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大明國祚傳承到天啟一朝,中樞廟堂的秩序混亂,矛盾尖銳,鬥爭激烈,繼而逸散影響到地方,根源就在於以官為本,以官為貴,以官為尊的總基調使然。
黨爭內耗在大明曆朝皆有存在,以各種形式上演,新舊派係更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大明便是在這種態勢下維係統治,為何從萬曆朝開始,這種趨勢卻愈演愈烈,到了很難調停的地步?
溯本求源之下,朱由校總結出諸多要點,極其隱晦卻真實存在的南北之爭,備受吹捧和向往的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思潮,官紳和官商利益群體逐利,賦役製度的整體下行,大批白銀流進大明,中央財政體係的崩潰,特權橫行,貧富差距日益懸殊……
當大雪崩降臨之際,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大明傳承至天啟一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然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可是朱由校能怎麼辦?
唯有去走文官群體的路,讓文官群體無路可走,繼而逐步推動官場迭代,維持好整體性的平穩。
謀改維新之事,一年不成,那就三年,三年不成,那就五年,五年不成,那就十年,年輕,是朱由校最大的本錢!
問鼎神州的政治大義,朱由校斷然不會舍棄的。
在亂世崛起之事,太祖高皇帝可以辦到,他朱由校不可能辦到。
人要有自知之明。
所處時期下的國情與大勢,跟元末時期是截然不同的,朱由校前腳敢喊出再打一遍天下的口號,後腳他便必然身陷絕境!
天啟朝時期下的大明,不是崇禎朝時期下的大明,固然有著諸多問題和麻煩,但是還沒有到徹底撕破臉,去掀桌子的程度。
內閣。
“朝局堪憂啊!!”
韓?神情複雜,倚著官帽椅,看向沉默的劉一?,“陛下為何要這樣做,本輔思前想後就是想不明白,諸如紅丸移宮兩案這等秘聞,為何要通過皇明時報刊印,時下朝野間議論此事者眾多。
這不是有損國朝威嚴嗎?
這不是有損天家威儀嗎?
而居於十王府的福藩驟然薨逝,儘管民間知曉此事者很少,可朝中有司私下議論之聲很大啊。”
“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處啊。”
劉一?神情複雜,幽幽道:“虞臣兄難道就沒有發現,此前於廟堂存有的態勢,隨著楊漣他們那樣一鬨,洪承疇在文華殿公布案情,就悄然發生改變了嗎?”
如何沒有發現啊。
韓?輕歎一聲,他為官這麼多年,還從沒有遇過這種情況,眼下的朝堂是詭異的安靜,不似先前那樣了,很多人都開始觀望了。
“虞臣兄注意到沒有。”
劉一?眉頭緊皺道:“儘管陛下身居內廷,不常召開朝會,不常召開禦前廷議,可對朝堂的掌控卻愈發……”
“次輔想說些什麼?”
韓?心下警覺起來,看向劉一?道。
“難道兵部轉呈的奏疏,虞臣兄沒有看到嗎?”
劉一?反問道。
什麼奏疏?
韓?一愣,這些時日,他被不斷鬨出的事情或風波,攪和的啥心思都沒有了,不少要處置的奏疏,根本就沒來得及看。
“王命旗牌!”
劉一?神情正色道:“在我等毫不知情下,陛下先後向遼東經略熊廷弼,薊遼總督王在晉,特賜王命旗牌,薊遼總督所轄諸兵備道,有不少職官被錦衣衛逮捕了,負責此事的是駱思恭。”
“什麼?!”
韓?聞言色變,難以置信的看向劉一?,“竟然有此等事情?不可能啊!王命旗牌豈能輕賜……”
“虞臣兄也覺得不可能?”
劉一?苦笑道:“可情況就是這樣,甚至本輔覺得山東巡撫袁可立,都極可能被天子秘賜王命旗牌,這些…都是在朝中局勢動蕩下,朝中有司毫不知情下,陛下乾綱獨斷做的事情。”
遼事?!
韓?猛然驚醒過來,聯想到劉一?講的這些,韓?發現了什麼,且此前天子還乾綱獨斷做了不少事情。
征調援遼的川浙兵歸京。
調整提督、協理京營戎政人選。
新設的豐台和西山大營。
內廷所轄兵仗局外遷出城。
增擴四衛營和勇士營……
“難道從一開始時,在陛下的心裡,就一直在想征伐建虜之事?”
韓?強壓心頭驚疑,對劉一?說道:“這的確是國朝要考慮的事情,可是陛下為何要這樣做?難道陛下就這樣不信任兵部有司嗎?”
韓?實在是想不明白,天子為何要這樣做。
“陛下不信任的,何止是兵部有司啊。”
劉一?神情悵然道:“此前袁可立親審的薩爾滸之戰案,難道虞臣兄就沒有發現有何異常嗎?”
被劉一?這樣一提醒,韓?陷入到沉思之中。
越想越心驚。
越想越膽寒。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韓?的心底生出。
“次輔~”
“彆講出來。”
見韓?要說什麼,劉一?忙伸手打斷:“虞臣兄,本輔知道你想說什麼,這些心裡清楚就好了。”
韓?沉默。
其實劉一?也好,韓?也罷,作為傳統的大明官僚,沉浮宦海數十載,他們不怕皇帝沉迷女色,不怕皇帝親信小人,不怕皇帝怠政無為……
畢竟大明的體製是完善的,至少在他們眼裡是這樣,哪怕皇帝長期深居內廷,維持一個基本的平穩是無礙的。
他們最怕的是揣摩不到天子的心思,不知天子到底想乾什麼,這一點不止是劉一?他們怕,朝中有司的其他文官也一樣。
“如今國朝處境艱難,陛下即便是想要鎮壓叛亂,那也要跟有司商榷啊,避免前車之鑒再度發生。”
韓?眉頭緊皺道:“征伐之事豈有那麼簡單,遼事何其複雜,陛下豈能為了遼事,就坐視朝局這般混亂,倘若長此以往的話,那國朝豈不更亂了?陛下如何能這樣做啊,這分明是對社稷的不負責任啊。”
“眼下講這些是沒用的。”
劉一?輕歎道:“現在朝中有司各有算計,京城及京畿一帶亦受影響,陛下自禦極以來,凡是想做之事,就必然要做成,哪怕不符禮製和宗法,哪怕倚重廠衛,也一定要辦到。
為今之計,對我等而言,所能做的事情就是靜觀其變,畢竟眼下的態勢,不是我等說想改變,就可以去改變的。”
何至於此!
何至於此啊!
韓?的心情極其複雜,一想到朝野間的種種變化,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就在韓?的內心深處生出,他真的愈發看不透眼下的朝堂,更不敢去想今後要麵臨什麼,有這樣一位乾綱獨斷的天子,他就算想的再多,那也是沒有用的啊,而諸如這樣的想法,不止在韓?一人心中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