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敏到來後,張遠房間內的氣氛逐漸焦灼。一眾女演員們也都覺得導演在男主角生病時發難,這事有些不合情理。這幫人與張遠關係不錯,便都幫著張遠說話,抱怨了幾句。就連劉曉麗也皺起了眉頭。她都覺得這麼乾不好。有些事合理,但不合情。是,演員生病會影響拍攝,的確會造成劇組的經濟損失。但人家演員是因為拍戲生病的,人家病還沒好呢,你卻找上門算賬,這實在是不近人情。但終究人家是導演,你們這些人即使是主演也算是人家“下屬”,抱怨幾句已經是極限,再多也做不了什麼。“按照規矩來就好。”張遠笑著與餘敏劃定了處理方法。幾位女主演們與餘敏一樣,麵帶驚異之色瞧向他。大胡子摳門的很,所以劇組主演們的片酬都非常可憐,張遠也沒有瞞著這些人。他們知道咱們的男女主角也不過八千一集,拍完幾個月,攏共也才二十多萬不到三十萬的收入。而違約一天就得賠償二十萬,休息一天半,就得倒欠劇組錢。張遠說按規矩辦,那是不打算過了?餘敏也從未想到,他會如此決斷。反倒被這一句話架在了火上,上不得,下不來。“好,既然你願意守規矩,那就按規矩來。”他隻能皺著眉頭說道,隨後那後背在眾人不善如刀的眼神刺激下,走出了房間。“你真打算賠錢啊!”陳紫寒見導演離開,立即焦急的問道。“劇組的錢又不歸餘敏管,是大胡子說了算。”張遠並未多在意。換做其他導演來與他好好說話,陳述利害,讓他帶病演出一下,他當然是不會拒絕的。作為演員,配合導演工作是應該的。但餘敏這般行為,明顯是穿小鞋使絆子的動作。其實餘敏就像是大公司裡的中層領導,他自己也有很強的危機感在周身縈繞,所以特彆重視所謂的“臣服”。演員服不服他,對他來說非常重要,這關乎他的地位,很容易刺激到他的危機意識。而中層領導,就是最喜歡整人的階級。而大胡子則就像集團的大領導,小毛小病懶得管,真出手,就是殺招。大胡子絕不會和你拉扯,一旦他做出決定,那就是留下好好乾,或者直接開除,就像開除周小文,多大的後果他都敢承擔。餘敏就屬於那種前怕狼後怕虎,又糾結的類型。“沒事的,你們放心吧,這種小問題我會處理好的。”張遠麵色輕鬆的將這些位來看他的都勸走了。“張遠,你好好休息,我回來看你的。”臨走前,劉茜茜朝他笑著擺了擺手。所有人中,唯獨她對餘敏的事毫不擔心。“最壞的情況不過賠幾十萬。”“就看大胡子會不會因為幾十萬和我較勁了。”“反正他應該知道的,我可不是什麼君子。”“我要是抱起仇來,那可是一天到晚的。”一夜無話,次日天明。第二天,張遠換完戲服,來到片場。他說了自己不怕打戲,需要休息。但沒說過自己不能來片場。餘敏不講情麵是他的問題,自己不能賭氣真的翹班,否則就成了自己的問題了。他也不用說詞,彆人拍攝打戲時,他就在旁看著當做人肉背景板就好。“張遠,你好多了吧?”趙劍麵帶尷尬之色,上前問道。“好些了,就是還有點虛,沒什麼力氣,打戲估計困難了。”“沒事沒事,病了就應該休息幾天的。”趙劍剛從彆人那裡知道餘敏和他的事。“打戲的事我來調整,大概能給你騰出兩三天的休息時間。”“夠了,多謝趙導。”張遠客氣道。“小事,這麼大個劇組,哪天沒人頭疼腦熱啊,正常的。”他又聊了幾句,轉頭便來到了餘敏身旁。“老餘,你這事辦的可不太好啊。”“他說照規矩辦的。”餘敏看著拍攝計劃說道,頭都沒抬。“行,這事你和老張說過嗎?”趙劍知道他小心眼,懶得和他多說,改口問到。“和老張說什麼,劇組的演員我管不了嗎?”餘敏抬眼:“老張給我找的什麼破演員,若是用聶元,哪兒會有這種事。”“再說了,老張也不在啊,他不找馬中駿去了嗎?”“好像說這兩天就要回來的。”趙劍說著想著。還是放不下你的老朋友聶元是吧……趙劍心裡有數,這事也讓他憋著氣呢。“彆人能管,他未必。”趙劍得到答案後,本能的往後退了步,有提醒道:“你自己小心。”“我小心什麼?”“不知道,但……小心。”趙劍實話實說道。趙劍心說你還是不了解他。你之後喝水都最好帶濾網,小心彆噎著。你就彆讓張遠找到機會,一旦有機會,這小子肯定把你往死裡折騰。你也不想想,他是怎麼讓大胡子放棄聶元和黃小明的。老子勸你你不聽,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嘛。