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工匠的選擇,劉寬自然也是考慮了的。
他道:“首先需要回煉鐵、煉鋼的工匠,其次是適合鑄造鍋爐的工匠——或許可以選擇善於鑄炮、鑄鐘之人?”
劉寬對明初工匠的情況到底不甚了解,話說到一半,便詢問蘇銓意見。
蘇銓如今對蒸汽機原理也大概了解了,也覺得諸多金屬鑄件中,唯有火炮、大鐘與之最為相近。
於是點頭道,“確實可以選擇善於鑄炮、鑄鐘者。”
劉寬這才接著道,“還需要善於打造機巧之物的能工巧匠——以上這三類工匠會是打造火車的核心工匠。”
“但木匠、漆匠等各類工匠,應該也會需要一些。因為火車的打造是一個比較係統性的工程,會涉及諸多工造之事。”
蘇銓再次點頭,“我明白了——這幾日我會與工部各司、各場所溝通,先征調部分符合你要求的工匠備用。”
“如若不足,我們後麵再行征調,應是可以的吧?”
劉寬沒造過火車,甚至連相關理論都沒完全吃透,如今自也不清楚具體需要多少工匠,一切都隻能參照資料摸索著來。
聞言便道:“自是可以的。”
至於工部各司、各場所是否會放人的問題,兩人都沒談。
朱元璋曾說會給劉寬打造火車大開方便之門,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蘇銓選調工匠時必然會有朱元璋的諭旨,工部各司、各場所定無有不從。
···
劉寬與蘇銓議完事,便回到了他的“辦公室”,拿出火車的相關資料,一邊琢磨一邊寫寫畫畫。
不多時,崔彥便過來了。
“稟劉副郎,科技司吏員人事檔案我已經做好了。”
說著,他便將官四份裝訂好的薄薄冊子放在了桌案上。
劉寬拿起來,一份份的翻看。
當看到柳延那一份時,他才知道,誤會了大半天,把柳延當成了“柳岩”。
好在沒人知道這事,隻有他心裡略感尷尬。
隨後他便拿出崔彥自己的檔案,指點起來,“你這檔案還是做得不夠詳細,甚至缺少了一些必要信息。”
“譬如說,你寫了戶籍所在地,卻沒有寫現居於何處···”
崔彥所做人事檔案,按此時來講算是合格的,但劉寬要的是類似於後世的人事檔案,便隻能指點一番,讓他重做了。
好在目前隻有四份檔案,信息也不多,工作量很小。
崔彥離開後,劉寬繼續琢磨火車的相關資料,不知不覺就到了酉時(17點~19點)。
報時的鼓聲傳來,劉寬雖然覺得天色尚早,可如今官吏、工匠倒還沒到位,他便是有什麼想法,也難以實現。
於是,劉寬去見了蘇銓一麵便告退回家。
結果才出工部大院,他便被一位麵生的小宦官叫住了。
“劉副郎,太子殿下請你到東宮赴宴。”
劉寬是帶著王廣嶽等儀鸞司將士一起出來的,工部能有這麼大排場的就他一人,因此很好辨認,被這小宦官一眼認出並不稀奇。
聽了小宦官的話,劉寬有些猶豫地道:“這會不會太突然?我什麼也沒準備,又一身官服···”
小宦官笑道,“太子殿下說了,這是私宴,隻請了劉副郎一人,讓劉副郎下了職便去,不必拘禮。”、
劉寬本就不喜歡各種禮套,聞言便點頭道,“那行,煩請中官前頭帶路吧。”
“當不得中官之稱,咱叫李崇,劉副郎直呼咱的名字就好。”
劉寬點點頭,卻沒再多說什麼。
一行人從工部大院外往北走,依次經過東邊的兵部、禮部、戶部、吏部、宗人府。
又過了長安右門、外五龍橋、承天門、端門,經過太廟、社稷壇,方入午門。
進了紫禁城往東北方向走,沒多久就到了春和宮前。
春和宮便是東宮,算是太子的府邸。
而春和宮西南不足百步的地方便是文華殿建築群——這裡既是太子學習之處,也是正式辦公場所。
一行人進入春和宮後,王廣嶽、李小二等人被帶往彆處安排飯食,劉寬則遂李貴來到了一處偏殿。
劉寬還未進去,便見朱標迎了出來,一臉笑容。
“劉公子,本宮可等你有一會兒了。”
劉寬並未忘記行禮。
揖禮之後,他道:“微臣既入職科技司,太子殿下還是稱呼我劉副郎吧。”
朱標示意劉寬入殿,邊走邊道:“咱們是私下會麵,稱呼劉副郎多見外?”
“你既與蕙蘭妹妹定下婚約,這個月二十九便要成婚,那時便是本宮的妹夫。”
“既如此,本宮便提前改了稱呼,喊你一聲妹婿,如何?”
