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陳易看了看斷去一截的繡春刀,隨手將之丟在了地上。
這時,懷裡一陣嗡動,陳易垂眸看去,正好撞見林琬悺睜開雙眼。
“呀!”
林琬悺驚覺自己在男人的懷裡,一陣亂動掙紮,正好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啊,疼。”
臀兒火辣辣的疼,她驚惶地看向陳易,那模樣約莫是在問,你為什麼摔我下來?
“是你自己摔下來的。”
陳易攤了攤手。
林琬悺往後縮了幾步,接著扶著牆壁站了起來,眼珠子在發抖,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那你…為什麼抱我?男女授受不親…”
說著,林琬悺麵紅地強調了一句,
“伱是我大伯。”
陳易沒有回話,而是側過一個身位,指了一指。
林琬悺看見那十來步外的安後,抖地一驚,有些害怕地往陳易身後靠去。
眼下雖說前有狼後有虎,跟虎相比,還是狼好對付一些。
陳易瞧了瞧這林家小娘,他是發現,這個深閨養就的女子比起其他女子來說,很容易就擔驚受怕,然後昏了過去。
不久前祀天壇時,她看見那本應是死人的夏兵夏將站起來,頭一歪,就暈了。
嘖…得趕緊找機會除掉林晏才行。
陳易對待男仇敵總是很乾脆。
安後慢慢走近過來,白衣女冠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她看了眼林琬悺,又看了眼陳易,便把眸子垂了下去。
經曆了這樣的變故,殷惟郢變得有些寡言了,就像一般人經曆了重大打擊,會不知道該怎麼交流。
陳易知道,時間會磨去這些,更何況這女冠以後每回休沐都得來自己府上。
至於得來的兩枚真元,陳易眼下還沒想好去處,按理來說應開辟洞府,可眼下奇毒在身,而開辟洞府後便會心湖成型,容易走火入魔。
而眼下,既然察覺有人擺布,就更不能急於開辟洞府了,而是先弄清楚那人的身份。
“會是誰…驢頭太子?”
陳易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這頭僅剩的大妖。
他為複活塗山氏而與林晏合謀,竊走祈福道場的功德,致使塗山地宮失去壓勝而出世,此妖顯然對塗山地宮有所了解。
“你知不知道驢頭太子?”
陳易問林琬悺。
“啊…我沒見過幾次,隻是聽說他之所以來林府,是想找回他娘親。”
林琬悺不知道陳易為什麼問這話,隻好老實回答道。
這點,通關過一遍的陳易倒是知道。
“他是在找武曌。”
陳易聽過一些民間傳說,據傳武曌是九尾狐所化,故此駱賓王的討武檄文裡,稱其“狐媚偏能惑主”,民間也順著九尾狐這脈絡繼續傳言,說武曌之所以稱帝,是因“九尾為王之證”這讖語,最後傳到武曌由狐妖之祖塗山氏的一條腸子所化。
陳易回過頭去看向安後,還不待他說什麼,安後就似肚裡蛔蟲般問:
“易兒是在想,娘是不是武曌?”
陳易笑了下,微微頷首。
“女媧之腸隻化神,而不化人,所以要麼是蛇,要麼是人麵蛇身,一如補天女媧。”
塗山氏輕聲講述道,
“娘不是那什麼武曌。”
這下陳易反而有些迷惑了,塗山氏如果不是武曌,那麼驢頭太子費儘千辛萬苦複活塗山做什麼?
陳易細細思考,回憶了下自己看過的資料。
據《舊唐書》記載,尚佛的武曌曾召開無遮大會,請大唐本土、天竺、吐蕃等諸國高僧雲集於長安,引用《大雲經》,宣稱自己是彌勒下生、淨光天女、轉輪法王,以此為自己女子稱帝作背書。
但…武曌真是釋教的轉輪王麼?
若果她真是,又豈會被逼退位,若果她真是,驢頭太子又豈會複活塗山氏?
想到這裡,陳易把握到整條事件的脈絡,瞬間找到了答案,心有成竹地笑了下。
林琬悺見他一笑,不知怎的揣揣不安,
“大伯你笑什麼?”
