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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鎮與鬼城交界之地的一處樓閣內。
樓閣立於半山坡上,遠處便是冷清幽寂的鬼鎮,隔音和結界的符籙貼滿每一根梁柱,將整棟小樓包圍得嚴嚴實實。
空闊的廳堂之中擺設有數把交椅。
交椅上自然要麼有鬼,要麼就有人。
冬貴妃舉目看去,便見場上眾身影形態各異,但都籠在薄薄的陰冥霧氣之中,彼此不暴露身份。
她不住思忖,
自閻王爺楚江王瘋了之後,曾經與罰惡司並立的賞善司,竟然淪落到如此地步。
一個集會都要如此偷偷摸摸。
本以為賞善司被罰惡司驅逐出鬼城這麼久,應該積蓄得些力量,想不到竟然是這副畫麵,也不知他們要如何才能奪回鬼城。
常常出入陰陽兩界,冬貴妃知道,自閻王瘋了以後,鬼城便分為了兩派,一派是罰惡司,一派就是賞善司。
就好像瘋了的閻王爺也仿佛分成了兩個人一樣。
根據聽來的情報,一個人稱朕,一個人稱孤。
而賞善司支持那“稱孤”的楚江王,罰惡司則支持“稱朕”的楚江王。
若是陳易在此,定然猜出所謂“稱朕”的楚江王,便是奪舍楚江王的先帝亡魂。
但是如今,無論是賞善司,還是作為外援的冬貴妃,都不清楚先帝亡魂的奪舍。
那第一把交椅之上,坐著那賞善司的司長杜衛。
據說曾是大虞開國年間的大理寺第一判官,死後魂歸地府,楚江王欣賞他判案斷是非的能耐,便將他留在地府之中,授予他賞善司的職位。
不必輪回轉世,多少人求之不得,但杜衛仍舊執意投胎,甚至差點奪過孟婆湯闖入奈何橋。
最後還是楚江王六請六辭之後,杜衛方才出任賞善司司長一職,按凡間年月算,距今已有一百七十年。
杜衛端著手中玄黑色的判官筆,環視一圈後,朗聲道:
“如今鬼城為奸人所掌,我輩重奪鬼城道阻且長,隻是成百上千年過去了,也算比之前近了幾分。”
黑霧籠罩之下,一個肌膚蒼白似紙,十指尖長如鉤的道人應聲道:
“杜司長這一回讓我們聚在一起,便是為了輕飄飄一句話麼?恐怕不止吧。”
杜衛身邊的馬麵將軍顯露怒容,冷喝一聲:
“陰山道人你個沒十年好活的,輪到你說話了嗎?”
陰山道人眼神陰厲,本就尖長如鉤的十指似是更探長了些。
“在這裡不必多禮,
杜衛抬手製止馬麵將軍,接著便意味深長地看了陰山道人一眼:
“你說要在生死薄上給你添些壽命,但天行有常,在生死薄無故添上壽命,其中因果你也擔當不起,更不利於你有朝一日飛升成仙。”
陰山道人低垂起頭,笑容陰森道:
“貧道理解,貧道理解,所以貧道如今換了主意,隻是想尋到一個人換陽壽。”
此話一出,冬貴妃彼岸花瓣似的長眉輕蹙。
這陰山道人之所以麵無血色,如同死人一般,便是因為其早年修有燃血神功,這是一門依靠消耗陽壽來換取修為與殺力的功法。
陰山道人自述當時年少不知事,頻繁以陽壽換修為,隻為早日境界突破,如今雖是金丹初期,但壽命卻堪堪十年而已。
到了今時今日,不得不入地府尋求增添陽壽的辦法,而據說那閻王爺的子母勾魂鎖,擁有將人魂魄、修為、陽壽的能力。
而陰山道人之所以會加入賞善司,便是覬覦那子母勾魂鎖。
聽到陰山道人的話,杜衛沉吟後問道:
“超脫因果,還是因果之內?”
陰山道人冷冷道:
“自然是超脫因果,若是因果之內,豈不是他有病我也有病?”
