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遠處火光,李衍若有所思。那些工匠,果然就是關鍵!事實上,當他發現徐家班滿門被屠之時,就隱約有所猜測。田家這邊剛找出厭勝術作祟,他們就立刻前往徐家班。而在那之前,整個宅子就已被滅口。很可能,是因為另外的原因。如今又被放火,應該是在遮掩什麼。另一頭,呂三也跳上了房頂,聽著落下的鷹隼喳喳鳴叫,他也幾個縱躍,來到李衍身邊,“那邊失火了,很多人正在救火。”李衍微微點頭道:“這漢陽城的水,果然不淺。”二人回到涼亭,田員外明顯有些心慌,連忙詢問道:“二位,出了什麼事?”“有人縱火,怕是在遮掩什麼…”李衍將自己猜測說了一遍,隨後開口道:“無論對方是誰,此事已經鬨大,不少高手參與其中,遲早能查出來。”“田員外無需擔憂,我們會護著你,直到此事有了結果。”“多謝多謝。”田員外鬆了口氣,隨即開口道:“不瞞諸位,老夫在商會托人打聽了一下。”“西周古礦坑那邊,雖說武昌王已派兵封閉,且驅逐了聚集的江湖中人,但對那些個玄門工匠,卻恭敬有加。”“武昌王以古礦坑為餌,請這些工匠留下,且在黃鶴樓設宴款待,可算給足了麵子。”“老夫找個機會,便請人引薦。”“哦?”李衍眼睛微眯,“武昌王想做什麼?”田員外搖頭道:“其實和武昌王無關,乃是鄂州商會在海外發現個島嶼,位置極佳,想進行開發,作為軍港和中轉補給。”“有人出錢建造軍港,朝廷自然樂意,但那個地方有些危險,海中有妖物作祟,連著兩艘船沉入海中。”“商會想建造厲害的戰船,配備法器,自然少不了這些玄門工匠相助。”“海中妖物?”沙裡飛一聽來了興趣,“什麼妖?”田員外搖頭道:“老夫也不太清楚,但聽人說,是一種八爪魚,體型龐然,可將福船拖入水中,還會**術,很是詭異。”“好家夥!”沙裡飛滿臉的不可思議,“有這麼大的玩意兒?”他熟讀兵書武備誌,自然對其十分了解。武備誌中記載,朝廷福船,大者長四十四丈,闊一十八丈,可是真正的龐然大物。商會沒資格,也沒技術建造這麼大的船,但既稱福船,還能遠航,肯定小不了。能將福船拖入海中,怎麼聽,都有些荒誕。田員外歎了口氣,“海上便是這樣,有諸多離奇古怪之事,幾乎是拿人命在填。”“聽說江浙商會的大船,還碰到過海外仙山,但還沒靠近,便聽到有仙樂靡靡,聞者無不呆傻,跳入海中不知所蹤,幸虧船上有法脈術士,擊法鼓叫醒眾人逃離…”“海中貿易雖獲利頗豐,但也風險極大,若連出幾次事,前期所得,便會儘數虧掉。”李衍著有興趣詢問道:“如今外麵局勢如何?”田員外搖頭道:“聽說到處都在打仗,佛郎機人所處那片大陸,國家眾多,戰火連天。”“高麗國那邊也一樣。東瀛國已然一統,在海上襲擾高麗,對其國土虎視眈眈,之前戰亂流亡的浪人,也化為海盜,不時滋擾我商船,煩人得很。”“聽說高麗國派出使節求救,但沒得到朝廷回應。”王道玄奇怪道:“高麗不是神州藩屬麼,為何不救?”“此事就說來話長了。”田員外嗤笑道:“前朝大興年間,與金帳狼國對峙,當時的高麗國主兩頭討好就罷了,卻也心存不軌。”“麵對金帳狼國,他們接連上貢,稱其為神州正主。來到大興,雖表麵稱臣,卻多有無禮,且上貢些財物,便以言語激之,要求數倍賞賜,以彰顯上國威名。”“當時的大興哀帝,好大喜功,朝廷與金帳狼國連年對峙,本就國庫空虛,還加倍賞賜,弄萬國來朝的美夢。”“那時跑來神州朝貢,在高麗已成風氣,一個個朝貢團往來不絕,名為朝貢,實為謀利。南洋小國亦紛紛效仿。”“我大宣太祖,當時是大興征北大元帥,眼見前線將士糧草不足,對此風氣極為厭惡,稱呼這幫高麗使節,是‘打秋風的棒子’。”