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我沒想到…你站在這裡,是為了引我過來看一眼。”
陳易嗓音沙啞道。
“不錯。”
她沒有否認。
很多事,她有這個念頭,哪怕隻是一個念頭,都不會去否認。
陳易按著腦袋,緩聲道:
“我想歇息一下。”
“到前麵去。”
周依棠抬步就走。
陳易記起,不遠處又有一座可以暫時歇息的墓室。
來到墓室,陳易深呼吸著,努力平複心神,他看向周依棠,卻突然間不知道她是好看,還是不好看了。
他僅憑眼睛分彆不出來。
這就是破去分彆我執的體現之一。
我執有兩種,一種是分彆我執,一種是俱生我執,分彆我執是後天而成的,而俱生我執則是先天,自嬰兒覺醒自我意識時開始,便存在於人的身上。
“你太自信了。”
獨臂女子淡漠道。
“嗬…我想回去了。”
陳易笑著道,
“有點後悔了,你這樣陰我,回去之後,正妻沒得伱做咯。”
“無聊。”她隨口道。
“當平妻?隻要有太後懿旨,到時可以置左右夫人。”
陳易一陣嬉笑地戲弄。
她像是沒聽到。
“妾?”
見她看都不看一眼,陳易狠狠道:
“再不說話通房都沒得你當。”
她斜掃他一眼,
“我是你師傅。”
“師傅又怎麼樣?”
被陰了一次,陳易反問:
“折斷你的劍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神氣?”
周依棠嗤笑刺道:
“你已方寸大亂。”
陳易聞言,止住了話語。
“沒有你陰我,我不陰你的道理。”
嗓音不急不緩,獨臂女子轉過臉。
陳易當然明白,自己這師尊向來記仇,就像比自己還固執一些,她也比自己記仇一些。
“唉,我想小狐狸,她怎麼都順我意來,我也很喜歡她。”
陳易有意激她,歎了口氣感慨道。
通玄真人不為所動,攏手烤火。
“還有點想閔寧,春秋劍主,好像日後跟你一樣厲害?”
劍甲麵色如常。
陳易語重心長道:
“還有太後娘娘,照顧我照顧得很好,我雖未拜師,她卻待我如母。”
獨臂女子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嘴唇。
“哦,還有點想太華神女,她滋味不錯,”
陳易頓了頓,千恩萬謝道:
“畢竟…這可是我的好師傅周著雨送我的。”
周依棠麵色一沉,
“六根不淨。”
她想起了殷聽雪那時伸出兩隻手的畫麵。
她千裡迢迢來找他,卻見他周遭竟鶯鶯燕燕,一兩個也便罷了,三個也忍了,可不曾想他竟如此好色,他的我執深處怕都是女人,想到這裡,她冷冷道:
“你倒挺有桃花緣,風流成性,不知到底有幾個?”
她想知道一個數。
隻有一隻手能動,陳易數了下,發現有點多,便笑道:
“我一隻手數不過來。”
周依棠麵色陰晴不定。
陳易看著她的反應,一時懷念。
自己就很喜歡她這股擰勁,強迫起來格外舒心。
墓室裡靜了一會,看著她攏手烤火,默默守候的模樣,難言的溫馨彌漫。
陳易直直看她看了一會,問道:
“這麼久不見了,不說些…我想聽的話?”
“你想聽什麼?”
周依棠刺道:
“我舍不得你,還是寅劍山沒你不行?”
陳易隻是一笑道:
“看來你很舍得我。”
獨臂女子微微頷首。
陳易側過身,示意自己要休息。
臨睡前,他道:
“對了,既然你很舍得我,那就跟你說一句。”
“什麼?”
劍甲不解其意。
“不要趁我睡著時摸我臉。”
獨臂女子渾身一僵。
接著,她目光銳利如劍,恨意綿綿,似要將之一劍穿心。
陳易被盯得起雞皮疙瘩,但還是暗暗一笑。
你看,又急。
還想跟我鬥法?
他闔上眼眸,享受著她憎恨又為之奈何的視線。
說起來,自己拿女子來刺她,實在有些不地道。
因她不會去找彆的男子來刺自己。
她比自己要固執一些,比自己要記仇一些,
最後,她比自己還要癡情一些.