陽壽之事,由疾病、命理、境遇、情緒等等多種因素決定,因果之內,便是交換陽壽時將這些一並承擔,超脫因果,簡而言之則是純粹的互換,沒有副作用。
杜衛頃刻沉默下來,超脫因果與因果之內,自然是前者易,後者難。
見杜衛沒有說話,陰山道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他指尖摸索,那尖長的指甲交疊時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想到杜衛可能會回絕,他眼中陰厲更甚。
許久之後,杜衛緩緩道:
“按理來說不該如此,不過為報閻王爺知遇之恩,本官便允了你,將子母勾魂鎖借你三百日。”
陰山道人欣喜若狂,急聲道:
“莫說三百日,三十日都行了,實不相瞞,貧道早已有了人選。”
先前日子裡,麾下的一個小食人鬼回報,記得是甚麼劉廷,說如今這一帶附近有個武夫,武藝高強、陽氣極盛,幾乎是憑一己之力,就殺光了他一眾兄弟,連著陰山道人圈養的百頭怨鬼,也一並摧毀殆儘。
陰山道人對百頭怨鬼投入極大,就這樣毀了,本應怒火滔天,但想想那毀了百頭怨鬼的武夫,想想食人鬼說他武藝高強、陽氣極盛……
再想想他的陽壽……
隻怕沒有一百年,也有八十年。
甚至可能,一百二十、一百三十……
陰山道人的十指止不住輕顫起來。
不過,八字還沒有一撇,不可得意,更何況有道士與那武夫同行,陰山道人素來謹慎,這一回他得尋個幫手聯袂圍殺。
陰山道人環視起了廳堂內的景象。
而杜衛此時繼續開口道:
“先前幾日,姓李的暗中遞來消息,告訴我這鬼鎮封印的混沌已經吞食了大量魂魄,喂養得差不多了。”
混沌…
聽到這短短兩個字,場上一眾人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混沌當然是上古四凶混沌一族的其中一位,而並非混沌之主這類存在,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讓人背生寒意。
而杜衛便是要以這混沌為先鋒,奪回郢都鬼城。
“混沌真會為我們所用?這到底…是福是禍啊?”一個戴著巨大鬥笠的身影禁不住開口問道。
“這等凶獸本性難馴,貪婪無度,隻怕吃了罰惡司,會回頭吃我們。”賞善司的剖屍官如此道。
“混沌殘暴,便是奪回了鬼城,也要被閻王責罰。”又一人道。
…………堂內議論紛紛。
杜衛卻早已心念已定,拍案道:
“如今鬼城落入罰惡司手中不知何其之久,此非常之時,若不行非常之事,又如何奪回得聊郢都鬼城?
諸公莫議,本官心念已決,來日若是有罪,本官憑著永世不能超脫,一肩擔之!”
此話一出,堂上再無異議。
而冬貴妃垂著眸子,思忖著這一舉動對於黃嶽寺的意義。
黃嶽寺所要的,不是這陰曹地府越亂越好,而是這種似亂非亂的局麵。
這種局麵有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倘若這局麵被打破,那就意味著偏離了黃嶽寺的謀劃。
所以混沌出世,明顯有悖於黃嶽寺所需,也有悖於冬貴妃的所需。
一旦局麵大亂了起來,殺機四起,以她的修為,很可能就把命交代在這裡,哪怕不交代,她的紙人也會折損,還記得先前不久,便已經折損了一位。
摧毀了那紙人的人,武功很是高強。
而不湊巧,他正是…那陳易陳尊明。
………
過了不知多久,這場小聚終於到了尾聲。
場上眾人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心計。
而杜衛已然決斷,要開啟幽冥地獄,放出那些魂魄去喂養混沌,以血祭解開最後的封印。
此間事大,到最後無人敢有異議,隻因能做出這般的決斷的唯有杜衛一人,事後能肩擔責任的也唯有杜衛一人。
而杜衛囑咐陰山道人道:
“屆時,還望道人為本官護法,以免有賊子殺來。”
“司長放心,司長的知遇之恩,貧道自然不辱使命。”
陰山道人恭恭敬敬道。
至於陰山道人之事,他從杜衛那裡得了子母勾魂鎖後,尋上了一圈,最後尋到了冬貴妃的頭上。
冬貴妃深入地府,從來不願多事,便予以回絕,隻是陰山道人一再相求,便為他介紹了一位武僧。
那位武僧同樣參加了這場小聚,與冬貴妃同出於黃嶽寺。
此人名為金泉大師,出身於呼蘭河一帶,是乃黃嶽寺的副掌門,地處中原高麗交界的黃嶽寺,廣收兩國子弟,其在中原是一流門派之末,在高麗則是執牛耳者,當之無愧的第一名門,而身為副掌門的金泉大師,武道境界已臻至四品十數年之久。
無論放在何處,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更何況金泉大師遊走於中土與高麗之間,為弘揚佛法的緣故,無論是中原官話還是高麗語都極為流利,隨處都可入鄉隨俗,在中土是操他媽,在高麗則是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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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這麼多女人,我也不嫌你臟。”
女冠話音裡帶幾分埋怨道。
陳易掃了她一眼。
殷惟郢畏縮了下,抿唇不敢說話。
沉吟一會,想到她為自己守身如玉,陳易也不跟她計較道:
“這裡封印著一隻混沌,而那雙頭掌櫃說用魂魄來加固對混沌的封印。但是我想想,這樣不是太不合理麼?什麼封印需要不斷用魂魄加固,難道陰曹地府在鬼鎮出現之前,就不斷用無辜者的魂魄填補?”