“上元節時,更是在皇宮大殿醉酒,當眾毆打高麗使團,被哀帝杖責五十,大雪天扔出宮門外,自此便起了心思,滅大興而代之。”“後來剿滅金帳狼國時,高麗國又趁機作祟,想占領北疆一些區域,又被朝廷擊敗,鑄京觀已示警告。”“因為這些事,大宣皇室一直對高麗看不上,五十年前,對方不停上表請罪,才恢複藩屬國地位,但關係也一般。”“如今朝廷西南戰事一起,哪還顧得上他們,自然沒有理會…”聽田員外講述海外風貌,確也是件趣事,加上田家廚子手藝不錯,飲酒閒聊,不知不覺便到了深夜。安排好如何守夜後,田宅的燈籠也逐一熄滅……………漢陽城另一邊,徐家班大宅。一場大火,讓這座豪華的大宅已成焦土。水車澆過後,地麵滿是泥濘,橫七豎八的殘缺木梁,仍然冒著青煙。眾多朝廷衙役打著燈籠。武昌執法堂的大和尚們,正四處搜索。澄覺立在廢墟之中,打量著周圍,眼中若有所思。他身形壯碩,氣勢不凡,如寺廟中金剛,不怒而威,周圍衙役也不敢上前。忽然,澄覺似乎感受到什麼,連忙轉身,對著黑暗處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前輩也來了?”黑暗中,張笑山背著手緩緩走出,看了看周圍,嘖嘖道:“動作可夠利索的。”“老夫剛找到些線索,就直接被掐斷了。”澄覺眉頭微皺,“張前輩發現了什麼?”張笑山瞪著一對死魚眼,不滿道:“你這小和尚,真不懂規矩,空口白牙就要問老夫?”“你們到底知道些什麼?彆藏著掖著了!”“眼下真武宮要對付天聖教,且當時就有約定,不會覬覦這邊香火,彆妄做小人!”“張前輩誤會了。”澄覺毫不動怒,麵色平靜道:“都是玄門正教,以安定神州為本,我寶通禪寺豈會隱瞞。”“前段時間,古礦坑的事,前輩可曾知曉?”張笑山點頭道:“倒是聽說了一些。”澄覺沉聲道:“古礦坑那邊,有人暗中作祟,於礦洞之中召喚妖鬼,殘害江湖中人,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我等前去查探,發現了他們身份。”“他們是什麼人?”“江夏蠻。”張笑山聞言,眉頭頓時一皺,“你在說笑吧,江夏蠻漢時動亂,早已被打散,怎麼又突然出現了?”大和尚澄覺搖頭道:“張前輩有所不知,江夏蠻雖已消亡,融入中原,但暗中還有人信仰祖神。”“我等懷疑,有苗疆土司暗中蠱惑,讓這些人在武昌腹地搗亂。”“哼!”張笑山一聲冷哼,“無非故鬼而已,憑他們那點人,能做什麼?”“莫非你佛門壓不住?”“張前輩說笑了。”澄覺麵色平靜道:“我佛門自然不缺降魔之力,不過這些魑魅魍魎藏於暗處,秘密謀劃,定然是有大計劃。”“弄清楚他們要做什麼,自然能以力鎮壓。”“前輩放心,貧僧已向縣衙告知,且會對外放出風聲,是有西南妖人作祟,用師兄弟性命威脅陽衝子道友,不會讓他名聲受損。”張笑山聽罷,臉上卻露出一絲嘲諷,嘖嘖搖頭道:“小和尚不老實,你不想老夫插手,何必拐彎抹角?”澄覺雙手合十道:“前輩的動靜太大了,短短半日,江湖便已雞飛狗跳,恐怕會讓那些人藏得更深。”“貧僧必須弄清楚,他們想做什麼。”“還不是嫌老夫礙事!”張笑山罵了一句,卻也沒再糾纏,“也罷,畢竟是你們地頭,老夫就不多管閒事了。”“老夫查到,這幫匠人曾花大價錢,請探幽一脈出手,到處挖掘古墓老磚,秘密收集。”“剩下的,你們自己查!”說罷,直接轉身進入黑暗中,消失不見。在其離開沒多久,一名僧人便從遠處匆匆走來,對著澄覺雙手合十道:“師兄,我回來了。”澄覺詢問道:“禪堂那邊怎麼樣?”僧人低聲回道:“佛像仍有血淚。”澄覺深深吸了口氣,眼神變得凝重,“神佛示警,武昌必有大難,必須弄清楚妖人要做什麼。”