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籠罩當陽城。鑼鼓聲聲,香火繚繞,火光如龍。鐺鐺鐺!“奉縣尊之命,鼠仙捉妖,百姓勿驚。”楊捕頭高聲呼喊,望著前方街道上群鼠飛竄,不僅不怕,反倒有些興奮。活了大半輩子,這種場景可不常見。這般動靜,城中百姓皆被驚醒。有人驚慌失措,看到從家裡跑出的老鼠,順手拎起棍子、草鞋就要抽打。但聽到街上的聲音,又令他們猶豫不定。而有的百姓,則取出香爐,燒香禱告。神州自古以來,百姓對老鼠可謂情緒複雜,一方麵深惡痛絕,“鼠目寸光”、“賊眉鼠眼”、“首鼠兩端”,都是用來罵人。另一方麵,這小東西與人相伴,殺不儘、滅不絕,再加上子鼠破陰陽的說法,也帶有某種靈性,所以會進行祭祀。關東五仙之一,便是“鼠”。尤其是“老鼠娶親”“老鼠嫁女”的習俗,神州各地都有流傳,時間各不相同,大多集中在過年前後。這一天,半夜聽到老鼠活動,不僅不會打,還會燒香或在過道灑些米糧,因為有句俗語,是“你吵它一天,它吵你一年”。眼見如此景象,自然有百姓犯嘀咕。當陽城最近不太平,若是能抓出作祟的妖物,給這“鼠仙”上柱香,也是理所應當。沙沙沙!當陽城的老鼠,好似真的在過節,從各個地方湧出,在大街上四處亂竄,又圍著隊伍繞圈。此情此景,詭異中帶著夢幻。而這,都還隻是開始。呂三端著兩頭老鼠,腳踏罡步前行,眼神逐漸空洞,用一種怪異腔調吟誦道:“九嶷兮風暢,巫音兮揚揚。獸姿兮翩翩,靈輝兮焜焜。率從兮吾令,衛護兮吾邦…”王道玄眼睛一亮,撫須低聲道:“看來呂兄弟的傳承,多半與楚巫山鬼有關。”隨著呂三咒法,鼠群又四處分散,穿街過巷,甚至進入彆人家門,似乎在搜索什麼。縣衙門口,燈籠搖曳,光影忽明忽暗。“吱吱吱!”老鼠們鑽入縣衙,經過大堂,連後麵的花園廂房都沒放過,邊跑邊抽動鼻子。張縣令提著官袍下擺,看著老鼠自腳邊遊走,額頭滿是冷汗,一動也不敢動。好在,隨著隊伍離開,鼠群也儘數消散。行至車馬店,牲口棚裡,老鼠在乾草堆中亂鑽,驚的騾馬嘶鳴,前蹄跺地,店主和趕大車的連忙安撫,目瞪口呆……行至糧油店,店家氣急敗壞,但令他驚奇的是,這些老鼠並未鑽入,隻是在牆角嗅了嗅,便迅速離開…城中百姓也是如此,無論富戶豪紳,還是貧困人家,都不敢亂動,生怕驚擾鼠仙。最驚喜的,無疑是那些江湖藝人。他們行走四方,既是掙口糧,也是增長見聞,無論市井瑣事,還是官府奇案,都是他們題材。今日所見,足以編寫好幾個段子。都尉司的人雖也震撼,但畢竟訓練有素,持刀端弩,眼神銳利,掃射四方。他們有感覺,今日定有收獲。而在房梁之上,李衍、鄭百戶,還有幾位玄門弟子,全都縱身跳躍,同時施展神通探查。夜風吹動衣擺,幾人同樣目不轉睛。忽然,太玄正教那名弟子,眼中精芒一閃,沉聲道:“客棧二樓,有人要逃!”他神通善望氣,亦能看到血氣變化。李衍聽罷,雙腳猛然發力,哢嚓一聲踩碎屋頂瓦片,整個人似利劍般直衝而出。嘩啦啦!客棧二樓,兩道身影破窗而出。“想跑?”李衍目露殺機,半空中身子一扭,同時摸出腰間飛刀,手臂暗勁爆發,借著這股力道一甩。咻咻!飛刀破空,發出淒厲聲響。速度自然也快的驚人。“啊!”其中一名漢子,一聲慘叫,飛刀徑直接插入其胯骨,嘩啦啦伴著瓦片,從屋頂摔下。另一人則身手高超,而且還是術士,早已探查到不對,身子猛然一側。嘭!一聲脆響,碎石四濺,飛刀竟插入牆壁中。而李衍則因空中發力,勁道泄去,不得已,一個鷂子翻身落在街上。“鏘!”龍吟聲響,落地的同時,他已再次發力,拔刀直衝而出,在街道上狂奔追逐。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妖人模樣。那是名腳夫打扮的漢子,身穿粗布衣,滿臉絡腮胡,帶著鬥笠,手持雙刀。