趙劍這就跑到了一邊,和餘敏拉開距離。就這麼拍了兩天,張遠每天就換好衣服化好妝,來到片場,和群演一樣,一站站一天,看著其他演員拍戲。餘敏也沒搭理過他。反正我人到了,你不給我安排彆的文戲工作,那是你的事。“張遠,又好點了嗎?”趙劍每天都會過來詢問近況。“好多了,雖然還沒正常時那樣精力充沛,但也恢複了六七成了。”“明天再吃一天藥,跑醫院複查一次,應該就差不多了。”“好事,好事。”趙劍聽著,鬆了口氣,恢複了,就能拍打戲了。“哎,對了,今天下午有場戲,算是動作戲,但不是打戲,你現在這狀態,能不能來?”趙劍很和善的詢問道。張遠心說餘敏若是他這態度,自己肯定一萬個配合。“什麼戲,我聽聽,如果問題不大我就演。”“嘿嘿,好。”趙劍聽他這麼說便高興了,心想張遠對待工作的態度還是非常靠譜的,那老餘也不知為何,就與他不對付。“是這樣的,劇組的拍攝計劃是。”“比武過後,小龍女與金輪法王交手戰平,郭靖出手打退對方,楊過言語刺激,更是讓金輪法王一行人氣惱離去。”“丐幫與其餘武林豪傑見狀大喜,簇擁起來,將楊過和小龍女二人抬起拋至空中慶祝。”“你要演的內容,就是讓群演拋你。”“其實你不用動,也不怎麼費勁的。”趙劍仔細解釋道。“哦,這樣啊,那應該是沒問題的。”“那就好,我去安排一下,爭取今天拍完。”趙劍這就安排去了。張遠則抱著肩膀來到了一旁休息。可歇著歇著,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倒不是趙劍不對勁。而是這劇情不對勁。“這劇情怎麼聽著那麼耳熟呢?”張遠琢磨著從古裝的腰帶下掏出一直噎著的煙盒。抽出一根,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這幾天他也沒啥重要戲份,便把煙盒打火機彆在了腰帶下。但終究是在片場工作,他隻是聞,沒有抽。“張遠,張遠。”此時,他的耳旁傳來了小龍女那清脆甜膩的嗓音,正在喚他。“聽說你好些了,一會兒要和我一起拍戲啦?”“和你一起?”“就是被拋上天空的戲呀。”劉茜茜笑著說到:“我老看演唱會上,那些歌星被歌迷抬起來拋來拋去的,還從沒體驗過呢。”“哦……”聽到此處,張遠猛地眉頭一擰。他知道這劇情為何如此熟悉了。也知道了問題在哪裡!這場戲,被拋起來的不光是他,還有小龍女呢!一群男人托著小龍女的身子。有的托著她的腿,有的托著她的腰。有的托著她的背,有的托著她的手。幾十隻手在她身下,手的主人還都是大小夥子。而她則是位貌美如花的女演員。這,便有那極為出名的“鹹豬手”事件!其實小龍女的裝扮挺厚,戲服層層疊疊。又是冬天,劉茜茜裡邊還穿了保暖的衣物。真摸,也摸不到啥實質性的內容,最多摸個大概輪廓。而且她又不是楊密那般突出的身材,摸也摸不到啥。但是!這種事情對一位未成年少女來說,造成的心理影響遠超生理影響。況且有我在,還能讓彆人摸了她?隻要我還活著,就不能讓這事發生!我還沒摸過呢,能讓彆人亂摸嘛!“張遠,怎麼啦?”劉茜茜見他眉頭緊鎖,便抬起白皙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沒什麼,我就是覺得,這段情節有點問題。”“問題?”“我得去找導演聊聊。”“嗯,你說有問題,那肯定有問題的,我相信你。”劉茜茜舉著拳頭支持他。張遠心覺麻煩。這事就算知道了,卻也不好辦。你怎麼說?有人要摸小龍女!你怎麼知道有人要摸的?他想來想去,還得“曲線救國”。來到導演組附近,趙劍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他可有幾天沒來找導演了。“趙導,餘導,有件事,我想說一下。”餘敏瞥了他一眼,沒怎麼搭理,還是趙劍笑著應下的。“什麼事,說吧。”“關於之後這慶祝的戲份,我覺得有點不太妥。”張遠思考後覺得,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是直接刪除這段戲份,讓事情沒有一絲發生的可能。“怎麼了?”“按照書中所說,小龍女冰清玉潔,寬容豁達。”“雖然天性包容,但深居古墓,又是古代女性,本就保守。”