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也不見遠處有火光出現,二毛逐漸放下心來,黃七是午後未時走的,以她的速度天黑之前肯定能趕到雲崖山,她也知道情況緊急,天黑之後就會立刻點火,此時已近三更,還不見遠處有火光,就說明黃七很可能已經完成了任務並開始回返。
玄雲宗雖然地處南方,但到了冬天還是很冷的,尤其是冬天的深夜,再等片刻,寒風越發刺骨,二毛便自山頂走了下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黃七這時候應該已經快回來了。
回到山下,二毛先去了黃七房間,見黃七還沒回來,便搬來木柴為其燒炕,黃七雖然不怕冷,但冬天睡熱炕還是比睡涼炕要舒服一些。
就在其低頭燒火之際,突然有動靜自外麵傳來,二毛回頭一看,隻見三月出現在了門外。
眼見三月渾身是血,氣喘籲籲,二毛急忙走出去察看情況,檢視過後發現三月身上的血跡並不是它自己的,而且三月搖頭擺尾,很是興奮,也不像受傷的樣子。
待二毛鬆手,三月開始往西跑,不見二毛跟來,便回頭衝其吠叫。
二毛跟三月相處日久,早有默契,見此情形,知道三月想讓自己跟它走,於是便邁步跟了上去。
剛走進西麵林子,黃七的聲音便自東麵傳來,“深更半夜的,你乾什麼去?”
見黃七安全回返,二毛這才放下心來,“事情辦好了?”
“當然辦好了,又不是多難的事情。”黃七拎著小罐子移步走近。
“路上還順利嗎?”二毛追問。
“還行吧,”黃七說道,“你猜的沒錯,九州盟的人的確在雲崖山,我按你說的自兩處不同的地方放火,火光出現之後很快就有人過來察看情況。”
“他們有沒有看到你?”二毛又問。
“沒有,火燒起來我就躲開了,”黃七隨手將空罐子和火折子遞給二毛,“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兒?”
二毛說道,“三月想讓我跟它走,剛才隻有它自己回來了,它的兩個孩子沒回來,我懷疑它們可能抓到了什麼大家夥,自己拖不回來。”
黃七走到三月近前聞了聞,“是野豬血,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三月自前麵帶路,二毛和黃七走在後麵。
“你把這趟出去的詳細情況跟我說說。”二毛說道。
“沒什麼好說的,”黃七說道,“我去了就點火,點完火我就回來了。”
“火勢不大吧?”二毛不放心。
“還行吧,”黃七隨口說道,“那周圍霧氣很重,火勢太小他們也看不見,不過你放心,那兩把火也沒釀成火災,九州盟有厲害的術士守在那裡,發現失火便作法生出了旋風,很快就把火給滅了。”
聽得黃七言語,二毛這才徹底放心,他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沿著去西山祖陵的小路走了七八裡之後,三月改道向南,二人跟著三月自林下又走了一陣兒,隨即聽到遠處傳來了犬吠,白鼻子和黑眼圈兒乃是狼狗混血,既能發出犬吠,也能發出狼嚎。
循聲趕去,很快自一處水潭邊發現了兄弟倆和那頭被咬死的野豬,作為野豬來說這隻的個頭不算很大,應該還沒成年,也就百十斤,但百十斤也不是它們幾個能拖動的。
由於野豬尚未長出獠牙,兄弟倆便不曾受傷,二毛自附近割來樹皮將野豬的四個蹄子給捆了,又尋來棍子,與黃七一人一頭將野豬抬了回來。
回到玄雲宗天都快亮了,黃七喝了幾碗米酒便跑回去睡覺去了,二毛獨自留在廚房剝皮收拾,他的日子本來就好過,年關之前又得了這頭野豬,這小日子簡直是好過的不能再好過了。
下水都是狗子們的,豬肉直接連骨頭一起分割成幾大塊兒撒鹽熏上,板油煉成豬油,剩下的豬皮燎去豬毛,切成小塊兒放油鍋裡炸好,炸過的豬皮可以長久保存,最適合做湯。
最後隻剩下一個豬頭,這玩意兒不好熏,燎毛劈開,用水泡上,先回去睡覺,睡醒以後再回來煮。
二毛躺下時已近辰時,白天雖然也可以睡覺,卻遠不如晚上睡的踏實,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天儘心伺候薑召等人吃喝,他心裡一直感覺很彆扭,睡下之後便夢到姬有德對他嚴厲斥責,隻道薑召等人都是他的仇人,他應該痛恨他們才對,不應該對他們低三下四,全無骨氣。
麵對姬有德的斥責,二毛多有委屈,因為姬有德生前一直教導他要笑臉迎人,隻有笑臉迎人才能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自己為人處世之所以是現在這般態度,正是姬有德言傳身教的結果,怎麼到頭來姬有德竟然怪罪自己沒有骨氣?他深知自己是有骨氣的人,奈何自己眼下修為低劣,隻能繼續隱藏身份,苟且全身。
一生氣,一委屈,便醒了。
醒來之後發現外麵正在下雨,他也沒有急於起床,而是躺在床上長籲短歎,沮喪上火。
黃七就住在二毛隔壁,想必是聽到了二毛在連聲歎氣,便過來查看情況,“心情不好?”
