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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我是你的妾了!(求追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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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臨近祈福道場,京城此刻繁華。

溶溶的秋色,從銀台寺到千燈廟一路籠罩而來,行人儘入畫舫雕樓,京城的天空被拉低了幾分。

“閔寧,我先進去一看究竟,你要萬分小心。”

“嗯…那就拜托了。”

簡單的交流過後,陳易騎著高頭大馬,來到百花樓外。

遠遠見百花樓臨碧水幽幽的水道而建,石橋、楊柳、還有士子仕女。天色漸暗,暮色如水,今夜或許是個良宵,畫舫飄蕩水上,勾欄青樓花燈重重疊疊。眼下京城雖未入夜,卻已燈紅酒綠,時不時有花娘倌女提著燈籠或是油燈走過,同路上的恩客玩笑。

分明應是旺時,百花樓外卻彆樣靜謐,雕花的牌匾似被人無視,陳易遠遠地就能感覺到,這裡設下了某種陣法。

京城的繁華與百花樓隔了開來,這煙花巷柳,此刻卻如同清修之地。

心裡突起漣漪,陳易忽地抬頭,見有白衣女冠倚靠窗欄,她容貌風華,抿唇一笑,如喬達摩·悉達多之拈花,即便匆匆一眼便消失於眼前,可卻仍是驚鴻一瞥。

陳易眯了眯眼眸,翻身下馬,他腰間挎刀,緩步朝著百花樓內而去。

一入門內,便看見老鴇煞白著臉,時不時地看向樓上,像是心有憂懼。

看見陳易,老鴇慌亂了神色,像要攔阻,卻聽見有聲音傳音入密。

“讓他上來。”

陳易也同樣聽到,他皺了皺眉頭,一手搭在刀柄上。

自從被殷聽雪殺死後,陳易再沒有這樣緊張過。

可眼下卻汗毛微豎,似是有薄霧氤氳心湖,下起了蒙蒙細雨。

陳易緩步登階,接近白衣女冠所局的廂房,遠遠聽見幽幽琴聲,一曲廣陵散,琴音卻輕顫,如似哀鳴。

站在門邊,陳易吸氣後推開房門,便又見那白衣女冠端坐點茶。

這一刻,他的緊張更甚了。

他沒見過她…

陳易微微錯愕,努力搜尋記憶,發現自己真的沒見過她。

無論是哪一次存檔,無論是哪一個時間點,自己都沒見過這個女人。

一直以來,憑借著對遊戲的了解,在各個局麵把握優勢的陳易,頭一次感到如此棘手。

她身著素白道袍,飄渺如神女,點茶的手法淳樸,氣質高雅,姿儀從頭到腳挑不出毛病,陳易直覺她與京城的千燈廟多麼相襯,點完茶收手的無雙氣度更是讓人久久回味了。

陳易一入門,陡然一靜,閔鳴的芊手兀然一停,驚疑望去。

陳易給她投去一個眼神,示意她放心,閔鳴瞬間會意,指尖輕顫彈琴。

“不知仙姑道號…又何故要找我家姊?”

陳易看著白衣女冠點茶。

殷惟郢將茶碗輕推,微笑道:

“我是在找你,閔月池。”

閔鳴的手指微僵,但很快又恢複了原樣

陳易緩緩坐下,接過茶碗,以銀針試探後,方才入喉。

殷惟郢凝望著他,待他喝完茶水之後,開口道:

“讖語說你亦龍亦鳳,隻是如今一見,似乎略有出入。”

陳易握住茶碗的手微緊。

“不過無妨。”

剛好琴聲停歇,白衣女冠側眸,看向閔鳴道,

“廣陵散乃嵇康所作,其人歸隱山林,淡泊名利,臨死前索琴決絕一彈,仍不失隱逸之風,死後便為鬼帝,閔姑娘琴藝絕佳,一個錯音也無,可惜的是如今閔姑娘心懷憂懼,全然沒有嵇康的風采。”

閔鳴聞言,緊張而苦澀道:

“殷仙姑,妾不過一煙花女子,所擅琴曲,多是幽怨苦情,又如何領會嵇康的心境?”

殷仙姑…國姓?

陳易捕捉到什麼。

聽到閔鳴的話,殷惟郢轉過臉道:

“罷了罷了,是我太過苛刻。”

末了,她再度看向陳易,直截了斷道:

“閔月池,我今日來見你,便是因你有道緣,可願隨我上山修道?”