“沒什麼。”
陳易隨意道,接著側眸看著這生性溫婉的小娘,忽然道:
“趁現在,先跟你說一件事。”
林琬悺心裡咯噔一下,杌隉道:
“什麼事?”
“我會殺林晏。”
話音落下,林家小娘花容失色,眼睛瞪得大大,雙腿一陣無力。
“我不想當個偽君子,所以我事先告訴你,他要死。”
陳易伸手扶住了她,一邊說著,手一邊在腰間微微用力,感受著她腰肢的溫潤,
“做好當寡婦的準備。”
語畢,待林琬悺緩過來後,陳易鬆了開來。
林琬悺嘴唇嗡動,想說什麼,卻迎到了安後淩厲的目光,她一下就合攏了嘴,不能說話,眼眸裡滿是哀求。
陳易卻背過了身去。
自閔寧那句“良心未泯”後,就像讓殷聽雪做準備一樣,他也要讓林琬悺提前有個準備。
即便是那不安分的殷惟郢,自己也是有過多次警告。
唯一一個沒有準備的…就是她了。
陳易微垂眼眸。
周依棠…字著雨。
她以前並未取字,這個字還是自己給她取的。
著雨,是為淋雨之意。
取這字的本意不過一時之氣,想要羞辱她,但…依棠著雨,仍然不失好聽。
按了按額頭,陳易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隨著融入這世界越來越深,自己更願意將之當作前世,而不是第一個檔,那些關於周依棠的記憶,也越來越凝重了。
陳易剛剛舒展起眉宇,忽然身後的衣擺傳來一陣阻力,轉過臉,發現是林琬悺扯著自己的衣角。
“大伯…”
她輕喚一聲。
“怎麼了?”
問話落下,暖香撲鼻,陳易張了張嘴,隻見她徑直地撲入懷裡。
哦,原來是美人計。
林琬悺雙臉通紅,壓低嗓音委婉道:
“姐妹們都說…我、我有幾分姿色,所以求你…彆讓我當寡婦……”
陳易也不磨嘰,伸手一攬,占儘便宜,隨後笑道:
“這樣嗎…”
林琬悺眉頭正欲翹起。
“那他死定了。”
陳易淡淡道。
…………………………
另一邊。
閔寧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已滿是灰塵和泥濘。
“這到底是哪?怎麼這麼多的妖獸…”
她磨去額上的冷汗,先不談那讓暗河河床枯竭的蜚,就在剛才,她差點就命喪黃泉。
剛才有頭長著三個頭的黑牛在地宮裡衝撞,走過一個拐角還碰到了九個頭的白虎,而那隱蔽的黑暗裡,那青鴍好像還盯上了自己,時不時伺機而動。
“這裡肯定是哪處皇陵…難不成是他提到過的塗山氏?”
閔寧想著,把青銅劍攥得更緊,
“他現在在哪?”