劉寬對明朝各種稱呼習慣並不是很懂,隻覺得這稱呼雖早了點,但總比被朱標叫劉公子好些,便答應了。
朱標這次宴請劉寬,並未分桌而食,而是同坐在一張圓桌上。
正如其改了對劉寬的稱呼般,明顯是提前將劉寬當做家人對待了。
兩人分主賓坐下後,朱標命人上菜,便迫不及待地跟劉寬交談起來。
“這幾日協助父皇組建內閣、軍機處,又更改六部製度,事務繁忙,一直沒能騰出時間再與妹婿交流。”
“今日總算是清閒一些,本宮便等不及打招呼,直接請妹婿過來赴宴,妹婿不介意吧?”
劉寬搖頭,“不介意,我下職後也沒什麼要緊事。”
朱標又關問,“父皇賜的府邸妹婿住得可還習慣?”
劉寬道:“還行,就是有些太大了,畢竟我如今單身一人,算上陛下賜予的奴婢,也不過三十幾人而已。”
朱標聞言笑道,“等蕙蘭妹妹嫁過去,你成了駙馬,便不會覺得那府邸大,隻會覺得它小了。”
聽朱標提到駙馬這個詞,劉寬頓時想到後世所了解的,明朝駙馬的種種限製,比如說不能參政、不能領兵、不能科舉等。
然而明初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規定。
比如說寧國公主(馬皇後長女)的駙馬梅殷,便是領軍將領。
又比如說後來成為安慶公主駙馬的歐陽倫,便是利用職務之便遣奴仆走私販茶謀取暴利,才會被朱元璋賜死。
但其他一些奇葩規矩此時有沒有出現,劉寬就不清楚了。
如他曾在網上看過的,駙馬不能與公主同桌吃飯,得在一旁站著伺候;駙馬不得納妾;駙馬與公主同房時,須得有宮裡來的管事老宮女在旁看著,等等。
雖然他覺得這類不靠譜的規矩,要麼是謠傳,要麼就是大明掌權階層腐朽墮落後衍變出的畸形產物,此時未必有,但心中依舊有點不安。
想到今日是私宴,隻有他和朱標,且朱標為人不錯,便決定問個明白。
他輕咳了聲,道:“太子殿下,其實我之前答應尚公主時,心裡曾有些猶疑。”
朱標聽了滿臉驚訝,不解道:“為何?”
“因為據後世一些不知真假的史料所講,大明對駙馬的限製極大,且駙馬日子也不好過···”
既開了口,劉寬便將駙馬不能參政、領兵、科舉,以及網上看到過的一些奇葩規矩都說了。
朱標聽著神色越來越古怪,最後竟然出現幾分怒色。
待劉寬講完,他更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荒謬!後世之人怎能如此編排我朱家?!”
聽此,劉寬忍不住提醒,“殿下,也許有的‘規矩’並非後世編排,而是大明後來真實出現的呢?”
朱標道,“我那妹婿李祺,韓國公長子,便是文官;而我那妹婿梅殷,汝南侯從子(侄子),便是將領!”
“至於說駙馬不得科舉,我大明目前雖未有科舉,卻也有國子監。你應該知道,瑄樂便要被父皇許給國子監的一位學生。”
“如此,哪來駙馬不得為官、領兵、科舉一說?!”
聽朱標又舉了歐陽倫的例子,劉寬回想了下,似乎後世確實沒有大明駙馬不能為官的明文規定。
且各個朝代駙馬還是有做了清閒官職,或領了一些不要緊的差事的。
但或許是潛規則限製,永樂之後的兩百多年中,也確實沒有大明駙馬擔任實權文官或將領的。
想到這裡,劉寬道:“太子殿下,其實我對駙馬能否參政、領兵、科舉並不敢興趣。我隻想知道,如今大明是否有那些針對駙馬的奇葩‘規矩’?”
“絕對沒有!”朱標連忙給了肯定答案,又似乎怕劉寬不信,接著道:“妹婿若不信,去另外兩位駙馬府上一看便知!”
接著,朱標略微猶豫,又道:“不過,納妾一事我父皇雖未言明禁止,可我那兩位妹婿目前確實都未曾納妾···”
說到這裡,朱標竟麵帶愧色。
似乎是覺得,不讓劉寬納妾,頗為對不起他。
他想到什麼,又道:“但此事也非絕對——《大明律》中,平民亦不得納妾,但若是四十仍無子,便可納妾。”
“對於駙馬而言,若是無子,或許不用等到四十···”
說到這裡,朱標實在說不下去了,麵色更加羞愧。
因為他想了想。
彆人娶了你家女兒,多年無子,你卻還要人等到三四十歲再納妾,怎麼也不像是待女婿好的樣子。
‘回頭必須得勸諫父皇,不能太過限製駙馬。更要讓父皇留下祖訓,後世不得弄出劉寬所講的那些奇葩規矩!’
羞愧之餘,朱標暗暗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