陳易眯起眼睛。

換句話說,這個女人,是要把閔寧帶走?

《天外天》裡,閔寧二十多歲便登臨武榜前十,日後天門開裂,更是提劍飛升,如此能耐,自然不可能是無源之水。

恐怕,就是眼前這個女人所帶給她的機緣。

“殷仙姑,這件事…恕我回絕。”

陳易在扮演著閔寧,回絕道:

“且不說我舍不得家姊,又無力拋去重振閔家的職責,像我這樣的人斷斷斬不斷塵緣。”

見陳易代替自己的妹妹回絕得如此徹底,閔鳴微微怔愣,心裡一陣慌亂,憂心白衣女冠突然暴起。

然而,殷惟郢麵色不變,仍是抿唇而笑,老神在在地端坐著。

“朝菌。”

“什麼?”

“蟪蛄。”

白衣女冠又道。

陳易立即明白,她是在說自己是朝菌蟪蛄,不知晦朔不知春秋。

就在陳易要開口說話時,殷惟郢又悠然道:

“無妨。

許多人再見到山上風景前,都是如此。仙家能看見的事,凡夫俗子豈能看見?

閔月池,你有道緣,所以我破例一回,帶你見晦朔,見春秋。”

話音落下,茶香不知何時四溢開來。

陳易的心靈陡然一沉,氤氳心湖的薄霧忽然濃烈,細雨也如疾風驟雨落下。

眼前景象恍然變化,原來的廂房不見蹤影,陳易低下頭,發現映入眼簾的,是京城香火鼎盛的千燈廟。

千燈廟裡,殷惟郢腰佩桃木劍,轉身朝陳易一笑,瞬間的恍惚席卷陳易心頭,隻見她在前麵領,陳易跟在後麵走。

踏入前殿,可見燈火,殿間架起了遊廊,一盞盞油燈在廊外燃燒,離遊廊一丈有餘,燈後是三十六天將,陳易不自覺地去數,數了幾十盞便數不下去了,想來千燈之名非虛,廊柱常有修繕,久經風吹雨淋還是原本的棕木色,柱底下有層薄雪。

廊柱外的楓樹積了雪。

來到後殿,神台前滿是長明燈,階梯型神台共九級,台後是萬福天尊。

殷惟郢道袍似雪,她伸手去摘下一盞長明燈火,遞到陳易麵前,

“接過。”她道。

陳易接過,燈火搖曳,長長燃燒著,如日月般常在。

殷惟郢伸手要回。

陳易遞了過去。

那仙姑手裡,本應長明的長明燈卻在片刻後便淒切熄滅。

這是…什麼回事?

陳易想著時,殷惟郢轉臉望他,忽然道:

“你很不解。”

陳易愣了下。

“因為你不過是朝菌蟪蛄。”她說。

陳易片刻道:

“請仙姑解惑。”

殷惟郢悠然而笑,

“山下**凡胎,終有竟時,再如何養生長壽,也大抵活不過兩個甲子。

人們對修道一知半解,所見不過冰山一角,他們如何能想象,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於大椿而言,兩個甲子的凡人不過蟪蛄。”

陳易似懂非懂,追問道:

“你的意思是…”

殷惟郢笑吟吟地看著他道:

“燈在你手上長明,在我手上卻幻滅,你還不明白嗎?於我而言,長明燈也並非長明。再長明的燈,又如何能長明過一個山上春秋?”

陳易意識到殷惟郢所講的是道家長生之法,問道:

“那麼…我又要如何才能過上山上春秋?”

燈火明滅之間,他忽然意識到自身的渺小。

殷惟郢手持拂塵,輕輕一揮,念唱道號。

景色再度變化。

四周茫茫然地泛起一片白色,俄而雪下,遠方亭台樓閣青瓦泛白,輪廓熟悉,陳易環視四周,看見石造的菩薩像,驚覺這裡正是襄王府的銀台寺。

“你若想過上山上春秋,便需要明悟,如醍醐灌頂,又如釋教所說的當頭棒喝。”

殷惟郢看著那石造菩薩道。

陳易不住問道:

“你為什麼要說釋教?又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殷惟郢輕聲道:

“道藏有雲:‘天界上仙皆梵語’。道理都是相通的,隻不過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而我之所以帶你來這裡,乃是因這裡是你心裡最多的俗世牽掛,最大的無明之地。”

最多的俗世牽掛,最大的無明之地…

看著這裡,陳易不自覺地想起那看似決絕、實則軟弱的少女。

上一世,她曾殺死自己,是自己仇家,這一世卻被自己逼迫成妾,她不喜歡自己,也不愛自己,可縱使如此,她仍然讓自己魂牽夢繞。

陳易喃喃道:

“你是要我…斷去一切山下的關係往來?不再過問世事?”