不消多時,早已疲憊不堪的陳易陷入到睡夢之中。
周依棠於地上打坐,似是閉目養神,通體銀白的若缺劍安置於前,湛湛劍鳴。
它那不安的劍鳴,像是察覺到,周依棠此前的一瞬動搖。
獨臂女子屈指輕敲,劍鳴微止,而後仍舊繼續。
“我知你很想殺他。”
周依棠沒有睜眼,心念著,
“你的宿命是讓天門開裂。可那時,他卻將你生生折斷。”
若缺劍劍鳴如鸞鶴長嘯。
“我也恨他,但待他斬了三屍之後,一切就都過去了,他還是那個他……”
獨臂女子心聲道,
“他也不再是那個他了。”
若缺劍稍微安寧了下來。
周依棠閉目凝神。
接下來沒記錯的話,守在墓棺大門前,便是一頭出自上古四凶族之一的窮奇。
民間常有四大凶獸之傳,以為四大凶獸各有一位,其實則不然,在上古之時,謂之四大凶族,一族之中,怎可能隻有一位?
窮奇族者,少昊氏之後裔,靖譖庸回,服讒搜慝,昔年虞舜將之上古四大凶族流放諸地,以禦守四方妖族。
而在進入主墓室之時,周依棠二人便碰到了窮奇像,在墓棺大門外,則將真正地遇到一次窮奇。
周依棠養精蓄銳。
儘管這凶獸在這墓室裡同樣受著壓勝,可窮奇之凶,並不僅僅在於其威勢,更在於其蠱惑人心。
與之交戰,隨著它每一次開口,都將有八方心魔趁隙而入,致使人互相猜忌、互相殘殺,即便是修道有成的山上人,也難免心生纖塵。
即便已經殺過這凶獸一次,周依棠也不會小覷。
不僅因窮奇凶險,更因…要以窮奇八方心魔,破去陳易的俱生我執。
………………………………
仙音繚繞,清鶴掠空,四方皆清幽。
有巨樹生長於島中心處,其樹冠近乎參天,渾厚鐘聲自鼓樓響起,遠遠而來,聲浪陣陣。
一樸素白衣男子,安坐在湖心亭內,麵前有棋盤,眸色清雅,一旁有道童,正搖著扇子,撥著蓮蓬。
一條小舟推過波瀾,越過層層荷葉,來到湖心亭邊上,男子撚著的棋子微微一停,輕聲道:
“好久不見。”
“甚是想念。”
一比丘尼一手搖櫓,一手撚著一無名花,她看著男子,笑了笑道。
若有大虞京中老人在場,必會驚覺這一比丘尼的容姿與故去的襄王妃,竟有三分相像。
“自銀台山上一彆,已是兩甲子有餘。”
男子緩聲而談,
“好不容易一場平局,沒有誰勝誰負,這結果卻反倒誰都不願接受。”
“我們都需物來順應。”
比丘尼說著,凝望向手中的無名花。
“從來都是如此。”
男子唏噓道,他掐指默算,恐怕這場謀劃,遠遠比那次平局的佛道之爭還要早數百年。
“你說這個叫陳易、字尊明的奇不奇怪?”
男子忽然道。
“哦?”
“從你那位銀台寺的女兒,再到寅劍山的通玄真人,這麼多條線,都跟他糾纏到了一起,偏偏他本應是個凡夫俗子,日後卻又…補天而死。”
“各有各的緣法。”
比丘尼頓了頓,接著便問道:
“是你引那通玄真人去找他的?”
“不是。”
男子搖了搖頭,
“我雖能算到她知曉前生記憶,可人心難測,卻怎能算到一位真人到底要做何事?
更何況,如今我偏居一隅,早已遠離天下。
說到底,哪有那麼多伏線千裡的謀劃,都不過是…順勢而為。”
寅劍山劍甲尋玉真元君之時,玉真元君曾向他這個師傅,求過卜卦。
於是,男子便順勢而為,讓玉真元君與劍甲接觸。
“這個叫陳易的,奇怪也奇怪,不奇怪也不奇怪。”
“你是想說?”
“陳者,太昊伏羲之墟也,易者,天地之道也,而尊明二字,謂尊事而明著之以示人也。”
男子似是自言自語道,
“姓名字,三者合一,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玄妙。”
“鬼斧神工,天命所為。”
比丘尼淡淡道。
“確是如此。”
男子哈哈大笑。
陳易要斬三屍,他向來樂見其成。
畢竟,斬了三屍的聖人,比一個凡夫俗子,更適合按部就班地去做一顆…
補天石。
否則天門開裂之後,致使天地傾倒、生靈塗炭,如此大的禍端,他與這菩薩以及諸天仙佛,誰都沒法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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