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沈陽城,遼東經略府。
“直娘賊的,老奴到底是要進犯遼左!”
熊廷弼坐在官帽椅上,撂下所持軍報,嘴角微微上翹道:“自進了三月,遼左這邊的味兒就開始不對了,從撫順關、鐵嶺、懿路等處襲擾的建虜成倍增加,與我軍產生衝突和碰撞,看上去是想要攪亂時局,實則卻是想刺探軍情啊。”
“末將先前就說過要警惕建虜。”
尤世功上前道:“先前沈陽和遼陽兩地,糧、棉、布、鹽、油、煤、炭等價被大幅哄抬上去,末將就覺得其中有鬼,現在蒲河、撫順等處前沿,都向沈陽傳來急報有建虜進犯,恐他們……”
“本部堂等的就是今日!”
熊廷弼似笑非笑起來,“你這廝心裡是怎麼想的,怎麼罵的,本部堂根本就不必細想,都能猜想到一二。”
“部堂,末將從沒有這樣過。”
尤世功心下一驚,忙抱拳行禮道:“末將……”
在過去的一段時日內,以遼沈為首的遼左一帶,暴露出很多的問題,不止物價遭到哄抬和飆升,部分地方文官還苛待百姓,讀書人間抨擊遼事,整個遼左的形勢和輿情,不是用一個亂就可以概述的。
麵對這樣一種情況,統領沈陽駐防的尤世功,不止一次向熊廷弼請示和勸說,必須要出手解決了,不然遼左遲早出大問題,然而熊廷弼卻一次都沒采納,甚至還多次嗬斥尤世功。
要說尤世功心裡沒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即便是有氣,尤世功又能怎樣?
“行了,彆跟老子扯皮這些了。”
熊廷弼卻擺手打斷道:“你現在就親赴渾河答應,去見援遼總兵官陳策,將這份輿圖交給他。
明確告訴他,凡是輿圖上所畫之處,自今夜開拔進沈陽城,就給老子全清剿了,不管是官,是將,是商,還是什麼下三濫!
此外再讓陳策譴派可靠之人,持這塊令牌,給老子以最快速度趕去遼陽,著暫駐遼陽城外的童仲揆部,開拔進遼陽城接管城防,將遼陽安穩下來,就清剿哄抬糧價者。
直娘賊的,老子忍了這麼久,等的就是此刻,什麼財都敢攬,老子叫你們吃進去多少,就吐出來多少!”
“!!!”
尤世功難以置信的看向熊廷弼,他怎樣都沒有想到,在建虜大舉進犯之際,熊廷弼竟然要清剿那批魑魅魍魎。
“部堂,真要這樣做的話,隻怕……”尤世功驚疑之際,上前對熊廷弼講出心底的擔憂。
“隻怕什麼?”
熊廷弼冷笑道:“怕遼左生亂?怕遼東生亂?姥姥!建虜不大舉進犯遼左,老子斷不會這樣做。
但眼下建虜敢大舉進犯遼左,老子就不怕他亂!
亂點好。
不亂,老子怎麼能快刀斬亂麻,將這幫敵我難辨的魑魅魍魎和敗類,全都給他一鍋端了。
?他娘的還傻站著作甚,快給老子滾去傳令,然後滾回沈陽城,給老子守好沈陽,約束好麾下各部,沈陽,老子就交給你了,敢有任何紕漏,就彆怪老子真翻臉無情。”
瘋了。
這是真瘋了。
尤世功覺得自己膽子算大了,可眼下經曆的這些,讓尤世功除了在心裡驚呼,根本就沒有其他。
建虜沒有大舉進犯前,不想著清剿這些魑魅魍魎,一味地拖著忍著,反倒是建虜開始大舉進犯了,卻想起清剿這批魑魅魍魎了,遼陽和沈陽萬一出現變故,遼左前線該如何確保安穩啊。
‘陛下!這次臣就拿這條命,賭您的戰略部署能成!’
望著尤世功匆匆離去的背影,熊廷弼心跳加快不少,從官帽椅上起身,快步朝所懸輿圖走去,‘赫圖阿拉,隻要能攻陷這處賊穴,建虜一旦知曉必然後撤,戚金和秦邦屏,陛下挑選的人真夠毒辣的,接下來就是死守遼左前線了!’
“來人啊!!!”
想到這裡的熊廷弼,轉身朝堂外沉聲喝道,在堂外值守的諸親衛家丁,紛紛朝著正堂趕來。
“你即刻赴廣寧,給賀世賢傳令,叫他加快清算遼西,給本部堂穩住遼西局勢,誰敢造次的話,先殺再說,有任何事,本部堂兜著。”
“你即刻赴遼南,向洪承疇言明,建虜已大舉進犯遼左,除了向遼左輸送各項軍需外,替本部堂穩住遼南諸衛,本部堂給他的將和卒,不是他娘的光押運各項軍需的。”
“你即刻赴侯世祿部,著侯世祿親率麾下本部,明日開拔奔赴遼陽城,待遼陽局勢穩定後,便接替援遼客軍駐防遼陽,除遼東經略府軍令,誰他娘的令都不奉!”
“你即刻赴李秉誠部,著李秉誠親率麾下本部,開拔增馳蒲河前沿,建虜主力恐就在該地!”
“你即刻……”
道道軍令被熊廷弼言明,此前一直沉睡的戰爭機器,伴隨著建虜大舉進犯,開始緩緩轉動起來。
而當熊廷弼明確這些軍令之際,尤世功早已急赴渾河大營,將一應軍令傳達至陳策處,然後便馬不停蹄的趕回沈陽城。
“總戎,建虜真大舉進犯遼左了?”
渾河大營內,援遼臨設主帳內,援遼前軍參將何可綱難以置信,看向沉默的陳策道:“可熊經略此令何意?難道我等不該馳援遼左前線嗎?叫我等清剿這算什麼?他就不怕沈陽城生亂嗎?”
彼時,在帳內的尤世威、王世欽、尤世祿、賀人龍、艾萬年等一眾將校,一方麵震驚於天子的預判應驗,另一方麵震驚於熊廷弼的決斷。
“是何意不重要。”
陳策強壓心頭驚意,掃視帳內眾將,語氣鏗鏘道:“既然熊經略傳達軍令,著援遼主力夜赴沈陽城,對所標諸處進行清剿,那我等就要不打折扣的落實,本帥就強調一點,清剿查抄所得,一兩銀,一斤糧都不準私藏,把此言給本帥傳下去,不然到時彆管本帥翻臉無情!”
“喏!”
眾將轟然應諾道。
其實這個時候,陳策已經明白熊廷弼何意,他們是奉詔援遼的主力,過去與遼地沒有太多瓜葛,叫他們趁著建虜進犯之際,去清剿那些魑魅魍魎,就是堅信他們能將此事做好,沒有任何的顧忌。
如若先前陳策沒有奉詔進京,沒有進駐豐台大營操練新軍,即便熊廷弼真給他下此等軍令,恐他多半是不敢接。
畢竟接下來要清剿的除了將,除了商外,還有不少地方文官啊,這要是敢捅到京城去,讓在京的那幫文官知曉,即便是最後真打了勝仗,恐他陳策也難逃一死,畢竟他做的事情,可謂觸碰到某種不成文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