還不待閔寧思考,淡淡的蛇醒味便縈繞到鼻腔,她寒毛頃刻倒豎,順著感覺朝身後斬了一劍。
青光乍現,青銅劍卷出一尺劍氣,鋒芒淩厲轉瞬便攪向前方,劍光下一白色蟒頭露出,身軀龐大卻如同乘風般靈活,轉瞬就側身躲過著淩厲劍氣。
閔寧咬緊牙關,抓住其閃身還未完全落地的空擋,猛地踏前一步,青銅劍直刺而去。
已經鏽跡斑斑的劍刃瞬間破開堅固的蛇鱗,劍氣後而至之,攪得血肉模糊噴飛而出,白蟒發出聲嘶力竭地駭然慘叫,連連退後。
就在閔寧要乘勝追擊之時,卻忽地感覺身後風勢一變,她順著念頭轉身就刺,人隨劍動,空中濺起薄薄血花,巨大的黑蟒吃痛嘶叫,連連後退。
兩者夾擊,閔寧不敢耽擱,見無法取命,將兩頭巨蟒都擊傷,便急忙衝出通道,一連轉過數個拐角。
良久後,聽到身後沒有動靜,閔寧才停了下來,靠著牆壁劫後餘生地喘氣。
她垂眸看了眼手裡染血的青銅劍。
腰間的繡春刀無雜念雖說斬人無血、削鐵如泥,可畢竟不過是凡間兵器,對付妖獸,還是得靠桃木劍、禪杖之類的法器。
而這柄青銅劍,看似平平無奇,卻能對付妖鬼,再加上裡麵深蘊的一抹熟悉劍意,若不是它,她早就不知死多少次了。
“他有這樣的兵器嗎?不會死了吧。”
見過地宮裡的危險,閔寧不住自語,
“如果就這樣死了…那也太輕易了。”
親眼見識地宮的凶險,她不禁擔憂起陳易的安危。
縱使他是五品,又有赤金舍利子,可這地宮裡妖獸凶悍如斯,一招不慎,恐怕已然命喪黃泉。
想到這種可能,閔寧就不由手心泛汗。
“再走快點。”
閔寧撐起身子,疾步向前。
幽暗陰森的地宮裡,彌漫著青銅的鏽味,時不時掠過的陰風襲擾。
愈是行進,閔寧就愈是心神不寧。
他是死了嗎,他就這樣死了嗎?
倒在這座地宮裡,死前麵目猙獰惶恐,身上沾滿血跡,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廊道似乎無限的長,每轉過一個拐角,閔寧就總感覺,陳易的屍體就在下一個拐角等著他。
陰影之中,有什麼垂了下來,像是密密麻麻頭發。
閔寧刹那一劍刺去。
人麵鳥身的青鴍猙獰嘶叫,鳥羽被一劍攪散在地,它猛地撲高,劍氣在其身上留下血痕,尖銳的羽刃旋著風掠殺而來。
閔寧驟地側身,臉頰一疼,血珠流下,臉上刻下一道傷痕,若是再慢一步,整個腦袋都要被切成兩半。
她攥緊青銅劍,在青鴍還未回身的刹那,從背後洞穿了它的胸口。
待青鴍倒下之後,閔寧還連刺幾劍,再無聲息之後,才終於吐出一口濁氣。
踩著血一步步向前,閔寧疲憊又不得不神經緊繃。
忽然,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
低頭一看時,閔寧險些眼前一白。
那是一柄斷開的繡春刀!滿是裂口,像是久經廝殺而斷了開來,閔寧感覺血液都停住了。
“是他的刀?!”
他的刀斷在這裡…那麼他已經…
她腦子幾乎空白了,什麼也不顧,雙腿驟然地就往前麵衝去。
他是不是死了,差不多死了?!傷痕累累,他撐著牆壁拖著身軀一步步地往前走,兩隻手都廢了,不得不丟掉斷掉的繡春刀……
淩亂的想法一個個跳著,閔寧轉過一個拐角又一個拐角,越是加快腳步,越是焦躁,越是焦躁,就越是加快腳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要找到陳易,他殺人乾淨利落,殺得也都是惡人,自從碰到他以後,她就總有種行俠仗義的感覺,不像是在忍氣吞聲地給朝廷做牛做馬,更像是東出刀西出劍的遊走江湖。
“可彆死了、彆死了。”
閔寧咬著牙,心頭吐字,
“我快接受你了…”
臉頰湧出一陣疼,傷口開裂,不過是輕傷,她忍痛抹去,連上藥都不上,再闖過一個拐角。
她已經小半張臉都是血。
猛然間,她聽到一陣腳步聲。
“陳易,彆死了…”
閔寧吐著字,轉頭就闖了過去,
“我快接受你你?!……”
閔寧停了下來,隻見眼前廊道之中,一玄衣官服男子,悠然自得地走著,身後跟著一雍容貴人,一道袍女子,若是如此便罷,偏偏懷裡還有個江南溫婉。
陳易摟著個嬌弱小娘,周遭鶯鶯燕燕,像是在踏春。
閔寧僵在原地,
那快要乾裂的嘴唇裡迸出六個字,
“他媽的陳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