“你是說?”
“隻怕不是在加固封印,而是在解除封印。”陳易頓了頓後道:“用魂魄來喂養混沌,好讓混沌步步壯大,以此衝破鬆動的封印。”
話音落耳,殷惟郢也覺得不對,讚成道:“那接下來要如何?”
“我們要去鬼城,就避不開混沌,到時便看一看那封印如何。”
若雙頭掌櫃所言非虛的話,那麼解開封印便是先帝所授意的,陳易就不能坐視不管。
過了不知多久,廳堂內的動靜漸漸消弭了。
二人便起了身,來到了樓下,隻見那真武道士的遺體不見了蹤影,想來被那女武夫拖走,至於後者今後的動向,是否想要複活自己的相公,就沒人知道了,歸根結底不過是這一路上的小小插曲。
雙頭掌櫃的情報,讓陳易對這鬼鎮有了個粗略的判斷,這裡處處詭異不假,可這些詭異再如何厲害都有個度,以他們的能耐隻要不主動招惹,便不會有人敢覬覦他們。
可陳易想了想去察看封印或許會危機四伏,保險起見,轉頭問瘋經師道:
“你要不要一起同行?”
瘋經師在合歡宗見陳易殺人殺得利落,便對他印象不錯,此刻搖頭晃腦了一陣子道:
“好,但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陳易疑惑道。
“我要唱曲。”剛一說完,他便唱了起來,“卻說魯智深醉鬨五台山打山門,樹木槎枒,峰巒如畫,堪瀟灑。呣!隻是沒有酒喝。悶殺灑家,煩惱倒有那天來大……”
模樣好不瘋癲。
陳易按了按額頭,但也沒多說什麼,帶著殷惟郢便跨出了門檻。
瘋經師隨後跟來,自顧自地唱著曲,而在他後麵的,便是那兩位四條腿道人。
…………………………
龐大的山脈高聳屹立,其中間處卻是一覽無餘的空闊,隻有稍高的土坡,仿佛被一把劍橫斷了開來。
石林密布,陰森至極,沿路可見白骨,以及伴隨白骨的彼岸花,這些花瓣纖長的紅花又名曼珠沙華,是佛家的四大聖花之一。
賞善司司長杜衛自陰雲中走下,他是為楚江王的左膀右臂,修為在第五境煉神境,自然會騰雲駕霧,隻不過他是陰物,腳下雲彩是由煞氣凝聚。
無比龐大的石門如同斷掉的龍屍一般立在麵前,杜衛撫摸著石門,抬頭可見上麵複雜深奧的紋路。
“馬麵,跟到這裡就是了。”
杜衛嗓音平和道。
馬麵將軍麵色凝重,躊躇後道:
“杜司長,你真要一人開啟這封印?”
“六人運起陣法聚攏魂魄,一人把守鬼鎮,兩人提防鬼城方向的敵襲,另有三人臨陣脫逃……那麼開啟陣法的,就隻有本官一人了。”
杜衛麵無表情地訴說,似是對如今賞善司的窘境早有準備。
閻王爺還沒瘋掉之前,陰曹地府裡,罰惡司便壓了賞善司一頭,原因也很簡單,罰惡容易,賞善難。
你們罰惡隻要在地府裡懲戒罪人歹人便是了,但我們賞善就要考慮很多了。
“如今罰惡司勢大,再拖下去,他們扭轉乾坤陰冥的計劃要不了多久就要成了,如今他們四處尋找陣眼,據說是名為殷惟郢的女子,本官得知此事時想要在生死薄上查看她的來曆,卻驚覺被人有意掩蓋了。
而在這之後,便是離開鬼城郢都時的一戰,本官的生死薄被一分為二,剩下半本被罰惡司奪了去,不然的話…憑本官的手段,尋到這位女子不是什麼難事。”
馬麵將軍一麵聽著,一麵點頭,他經曆過那場賞善司逃離鬼城的大戰,對一切都幾乎曆曆在目。
麵對滿臉凝重的馬麵將軍,杜衛長歎一聲道:
“還請將軍去鬼城那方向吧,鬼鎮有覺音律師在,想來出不了什麼差錯。”
馬麵將軍鄭重道:
“不辱使命!”