“怎會讓一眾不認得的男人托舉自己,觸碰自己的身子呢?”“這是慶祝戲份,要渲染感情。”餘敏立即反駁道:“再說了,江湖兒女,這些不算什麼。”但張遠卻又開口。“小龍女最重要的,便是她的脫俗感,要不食人間煙火。”“金老在《倚天屠龍記》的開頭,借丘處機之口,為小龍女寫下了《無俗念》一詞,讚揚她的天姿靈秀,氣殊高潔。”“如陽春白雪般的人物,除了自己心愛的楊過外,怎會讓彆的男人靠近自己。”其實在最早的版本中,小龍女並非如此高潔,而是金老後期不斷修改,塑造出了一位如此特彆的女主角。早期版本中,小龍女流落絕情穀,與公孫止相處許久後,心聲感歎。“與他相處數日後,覺他氣度沉穆,識見淵博,實不似個鄉居寡陋之士,兼之文武全才,也不禁頗感傾心,暗想陪他過一輩子,也就是了……”那時的小龍女,是覺得公孫止不錯,從情感上也是願意委身的。後來精修,才改成對公孫止隻是感激救命之恩,彆無一絲情愫,一心隻向過兒的專情人設。所以很多不喜歡小龍女的陰謀論者,就愛拿早期版本說事,硬說小龍女是“浪女蕩婦”,不光和尹誌平睡過,還和公孫止睡過,甚至還扭曲劇情,說她和老頑童都睡過……這幫人應該和網上成天造黃謠的是同一批人,見到冰清玉潔的姑娘,便要詆毀的,如此心裡才舒服。完全不顧金先生後期的精修整改。其實彆說小龍女,早期楊過的人設都很浮誇。最早,楊過被描寫成腋下生出奇香。黃蓉無意間問道後都臉頰泛紅,回想起自己與靖哥哥的洞房初夜……這都是什麼裡番情節。而且這麼描寫,不光顯得楊過與其他女人的感情都很廉價。都成了生理吸引,而非心理層麵的喜愛。還讓黃蓉也顯得很浪蕩。再加上如果楊過真的腋下有奇香,還會造成劇情BUG。他有這味道,小龍女肯定清楚。那尹誌平奸汙她時,她能分辨不出來來者是不是過兒?所以金先生後期進行了大幅修改,就是為了讓男女主角都更契合“情”這個主題。得是純粹的“情”,沒有雜質的“情”。張遠娓娓道來,將那餘敏說的啞口無言。趙劍在旁聽得直搖頭。“借老餘十張嘴,也說不過張遠的。”“關鍵人家說的有理有據,看的書也夠多。”“不光看了原著,各個版本的原著也都看了,你還怎麼說?”跟著到來的劉茜茜也朝他投來了崇拜的眼神。“哇,他好厲害啊。”她想著,自己也將《神雕俠侶》看了兩三遍,現在拍完戲還會時不時翻看一下。但卻也遠不及張遠知道的那般深刻細致。餘敏愣了半天後,心知張遠說的沒錯,按照人物性格推,這場戲的確有不合理的地方。但他必須拍!“這是劇組的決定,你作為演員配合就可以了。”他甩下這麼一句話來。張遠好像並不意外的點點頭,沒再多說一句,低頭走到了一旁。他在草叢裡默默翻找著什麼。許久後,才從雜草堆中,找出了一塊大小合適,非常趁手的石子,揣到了身上。“張遠,你彆難過。”劉茜茜來到身旁,抬頭看向他:“我知道你說的對。”“是導演不識貨。”小龍女倒安慰起了他。“沒事的。”張遠笑著回道:“對了,人多手雜,你多穿點衣服。”“是不是擔心我?”她眯著眼睛問道。“是。”“你……”她沒想到,張遠很少見的打了直球。一時間反而不知道怎麼回了,紅著臉點了點頭,跑到了一旁,和老媽商量著,加幾件衣服。另一邊,趙劍正和餘敏說話呢。“老餘,那小子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他剛開口,便被對方打斷。“有道理也沒用,這場戲總要拍的。”餘敏沒有一點商量的意思。“他又不配合演戲,還想刪戲,憑什麼?”“你……”趙劍見他又因為個人情緒來勁,皺眉道。“除此之外,這場戲算是大場麵,人多效果好。”“老張已經給我打了電話,他和老馬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馬上就要到。”“這種大場麵的戲份,剛好能給馬中駿看看咱們劇組的規模和實力。”“也好讓老張多要點錢,明白了吧。”他這麼說,趙劍便閉了嘴。和大胡子的錢袋子有關,他也不敢多說。畢竟大胡子可是把錢掛在肋條骨上的人,用一個銅板都得那鑷子從他身上拔,破皮帶肉的。誰讓他撈不到錢,他就要搞誰。周小文便是前車之鑒。就這樣,時間緩慢推移,來到了拍攝那場戲的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