二毛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唉聲歎氣的乾什麼?”黃七上床,她的鞋子也是靈氣幻化出來的,上床從不用脫鞋。
“我想起姬有德了。”二毛說道。
“姬有德?哦,瘸子啊,”黃七說道,“人死不能複生,你想他有什麼用,他又不能活過來。”
二毛茫然的看著屋頂,“之前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現在我已經知道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也應該過去為他撿骨下葬了。”
“你之前不是說不能去嗎,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黃七隨口問道。
二毛沒有回答黃七的話,而是出言問道,“昨天那些人都是我的仇人,我卻殺雞篩酒的伺候他們,我是不是很沒骨氣?”
“你臉皮一直挺厚的,這怎麼突然開始要麵子了?”黃七笑問。
“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二毛說道。
“知道自己是誰就開始要麵子了?”黃七還在笑,“你是感覺丟你自己的臉呢,還是感覺丟了爹娘的臉?”
二毛閉目歎氣,沒有接話。
黃七收起笑容,正色說道,“你可千萬彆死要麵子活受罪,你給他們做飯也沒什麼丟人的,他們讓你幫忙,你敢說不嗎?再說了,我看他們對你也挺客氣的,他們可都是大官兒,眼珠子都長在頭頂上,對你這麼客氣,他們是不是也應該感覺丟臉?”
見二毛依舊不開腔,黃七繼續勸道,“說實話你真的挺聰明的,但你還是太小,很多事情想不開,你現在忍辱負重是對的,等以後長能耐了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
二毛聞言緩緩點頭。
見二毛情緒多有好轉,黃七急忙趁熱打鐵,“你自己也說過你現在還不能是夏玄,隻能是李二毛,你既然是李二毛,就得做李二毛該做的事情,而且他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你了,如果你的言行舉止跟以前不一樣,他們就會有所察覺的。”
“嗯。”二毛再度點頭。
“你想事兒一直挺全麵的,”黃七說道,“怎麼突然犯糊塗了,你隻是給人家做了一頓飯,卻通風報信壞了人家的大事兒,沮喪的應該是他們才對,你耷拉著臉乾嘛?”
“也對哈。”二毛臉上有了些許笑容。
“就是,”黃七笑道,“開心點兒,彆唉聲歎氣的跟個怨婦一般。”
“你才是怨婦呢。”二毛隨口反駁。
黃七隨即麵露哀怨,扭捏作態,“啊,妾身對你情深一片,奈何妾有意,郎無情,啊,我好怨哪,啊,我不活了……”
二毛咧嘴皺眉,抬腿就是一腳,“死一邊兒去,彆在這兒惡心我。”
“哈哈哈。”黃七得意大笑。
二毛翻身坐起,披上衣服,“不跟你鬨了,我燉豬頭去。”
黃七跟著二毛去了廚房,她吃素,跟著二毛去廚房可不是為了吃豬頭,而是想喝裡屋的米酒。
二毛自灶前燒火時,黃七就端著酒碗坐在一旁,外麵下著雨,廚房裡溫暖且溫馨。
“還有兩天就過年了,”二毛說道,“過完年我出去一趟。”
黃七知道二毛想出去做什麼,“你想去就去吧,他把你養大也不容易,到時候給他買副好壽材。”
“他用不著棺材了。”二毛悵然。。
“用得著,”黃七說道,“他跟子許一樣,體內都有劇毒,他們的屍體是不會腐爛的。”
二毛聞言喜不自勝,“真的?”
“當然是真的。”黃七說道。
“太好了,太好了。”二毛歡喜非常,實則他此前不想去那龍柏樹下,感覺時機不到隻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不忍心看到姬有德腐爛的屍身,這都過去一年多了,他感覺姬有德應該隻剩白骨了,這才有了過去為其撿骨入殮的想法。
二毛開心,黃七也跟著開心,“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你馱我去?”二毛問道。
“你能不能彆總惦記著騎我?”黃七瞅了二毛一眼。
二毛嘿嘿一笑,低頭繼續燒火。
下雨天吃豬頭,舒服又愜意,不過二毛的飯量不大,隻吃了一點兒,剩下的繼續在熱湯裡泡著,每天燒開一次,可以保存好幾天。
大年三十,二毛開始為出行做準備了,驢槽子倒滿草料,豬和雞都是放養的,不用給它準備太多豬食。
就在二毛在驢棚裡忙碌之際,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二毛,你在嗎?”
突然出現的女人聲音讓二毛猛的一愣,這聲音不是黃七的,也不是雲裳的,但隱約有些耳熟,之前肯定在哪裡聽到過。
聞聲出來,隻見廣場上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是闊彆已久的裴一帆,女的則是當日舉薦自己來玄雲宗的羋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