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大雨已過,暗色的天下,僅剩下毛毛細雨還在飄蕩。
閔寧站在門邊,仍然緊攥著手裡的繡春刀。
她心思不定,嘗試放空思想,不時闔上雙眸。
然而這時,腦海裡不斷地回蕩起那巷子裡,陳易斬出每一招每一式。
他所使的,是家族所傳的斬蛟刀法?
可是,又有著些許自己捉摸不透的變化……
就好像不隻是斬殺走瀆蛟龍。
還有他的身法,也跟尋常的錦衣衛武學身法有所差彆。
愈是回憶著他雨夜殺人的一幕幕,閔寧就愈是眉頭緊鎖,腦子裡像是要思考出什麼,可什麼都想不出來。
像是一道彗星劃過天空,卻什麼也沒留下。
屋外,傳來陣陣腳步聲。
閔寧瞬息睜眼,抽回思路,緊張地朝大門看。
門扉推動,渾身是血的陳易緩步走入。
毫無避諱地,陳易解開衣帶,褪下身上的血衣。
腥味衝鼻,閔寧皺眉,她看著陳易旁若無人地換上衣服,而後拿麻布擦拭染血的刀刃。
屋裡一陣沉寂。
許久,見他擦好刀上凝固鮮血,閔寧率先開口道:
“她在裡麵。
銀針我拔出來了,還敷上了些膏藥。”
閔家能夠祖孫三代皆是錦衣衛,除去家傳武藝外,其膏藥秘方也是一大憑依。
陳易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
閔寧深吸一口氣,接著道:
“這件事…我、我……”
話語到了這裡,她卡住了,想要道歉,卻不知該說什麼,儘管她是想拿姐姐來為她自己開脫,可錯了就是錯了,輕飄飄的道歉,即便說上成百上千遍,可什麼都不會換來,這點她知道。
陳易抬起眸,看向了閔寧。
閔寧喉嚨一陣滯澀。
“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陳易挑眉問道。
閔寧默默頷首。
她不會為自己開脫,也不會說陳易也有過錯,儘管這些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可是閔家的家訓,她始終謹記於心。
那家訓很短,隻有八個字,而前四個字是:返躬內省。
看著這樣的閔寧,陳易淡淡道:
“閔月池,你如果要帶她走,就好好衡量一下自己的拳腳,想想到底能不能護住她。”
閔寧麵色泛白。
“我說的‘她’,不僅僅是襄王女。”
陳易平靜道:
“更是你的姐姐。”
聽到陳易提起姐姐,閔寧那英氣的臉更加失去血色,她雙唇緊閉,良久,艱難地“嗯”了一聲。
從陳易的話裡,閔寧意識到什麼。
他說的“她”更是指姐姐…
我如果要…帶姐姐走……
也就是說…他要,他真的要?!
閔寧悚然一驚,看著這膽大包天的下屬。
“彆、彆對姐姐出手…”
閔寧額上滲出冷汗,顫音道:
“要動…動我就好。”
“你不是本來就…本來就…”
閔寧說不下去了。
那一天,她很清楚地聽到陳易的話,並為此泛起雞皮疙瘩,久久不消。
可是自己…不是男的!
她不知道,如果陳易發現自己女扮男裝,是否會失去興趣,又或者…當場暴怒。
陳易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紫宮。”
閔寧恍如隔世地驚道:
“什麼?”
陳易收刀入鞘,笑道:
“雙雙入紫宮。”
閔寧的心差點停掉,蒼白如紙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羞怒之意不言而喻。
不止是我…
連姐姐也要?