“好。”
杜衛聽著將官的話,心裡生起一抹豪氣,雙手按在石門之上,身上陰煞之氣滾滾而動,
“陣起!”
…………………………
一炷香以後。
一路在鬼鎮前行,沿路可見周遭一派昏暗,隻有寥寥數棟建築點了燈火,一副可以入內的模樣。
隻是可以入內,不代表裡麵有人敢出來招攬他們入內。
“漫揾英雄淚,相離處士家。”
哪怕瘋經師放生高歌,但這歌聲仿佛有驅邪的魔力,沒有妖鬼膽敢顯身在他們麵前。
偶爾有鬼鬼祟祟的東西在陰影裡聳動,隻是一行人裡其中一位看上一眼,哪怕是那兩位湊數的道人,就立刻靜了下來。
隻是遠方山穀之間,可見那盤旋而起的霧氣愈來愈多,狂風大作,那鮮紅的彼岸花海似在陣陣飄舞。
鬼鎮之中則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
“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
沒緣法,轉眼分離乍。”
當然,瘋經師的歌聲除外。
這老瘋子雖然行事瘋癲,但曲唱得其實不差,陳易還記得前世的時候,瘋經師、諦觀同行,兩個僧人幾乎是一唱一和,一路連著都快把整部水滸傳唱完了。
這讓陳易發現,僧人們比起貶道崇佛的西遊記,似乎更推崇水滸傳,並說裡麵才是真正大徹大悟有了佛法。
大街深處,冷冷清清不見一人。
隻是忽然襲來些許微涼的風。
陳易挑眉一看,
便見陰影走出人來,身著一襲青色絳珠裙,方領過腰半臂裁的高麗樣式,長發被一頁《觀音經》係紅帶束起,隻是這幾乎及地的長發,仍舊難掩桃臀的挺翹,細碎的微光勾勒著曼妙的弧度,不難想象衣裳之下是多麼白嫩的肌膚。
高麗女子多美發。
除去她的姿容以外,陳易還見到她腰間係著花紋繁複,弧度精妙的戒刀,是為帶發修行的女子所用。
“是你。”
諦觀那裡,陳易便跟她見過一麵,此刻再見,他的手已放在了刀柄之上。
“不錯,先前你見過貧尼的紙人。”
冬貴妃福了一禮,眉眼間帶著溫潤,
“陳千戶,對麼?”
自本願功曹那裡,她便打聽到了陳易的來曆,直到那時她才知道,原來那打殺了她紙人的不是彆人,正是宮裡安排她給的麵首。
弄不清這女人的來曆,陳易不知來者究竟善還是不善,手仍放在刀柄之上。
而這時,冬貴妃冷不丁道:
“你們是要去鬼城?”
“不錯。”
“那你們知不知道,混沌要衝破封印了。”冬貴妃吐字緩慢,收起了幾分溫潤,更多了幾分嚴肅。
陳易盯著她,見她似乎知道些內情,便道:“詳細說說。”
於是,冬貴妃便將賞善司與罰惡司的情況解釋了一通,還將賞善司司長杜衛要血祭混沌之事著重說了一遍,可謂是痛陳其中厲害。
而聽到李長老為賞善司暗中傳遞消息時,陳易才意識到,李長老如今在當雙麵間諜。
嘖…這手段有點熟悉。
“若是混沌出世,鬼城必要大亂,相信陳千戶想要的,也不是一個混亂的鬼城。”
冬貴妃的嗓音落在陳易耳內,頓頓水媚,似有迷音。
陳易淡淡回道:
“自然不想。”
冬貴妃莞爾一笑,輕聲道:
“那麼,陳千戶是要貧尼來引路,去斬妖除魔了?”
“不。”
“不?”
