靠近。
林琬悺無力阻攔,隻能闔上眼眸,想著之後尋死。
然後,
陳易越過了她。
林琬悺睜開眼,先是不可置信,緊接著悵然若失。
女冠麵上不動聲色,心裡都快笑嘻了。
叫你紅杏出牆!
我也當過姘婦,怎麼我成大夫人了,你還是姘婦?
隻見陳易緩步走向了主座,冬貴妃讓開了些道路,便見他來到安後麵前,朗聲道:
“臣生性愚鈍,不通文墨,而諸位詩詞皆是上佳,更難抉擇,本來想著隨意擇一位魁首,但驀然回首,隻見娘娘立於燈火闌珊處。”
?!
安後的笑顏凍在了臉上。
她的指尖顫抖,而被抓揉過的胸口,陣陣發癢,
這個亂臣賊子…
他還想得意?!
眸裡掠過驚駭,安後麵上不動聲色,柔聲道:
“本宮叫你獻給魁首,你反倒獻給本宮,好大的膽。”
“若不大膽,我也不知太後娘娘才是真魁首。”
陳易恭恭敬敬,麵上都是孝心。
“本宮無詩,又哪裡是魁首?”
“娘娘口中無詩,心中卻有詩,”陳易頓了頓,噙笑道:“娘娘母儀天下,慈母之心,天下可知,不作出來的詩,才最為動人。”
話音落下,冬貴妃忽地笑道:
“好!”
安後擰過頭冷冷瞥了她一眼。
冬貴妃立即緘口。
她一般是不會笑,更不會出聲……但剛才真忍不住。
這席間的風雲變化、勾心鬥角,實在太有意思了,她好不容易出冷宮,竟能看到這樣一場大戲,便是給陳易再撥弄幾回舍利子也值了。
金簪在燭光下明晃晃。
安後回過神來,心裡已斟酌好了法子,出聲道:
“既然如此,那麼本宮便受了這金簪,不過……”
說話間,安後將目光挪向了東宮若疏:
“不過,本宮命你將金簪轉贈給東宮若疏,原因無他,隻因她日後要嫁入陳府,是為正室,與你百年好合。”
……………
話語落下。
?!
殷惟郢臉色驟然一變,轟地發麻。
那個東宮若疏…要嫁給陳易,而且還要做正妻…搶了她大夫人的位置?!
怪不得穿訶子裙…
怪不得會突然有私宴相邀…
可明明,明明是她先跟陳易訂的婚,明明金童是他!
她被陳易搶了一次金童,又要被彆人再搶一次金童?!
那她太華神女的麵子,到底要往哪裡擱?
殷惟郢隻覺體內酒液翻湧,她盯向東宮若疏,更想起後者喊她“鼎爐姑娘”,新仇舊恨加在一塊,慍怒已不言而喻。
她強忍著沒有發作,將酒爵裡的女兒紅一飲而儘,臉頰已分不清是酒醉的酡紅,還是氣得通紅。
宮女無聲地走了過來,為她添上新酒。
隻見陳易拎著金簪,緩緩來到東宮若疏身前。
東宮姑娘耳根發紅,說到底,這金簪還是會給她,對嗎?
一瞬之間,似有情弦微動。
先是被安排成婚,接著被看密瓜籽後一半認命,如今要讓她當魁首,東宮若疏又如何經曆過這般跌宕起伏?
西晉太子妃麵上顏若桃李,目光漸漸柔和:
“謝……”
話音還沒落下,陳易忽然將金簪丟了出去,燦爛的金光,劃過一道曲線,落在了殷惟郢的酒樽之中。
殷惟郢眼眸微縮,
終究是給了她……
但見陳易轉過身去,麵向太後,一字一句抱拳道:
“娘娘,恕難從命,隻因先前幾日,臣已在景王府上提親,向景王求娶景王女殷惟郢!”
不高不低的話音,卻擲地有聲地落在席間。
小狐狸小聲補充道:
“還有襄王女殷聽雪。”
燭光盞盞,映照著酒液裡的金簪熠熠生輝,元春堂內死一般的靜謐,安後半隱沒於陰影裡,臉龐晦暗不明。
不知過了多久,
坐於上首的她終於開口,卻不是針對陳易:
“景王女,如今他將金簪予你,你又有何感想?”
殷惟郢聞言而起,酒爵高舉於眾女眼前。
金簪被拎了起來,壓抑許久的她放到了唇邊,酒液順著簪子掠過舌尖,那襲火紋青衣隨風搖曳,酒醉之中,氣韻儘顯。
“娘娘問本道有何感想,那本道就不得不說。
自赴宴以來,本道的心便因諸位沒靜過,隻是此刻,忽然靜了下來,想來也是……
本道還以為,”
女冠慢慢舔舐金簪酒液,
“他很喜歡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