思緒雜亂之間,閔寧想要說些什麼。
話語卻被堵了回去。
陳易已經上前過去,一隻手按住閔寧的側臉,吻了上去。
一邊吻,陳易一邊欣賞著她的容顏。
她的螓首僵住,半晌後才輕輕掙紮,她不喜歡這樣,負麵情緒漲個不停。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那又怎麼樣呢?她不敢推開自己,隻能慌慌亂亂地生疏迎合,仿佛這一個吻,足以拯救她姐姐似的。
唇分之後,閔寧喘著粗氣,心尖哆嗦個不停。
感受到她的心跳,陳易往下看了眼,跟她姐姐的簡直是天壤之彆,不然也做不到女扮男裝。
閔寧正欲抬手擦唇,可撞見了陳易似是督促的目光,放下了手。
陳易轉過身去道:
“回去吧。”
閔寧咬咬牙,微微頷首,側身闖入道毛毛細雨中。
她走了之後,陳易側眼看了下麵板,
【真氣所餘:一百四十年。】
還差十年,才能凝結五枚真元,怨仇陰陽訣才能小有所成。
“也好,她現在也有傷。”
陳易嘀咕道。
自己從來不性急,更何況她受了傷,反正她是自己的妾,差的真氣也不多,不必急於一時。
陳易先去洗漱了一番,換上乾淨衣服,推開門,走入臥房裡。
她睡在靠牆的位置,幾乎和牆貼在一起,像個小狐狸一樣縮成一團。
自從她來到自己家後,就一直往牆邊縮。
其實,自己也想睡在靠牆的位置,那是自己常睡的地方,可沒辦法,被她給占去了。
殷聽雪眼瞼闔著,眉宇微縮,像是睡夢裡也不覺安心,陳易小賞著她睡顏,直覺她眉宇過於脆弱,宛似深秋的脆彎秸稈。
“你不救我,我要恨你一輩子,一輩子隻恨你一個人…”
陳易想起她在巷子裡說的話,搖頭失笑。
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眉宇,陳易自言自語道:
“可是恨意…
恨意隻是一種**。”
不管殷聽雪那時說什麼,哪怕死也不要自己救也好,自己也會救她。
雖然那日經脈俱斷的疼痛仿佛還留有痕跡,可自己不會傷害她。
因為自己…曾經確實傷害過一個女子。
那是第一個檔,又或者應該說…前世的事了?
陳易不會忘記她的名字。
寅劍山劍甲,周依棠,字著雨。
思緒之間,床上的襄王女動了動,眼皮輕動,像是要醒過來。
…………………
宵禁時間,京城裡一派昏暗,西廠仍舊燈火通明。
“宋副督主,屍身都清點好了?”
吳慶勝問道。
宋同從懷裡掏出一本新寫上的卷宗,道:
“一個個犧牲的東廠兄弟都已經登錄在冊,吳督主明日就可以呈報太後。”
吳慶勝微微頷首,心神稍定,
“東廠犧牲重大,以換京城再無魔教為禍,我必會銘記於心。”
宋同聽到之後,想起什麼,翻開其中一頁,躊躇後開口道:
“隻怕…魔教仍有餘孽。”
“吳督主請看看這個。”
吳慶勝接過卷宗,在那一頁上,從上往下寫著二十一個人的名字,而死去的地點,竟然都是同一條小巷!
吳慶勝瞳孔驟縮,指尖敲打木桌。
宋同歎聲道:
“貼刑官看過,從番子們的傷勢來看,幾乎都是一刀斃命,最多不過兩刀。
而帶隊的役長,也沒撐過四招。
吳督主,整整二十一人在一炷香內,儘數慘死,你說,誰能做得到……”
吳慶勝垂眉,細細思索後,開口道:
“如果是薛督主…大約半炷香就可以做到,隻是…薛督主是武道五品。”
宋同沉聲道:
“也就是說…魔教還有一位高手,眼下不知所蹤。”
吳慶勝眉宇凝重道:
“六品?”
宋同沉默了半晌,最後,緩緩吐出幾個字,
“怕是…遠遠不止。”
“因為,那個魔教高人,似乎還與魔教長老聯手,與薛督主對敵。”
他不像吳慶勝那樣說是高手,而是謹慎地稱呼為高人。
吳慶勝聽了想了想,不住道:
“怪不得薛督主要舍生取義、爆體而亡…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宋副督主,那麼你說…這個高手,他到底是武道幾品?”
宋同再度沉默了。
吳慶勝困惑地看著他,手指急促地輕點案桌。
“五品?”
宋同搖頭。
“四品?”
宋同仍舊搖頭。
吳慶勝呼吸一滯,杌隉地吐字問道:
“三品小宗師?!”
話語脫口而出,吳慶勝都覺得無法置信,三品小宗師,整座京城裡也隻有寥寥幾人,其中幾位,還日夜拱衛皇城。
宋同猶豫了下,還是微微搖頭,而後沉默了許久,終於吐字道:
“在下愚笨,不知此人幾品…
隻知道他灌入薛督主的真氣…”
“…不下兩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