“這邊線索全毀了,盯緊田家,他們那邊或許與此事有關。”“是,師兄。”…………次日清晨,天空有些陰沉。李衍出門後抬頭觀望,眼中卻露出喜色。看著模樣,估計這幾日就會下雨。到時或許會有“端陽雷”,正是修煉好時機。吃過飯後,有仆人滿臉喜色,匆匆來報,“老爺老爺,大公子回來了。”田員外臉色複雜,剛要出門,但卻哼了一聲,滿眼陰沉坐在前堂之上。很快,便有一年輕人進入田宅。他身著儒袍,臉型與田員外極為相似,有些微胖,滿麵風塵,腳步同樣匆匆。進門後看到田員外,頓時鬆了口氣,連忙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父親,孩兒回來。”“哼!”田員外哼了一聲,低頭裝作喝茶。李衍等人也已來到前堂。見此情形,心中一陣暗笑。這田員外的長子,名叫田煒,自小極為聰慧,早早便入了問津書院求學。田員外每當說起,雖嘴上一口一個不孝子,但眼中卻滿是自豪。歸根結底,是因為一樁婚事。田煒早知父親這脾氣,見狀也不多說,起身後便對著李衍彎腰拱手道:“這位便是李少俠吧,多謝幾位出手,解我家危困。”“哼!”田員外一聽,頓時罵道:“你娘都病倒在床,你若真孝順,為何躲在書院不回來?”田煒臉色一苦,連忙拱手道:“父親請息怒,孩兒實在是心中有苦。”“那趙家小姐懷恨在心,時常叫幾個公子騷擾,孩兒不想與他們計較,免得壞了我田家名聲,隻好躲在書院。”“另外,從贛州來了位風水大師,在書院做客,孩兒這些天都伴其左右,想著請他來咱們家看看。”田員外聞言,臉色稍緩,也憤憤不平道:“此事也是老夫之責,虧那媒婆上門時,說趙家女兒多麼知書達禮,沒想到卻是這般性子。”“趙家也算名門,怎麼會如此嬌慣,任由女兒胡來。”“罷了,去看看你母親吧。”“是。”田煒連忙拱手,向著後院急匆匆而去。李衍等人聽到知道,知道這婚事肯定有問題,但畢竟是人家家事,也懶得多問。沒一會兒,仆人又來稟報:“回老爺,小姐和姑爺來了。”田員外臉上則露出一絲喜色,連忙起身。剛走到堂前,便見一男一女進得門來,身後還跟著仆人,拎著大包小包。“見過父親。”“見過嶽丈。”“自家人,無需客套。”麵對女兒女婿,田員外態度明顯好了許多,帶著他們給李衍一番介紹。其女兒模樣中等,性子倒是溫婉。而田員外這女婿,也是生得劍眉星目,威武不凡,名叫劉義仲,乃是武昌衛所千戶。這人原本是田家遠親,家中經營鏢局生意,後來家道中落,投奔田家。田員外見其是可造之材,便將女兒許配給了他,一番運作,又進了武昌衛所成為千戶。夫婦倆小日子過得不錯,說起來,也算是田員外的驕傲。麵對李衍,夫婦倆又是一番感謝。隨後傳來的消息,就讓田員外臉色異常難看。仆人歸來說,他的二兒子,在木蘭山上閉關修行,已正式剃度出家,徹底了去塵緣。據守門的大和尚說,他兒子說自己法號“不空”,會在禪堂替田家祈福。“為人不孝,哪能修得成佛!”田員外聞言,頓時大怒,氣得滿臉鐵青。他女兒連忙勸道:“父親勿惱,二哥的性子你也知道,從小便寡淡,當時就經常說要斷絕紅塵,或許命中就有這緣分。”“罷了罷了。”田員外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沉聲道:“都趕緊收拾一番,咱們這就上祖墳,免得誤了時辰。”田府上下早已準備妥當,各種祭祀的貢品,滿滿當當拉了幾大車。出了田宅,眾人便向著城北而去。田家祖墳在漢陽城北,一座小山村中,距離城中還有兩百餘裡。這一來回,至少要四五天的時間。而隨著他們離開,執法堂的幾名和尚,也暗中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