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坤!”半邊臉刺青的漢子雙刀一橫,怒喝道:“你們漕幫過界了,跑到長江上做生意,真當我排教是好惹的?”韓坤麵色不變,淡然道:“笑話,這是朝廷軍部的命令,難不成我們還敢抗命?”“若是不服氣,自己去找張元帥。”“少他媽拿朝廷壓人!”半邊臉刺青的漢子兩眼血紅,一聲怒吼,拎著雙刀便衝了上去,他周圍的人也一擁而上。這是**裸的江湖拚殺,活著的才有資格說話,仗的就是人多勢眾。然而,韓坤眼中卻閃過一絲嘲諷。他迅速後退,身後漕幫的弟子們,忽然齊刷刷舉起火槍,毫不猶豫扣動扳機。砰砰砰!火光炸裂,硝煙彌漫。排教的人頓時倒了一地。那手持雙刀的紋麵漢子是個好手,見勢不妙,身子一轉,便抓過一名弟子擋在身前。漕幫之人所用,並非新式火器,一輪齊射乾掉排教半數人馬,但也沒時間再填塞火藥,紛紛抽出兵器。而紋麵漢子躲過火槍,腳下暗勁猛然爆發,雙刀搶攻,直接刺向韓坤胸膛。韓坤麵色平靜,躲都不躲。就在雙刀將要靠近時,客棧之中一點寒芒呼嘯而出,後發先至,直接刺向那紋麵漢子眉心。卻是一把銀杆長槍。紋麵漢子心中一驚,連忙收刀,順勢一個鐵板橋躲過,隨後身子一旋,腳踩連環步後退。然而,那杆長槍得勢不饒人,簡潔明了,槍頭化作數道影子,直刺漢子周身要害。而這漢子身手也是驚人,腳踩連環步,雙刀纏身,快若光影,一次次將槍頭蕩開。鐺鐺鐺!火光迸濺,漢子雖然擋住,卻又被逼出客棧,停住身形,咬牙道:“嶽家**槍?”來者順勢把槍一橫,冷眼道:“算你長眼!”說話者,竟又是個熟人。正是黃梅雷震之子,雷破山。李衍也瞧出那紋麵漢子功夫,用的是萬勝雙刀。萬勝雙刀,出自萬鬆山西霞觀。創立者名叫萬勝英,乃南北十三省鏢局總鏢頭,神州十大宗師之一。他門徒眾多,功夫也流傳甚廣。看到雷破山也出現,而且還用了火槍,這紋麵漢子已感覺事情不妙,狠狠一咬牙,“撤!”一聲令下,剩下的排教弟子們也不再爭鬥,將地下的傷者背起,狼狽離開。“衍小哥,要不要打招呼?”甲板上,沙裡飛麵色凝重,低聲詢問。他問這話,自然是有原因。無論韓坤還是雷家,跟他們也算關係不錯,但看這情況,分明是兩方勢力爭鬥。貿然陷入其中,並不明智。而且韓坤這廝,還是江浙商會的人,心思隱秘,無論李衍還是沙裡飛,都對其十分提防。然而,不等李衍回話,岸上的韓坤便注意到了他們,微笑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李衍無奈,隻得對旁邊沈景洪說道:“沈公子,你們先等著,我打個招呼就走。”“嗯,好。”沈景洪連忙點頭。他是鄂州商會之人,走的是另外一條道,同樣也不願意和這些江湖糾紛扯上關係。而李衍則孤身下船,來到飯館門口,微笑抱拳道:“韓長老,雷兄弟,真是有緣啊。”說話間,根本不看地上血跡。韓坤則微笑道:“還沒恭喜李兄弟龜山揚名,本打算到了武昌前去拜會,沒想到在這裡碰上,正好喝一杯。”說著,就將他請入飯館。這個飯館,明顯是漕幫的暗堂,方才爭鬥,連掌櫃和廚子都拿起了刀,而如今又跟沒事人一樣,繼續乾活。很快,幾碟小菜和酒水就被搬上桌。李衍本不想摻和這江湖爭鬥,但既然已經看見,繼續裝糊塗也太過虛偽,於是點開口詢問道:“韓長老,怎麼和排教的人又鬥上了?”“彆提了。”韓坤歎了口氣,搖頭道:“武昌那邊的排頭石宸勾結妖人,已被抄家,手下的勢力也散了。”“鄖陽漢水那邊,有‘魏老八’和‘黑魚頭’兩個排頭爭鬥,‘黑魚頭’也被查出,暗中和天聖教有關聯,還幫其走私火器,已被都尉司斬殺。”