殷惟郢笑道:

“你確實很有悟性。

出家人,當如此,若不斷去塵緣,那出的又是什麼家?”

陳易不住問道:

“若我不斬斷塵緣,就不能長生了?不是說仙人撫我頂…”

殷惟郢便笑道:

“我便是仙人,在撫頂授長生。”

斬斷塵緣,太上忘情,就是她授的長生之法。

陳易默然無語。

殷惟郢所展現出來的卷卷畫幅,都極具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這種寧靜於心湖中湧起,泌滿全身。

陳易側過眼,不自覺中,看到了那灰黑的聚寶盆。

那仇家少女,殷聽雪就是在這裡,把三千兩銀票燒得一乾二淨,成了他的妾。

即便她後來逃了,可是,她又被自己帶回了。

自己要斬斷這塵緣,自己要跟這樣的她……斷去一切?

“無論何種長生法門,都需要斬斷塵緣,抹去一切有形而悟道,唯有太上忘情,方可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釋教也說,若要一念成佛,不可一念無明。”

隨著這句話音落下,陳易感覺雙腳漸漸離地,轉頭忽見白衣女冠已踏霧而起,她縹縹緲如敦煌飛仙,領陳易逍遙而上。

半座大虞京城都在腳下,暮色下繁花似錦。

看見如此景象,陳易原以為會心中一驚,然而,他並沒有感受到任何波瀾,他心湖竟平靜如常。

大虞京城變得渺小,身旁太華神女領他步步遠離世間浮華,隨著陳易離大虞京城越來越遠,大虞的時間仿佛被加快了,不可一世的繁華景象竟緩緩衰敗,隨後晉軍圍城,末代皇帝開城獻降,大虞國祚止步五百,天下重歸一統。

暮靄籠罩,京城曾曆經衰敗,而後迎來太平盛世,又有天下商賈雲集而來,亭台樓閣於廢墟中興建,畫舫雕鏤再度橫貫一江,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太陽照常落下,又照常升起,風從西來,又往東去,儘歸所出之處。

陳易看著這一幕,心中寧靜得難以言喻,暮色之中,隱隱有誰敲響了洞天福地間的黃鐘大呂之音。

繁華仍是繁華,卻又不再似過往,聞名遐邇的千燈廟被荒廢,鮮有人知銀台寺卻興盛,春秋輪轉,世事無常。

浮過夏水之頭而西行兮,回首不見故都之門牆,

唯有自己頓悟,

與神女飄渺遊若登仙兮,俗世不過蓬萊之蜃景。

思緒落下間,時間恍惚一過如數百年,一切都陌生了,一切都不值得留念,一切都變得渺小起來,萬事萬物都如同蜉蝣一般,像是滄海裡的一粒粟米,陳易漸漸明白何為晦朔,何為春秋,這樣的日子已經到了。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陳易喃喃自語著,京城的景象被越推越遠,身邊唯有太華神女依舊,溫柔地縈繞著他,步步登仙,仿佛隻要他放下最後一絲欲念,他就將三花聚頂,五氣朝元。

無論是閔寧、閔鳴、太後…即便是殷聽雪,她的姿容也漸漸遠去,逝去在回憶裡頭,如同倒影裡的煙波,難道可以捉得到麼?

正當他要闔上雙眸時。

“我是你的妾了!”

她那姿容消逝之際,那一句話,又回蕩了過來。

幽幽跌宕,字字坎坷,如同淒切煙火般一閃而過。

她把她托付給自己的時候,到底有多決絕?

可以贖身的銀票都投入火中了,雨巷裡救她之後,她淌起了眼淚,她再怎麼不喜歡自己,再怎麼憎恨自己,她都是自己的了。

她流著淚,說她不逃了,會一直伺候自己,雖然沒有明說,可這就是托付!

麵對自己的要求,她總是沒法拒絕,她沒有退路了,她把她托付給自己了!

自己…沒法舍棄她…...

刹那恍惚襲上陳易心頭。

陳易可以抹去一切有形而悟道,一聲念唱“福生無量天尊”如聖人忘情入無極大道,卻抹不去她留在心頭的那一點雪泥鴻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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