冬貴妃麵露錯愕。
“你讓我去我就去?”陳易則輕笑道:“我所圖不急,可以不去,大不了先回陽間,等上幾日待風波平息後再去鬼城。
是你急,我不急。”
陳易對這高麗女子的話不全信,不隻是她來曆不明,更因她沒有交代她自己的目的和利益。
而且先前諦觀那裡交過手,如今再見,哪怕沒有劍拔弩張,但也有提防警惕。
冬貴妃眯起了眸子,問道:
“那貧尼該如何說動陳施主合作?”
“簡單,你得留下把柄在我這。”
“把柄?”冬貴妃麵上噙著溫潤的笑,交代著說道:“貧尼向來沒什麼把柄,唯一有的,便是這把戒刀。”
“我不用。”陳易不想碰她身上的東西,萬一其中藏著什麼陰招可就完了。
“…那你想做什麼?”
隻見陳易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瓷瓶,以炁禦物之下,送到了冬貴妃麵前。
白玉瓷瓶懸空著,冬貴妃並沒有急於接過,而是問道:
“這是什麼?”
“玉春膏。”
短短三個字落下,冬貴妃臉色劇變,豔若桃李的容顏失去了幾分血色。
陳易平靜地說道:
“看來你聽過它的名聲。”
從她的反應上,陳易看出她要麼出自宮裡,要麼就跟宗室有關。
話說這玉春膏,當時被自己得到以後,原本是準備留到床第之間,用來欺負小狐狸,或是懲罰大殷的。
“能否換個方式?…陳施主,貧尼是一介女子,”
冬貴妃壓低了幾分嗓音,
“貧尼還是位帶發修行的比丘尼。”
陳易戲謔道:“巧了,我認識好多道姑,但就是不怎麼認識尼姑。”
冬貴妃眼眸裡掠起寒意,但很好地掩蓋了下來。
陳易耐心等待。
冬貴妃既然聽說過玉春膏的名頭,便應當知道它的威力。
玉春膏可是連秦青洛都扛不住,哪怕那時秦青洛有傷在身,本就難以抵禦藥勁,可哪怕沒有這些影響,這藥的藥勁之大,連碩人那般的體魄都支撐不住。
冬貴妃沉吟了許久,出聲道:
“貧尼要怎麼信你?”
“信不信都一樣,反正你不用它,我就不會去。”
陳易頓了頓,補充道:
“玉春膏的藥效雖說反複,但需要一兩個時辰才會達到氣血翻湧的極致。”
冬貴妃那雙秋眸微斂,凝望著那玉春膏,似在思索。
半晌後,她輕笑道:
“好,我便用它。”
說著,冬貴妃接過玉春膏,正欲抹到脖頸、手腕一帶。
陳易此刻像慢上一拍,悠悠道:“不是用,而是吃。”
冬貴妃眸光微淩,嫣然笑道:“謝過千戶糾正。”
陳易微微頷首。
她繼而道:
“想來陳施主手上應有解藥。”
陳易沒有回話,像是默認了,見此,冬貴妃傾倒瓷瓶,其中泊泊淌出乳白色的液體,她用嘴接住,一飲而儘。
這時,陳易勾起嘴角道:“你猜?”
冬貴妃臉色一僵。
她已經喝完了!
而刹那間,繡春刀已然出鞘,陳易的身影掠至麵前,抓住了冬貴妃握住瓷瓶的纖纖玉指。
刀鋒壓了過去。
那食指之上,冒出了點點鮮血,這女人連傷口都晶瑩剔透。
“不是紙人,是本尊。”冬貴妃緩緩說著,極其有禮道:“貧尼怎敢以紙人招待千戶?”
陳易微微頷首,鬆開了她的手腕。
接著,隻有陳易看得見的角度,冬貴妃小舌露了半截,舔舐了下玉指上的傷口,
她似在挑逗,又像無意為之,注意到陳易的眼神後,反而瞪大水靈靈的眼眸,騰起一抹羞澀,側過了臉。
高麗女婉媚善事人,至則多奪寵。
女冠不知陳易和冬貴妃在做什麼,隻見他們麵對麵站上了好一會。
沒來由地,殷惟郢心裡微微酸澀,哪怕他們沒做什麼,但光就那樣麵對麵站著,她就不是滋味。
覺察之後,她隻道自己入戲太深,這假裝來的喜歡差點把自己都騙了。
而哪怕如此寬慰,可她仍然不怎麼好受,臉頰轉了過去,不看了。
她不知道,陳易心裡暗道了一句:
“不如殷惟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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