“原本‘魏老八’會接受這兩方勢力,但經此一事,朝廷對排教已有些不放心,就將押運糧草的一部分活,交給了我們漕幫。”“‘魏老八’不服氣,處處暗中挑事,但這是朝廷的命令,我們又有啥辦法?”“唉~真是無妄之災。”韓坤臉上全是無奈,但李衍卻根本不信。漕幫若真的不想惹事,根本不會接這活,恐怕是想趁此機會,將勢力擴展到長江。隻要在長江站穩腳跟,漕幫的力量,頓時能壓過排教,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哪會錯過。“韓長老辛苦了。”李衍也不點破,又看向旁邊雷破山。雷家是鄂州江湖大豪,難道也參與了其中?雷破山也是精明之人,一下就猜出了李衍所想,麵色凝重搖頭道:“秭歸那邊,土司城的勢力又開始集結,恐怕有大圖謀。”“父親讓我幫忙押運糧草,務必不能讓宜昌斷糧,雖會得罪排教,但事關大局,不能有半點意外。”“原來如此。”李衍一聽,頓時了然。雷家和漕幫排教又有不同。他們乃是嶽家軍後人,雖身在江湖,但腦子裡全想的是建功立業,一直在向軍中靠攏。這次西南之戰特彆活躍,估計戰後,就能得到朝廷承認,讓黃梅縣的嶽家軍後人子弟們進入軍中。韓坤又敬了一杯,詢問道:“李兄弟,這是要去哪兒啊?”李衍回道:“接了個活,來江夏幫人辦白事。”韓坤啞然失笑,“以李兄弟你們的名氣,如今還需要做這個?”李衍隨意回道:“吃的就是這碗飯嘛。”說著,猶豫了一下,開口提醒道:“在下收到一些消息,但事關軍中機密,也不能多說。”“二位要押運糧草,或許要堤防的並非排教,而是江中妖邪,留意軍中動靜,切莫夜間行船。”“還有,此事最好彆亂說。”“主家還在等著,在下先行離去。”說罷,就起身拱手告辭。江中的妖物,已和鬼教妖人聯合,軍中要布局對付這些玩意兒。這件事原本是隱秘,但畢竟和這二人關係還行,出於江湖道義,也得提醒一句,免得他們稀裡糊塗送了命。“哦,李兄弟慢走。”見李衍這模樣,韓坤也不好細問。看著李衍眾人離開,雷破山才有些奇怪道:“李少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長江之中妖邪有異動?可來的時候,並未發生什麼啊。”韓坤眼睛微眯,“李衍不會亂說,看模樣,恐怕另有隱情。”“涉及到玄門,不得不防。”“老夫這就跟幫裡傳信,多招一些術士上船,武昌這邊,我漕幫力量不足,還要請雷兄弟費心打聽一番。”“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說罷,就帶著漕幫弟子們上了船。…………上了碼頭沒走多遠,便是江夏縣城。江夏這地方,地理位置特殊,乃荊州與江東地區的交界地帶,自古以來便是百戰之地。原本的縣城,在前朝大興年間,便被金帳狼國幾次攻破,早已化為殘垣斷壁。如今的城垣乃是大宣朝立朝後修建,曆經百年,一次次擴建,麵積也算不小。當然,眾人並未進城。沈家雖是江夏大戶,但縣城的房子,隻是平日用來歇腳,還沒在武昌城住的多。他們的祖宅在梁子湖附近沈家壩,距離窯場頗近,整個村子的人,幾乎都是替沈家乾活。縣城外官道上,還有二十幾人在等待,個個身披白衣,腰挎利劍。為首之人,乃是名身形板正,麵容冷肅的漢子,見麵直接迎了上來,拱手道:“少爺,老夫人讓我來接你。”沈景洪臉色頓時一白,“出了事?”那漢子沉聲道:“二房和三房的人有些不安分,大房如今隻剩少爺,還是謹慎點好。”見此情形,李衍和沙裡飛互相看了一眼。好嘛,看來還不止一個麻煩。想到這兒,李衍直接上前開口道:“沈少爺,你也知道我們的規矩,有些話得說到前頭,免得出了事,生出誤會。”李衍這種小團隊,江湖上並不少見。若是幫人運鏢送貨,就叫掛子行。若是接殺人劫掠的買賣,就叫吃葛念。而在玄門,則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遊仙。很多玄門中人遊曆四方,或斬妖除魔,或尋幽探秘,或追尋道行提升,都可歸為此類。甚至還有專門的一種詩歌,叫遊仙辭。但無論哪一種,幫人辦事都有個規矩,就是雇主不能有所隱瞞,以免出了岔子。同樣的,他們也不會隨意泄露雇主隱秘。這是江湖規矩,一旦違反,動刀子都有可能。沈景洪臉色一白,連忙開口道:“李少俠勿怪,並非在下有意隱瞞,而是沒想到他們竟會在這時候內訌。”“我沈家目前有三房,父親統管大局,家產也是由我大房繼承,原本家道已經中落,這些年來全靠我父親,才讓沈家一點點做大。”“他們…唉~”李衍瞥了那些漢子一眼,“恕在下多嘴,沈家這些護衛,是怎麼回事?”他問這話,當然是有原因。尋常大戶人家雇傭護院,大多出自掛子行,都是江湖中人。若是厲害點兒的,自家也有經營的武館,甚至在當地江湖有些名氣。而眼前這些人,手持長劍,無論身形步態都一模一樣,甚至站位都有講究。這種情況,隻有在軍中才會看到。沈家的內訌他們不在乎,但如此訓練私軍,萬一牽扯到什麼謀反的事,他們可不想招惹。畢竟如今鄂州的情況,太過複雜。“哦…”沈景洪恍然大悟,搖頭道:“李少俠莫要擔心,此事在江夏幾乎人人皆知。”“我沈家也算有些源頭,祖上乃是出自‘黑雲都’,所以一些秘法已經失傳,但功夫還在。”“我父親在家中狀況好轉後,便訓練了一批護衛,幾次打跑山匪,若非如此,也難在梁子湖那邊立足。”“原來如此。”李衍聽罷,有些詫異的看這些人一眼。“黑雲都”是唐末楊行密麾下精銳。唐末天下大亂,各地藩鎮軍閥割據,魔漲道消,無論正邪兩道,都參與到了戰爭之中。那個時代武夫當道,比的就是誰拳頭大,不少玄門秘法也被用於軍中,誕生出眾多精銳部隊。劉仁恭麾下“定霸都”,朱溫親軍“廳子都”、“落雁都”,楊師厚的“銀槍效節都”,李存勖的“金槍都”,李克用的“鐵林軍”、“黑鴉軍”……各個軍隊都與玄門秘法配合。在玄門中,他們有個共同的名字:唐末玄兵!那是個血腥的時代,玄門秘法也用來屠戮普通人,更有甚者吃人修煉邪法,魔道層出不窮。總之,亂的很。他的冥火銃,也是那時候發明。楊行密的“黑雲都”,共有五千人,個個身手高超,黑繒黑甲,使用黑雲長劍,配合玄門秘法,殺傷力驚人。沈家竟還有這來頭。再看那些人所用長劍,劍身寬厚,正和傳說中的黑雲長劍形狀相似。不過,這些人身上聞不到罡煞之氣,並非玄門中人,肯定遠遠比不上當初的“黑雲都”。想到這兒,李衍點了點頭,“想不到沈公子也是家學淵源,怪不得能擊退妖人。”沈景洪苦笑一聲,“傳承早已殘缺,就是普通劍法,隻不過善於合擊之術。”“實不相瞞,在下不善拳腳,父親也不勉強,因此連入門都不到。”“若真有當初的‘黑雲都’,我沈家怕是早已灰飛煙滅。”李衍點頭道:“沈公子倒是看得透。”唐末玄兵的秘法,那些脫胎於魔道,凶殘一些的,都已被玄門正教列為禁術。而正常的,也列入兵家秘法,被朝廷收走。普通人敢擁有,就是找死。弄清了原委,李衍也不再多說。江夏之地人位於江漢平原,地勢平坦,土壤肥沃,河流縱橫交錯,湖泊星羅棋布,乃真正的魚米之鄉。眾人乘船而行,臨近傍晚時,便到了沈家壩。這個村子靠近梁子湖,周圍有幾條河流交錯,村子依山而建,三麵環水,好似堤壩。剛進村子,李衍便眯起了眼睛。村子裡,幾乎家家戶戶都在辦喪事,滿地紙錢,處處可見靈堂,哀樂與誦經聲不斷。整個村子,都彌漫在悲戚的氛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