此人躲過李衍飛刀,當即腳下發力,在屋頂上狂奔跳躍,速度毫不遜色李衍。更古怪的是,對方如此爆發,腳下瓦片卻毫無碎裂,雙臂擺動幅度巨大,身子好似風中柳枝左右搖晃。是峨眉拳高手!李衍一看,心中頓時提起警惕。峨眉拳的特點打聽過,“手似三春楊柳,步如風擺荷葉”,而且看模樣,還是個化勁高手。其身形沉重,但腳下卻輕盈靈便,縱橫跳躍不碎片瓦,勁道運轉如意,隻有化勁能做到。而且能躲過飛刀,身上還有股淡淡陰煞之氣,分明是個術士。化勁高手的術士!怪不得敢獨自潛入城中作祟。二人速度極快,轉眼就將眾人落下。後方鄭百戶眼見追不上,一咬牙縱身而起,直接跳到附近二樓屋頂高處。他迎風而立,摘下背後硬弓,從箭囊中取出三箭,暗勁爆發,直接就是連珠三箭。咻!咻!咻!破空聲響,利箭呼嘯而出。這位鄭百戶,乃都尉司神弓手,雖用的是硬弓,但暗勁爆發下,速度還是極快。三枚羽箭,先後射向那名漢子。那漢子覺醒的是耳神通,聽到背後風聲,身子風中楊柳,左搖,右擺,先後躲過兩箭。但這正中鄭百戶之計。之前兩箭,都是為第三箭鋪墊。這最後一箭,令對方避無可避,而且時機選擇的也毒辣,正好在其到達一處房簷時。即便身為化勁,這漢子也不可能肉身扛箭,隻得一個翻身,從房頂落下。還未落地,身後便有破空聲襲來。卻是李衍已經發力,腳下連續爆發,空中一刀直刺,奔著對方後腦而去。與此同時,勾魂索也呼嘯而出。前方那名漢子本要繼續逃亡,但聽到勾魂索嘩啦啦的聲音,頓時麵色大變。他身子一矮,恰好躲過勾魂索,同時雙刀交叉,刀柄猛然一磕。噗!刀柄處藏著許多黑色粉末,於空氣中暴露後,頓時化作黑煙炸裂,漢子身形也隨之消失。還會遁法!李衍心中一驚,收刀裹頭,猛然一攔。鐺!一聲脆響,身後火光四濺。卻見那漢子渾身裹著黑煙,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他後方,右刀猛然劈下。這一刀力道驚人,李衍隻覺右臂發麻。他毫不退讓,頭也不回,左腿猛然一勾,又順勢側踹,一腳踢向對方。這一招,是紅拳中的“驢兒後蹶腿”。名字最難聽,但卻和“黃狗撒尿”一樣,都是拳法中的殺招。驢兒蹶腿,看似撩陰,實則是為踹蓄力,虛實夾雜,便是猛獸挨上一下,也要倒黴。更何況,李衍還用了暗勁。這一下看似撩陰,確實引得漢子閃躲,但就當李衍一腳踹出之時,對方膝蓋卻猛然一彎,架著腳踝,化去他這力道。峨眉拳,腿法,斜插花!李衍毫不吃驚,知道對方是峨眉拳化勁高手,破自己這一招,自然輕而易舉。而他借著這一下,也同時轉身,斷塵刀裹著身子一甩,蕩去對方右刀的同時,斜斜一撩,試圖破開其腹部。斷塵刀乃是橫刀,與關中快刀用法不同。但華山那位隱士老前輩,經驗何其豐富,通過丈量骨骼,便知道李衍更適合哪種兵器。橫刀劈砍有力,且可單雙手並用,剛柔相濟,對於身形越發高大,氣力漸增的李衍,威力更大。經過這段時間修煉,他已將橫刀徹底掌控,果然比之前的關山刀子更加順手。橫刀之法,招式簡潔,分為左、右橫斬、弓步平刺、獨立藏刀、上步撩刀、切刀、纏頭裹腦、反手劈刀、反手八字斬等。名字樸實,威力全在於用刀之人。這一招上步撩刀,李衍是雙手握著刀柄,力道之驚人,竟產生淒厲呼嘯聲。那漢子用的是峨眉雙刀,講究快慢刀變化,剛柔相濟,招式更加精妙。但麵對李衍這迅猛一擊,也隻得雙刀抵擋。鐺!兵刃碰撞,火光四濺。那漢子本要繼續出招,卻麵色大變。隻見李衍刀炳之上,劈裡啪啦雷光暴響。正是十二元辰錢儲存的陰雷。陰雷最善於攻擊魂魄,那漢子根本來不及防備,便毛發倒豎,兩眼一黑,腦中嗡嗡作響。而李衍則順勢反手持刀,左右一劃。橫刀法,反手八字斬!“啊!”隻聽得一聲慘叫,那漢子兩條持刀的手臂,直接被斬斷,從空中掉落。對方空門大露,李衍毫不留情,直接順勢一個窩心腳,隨後左右一揮,甩去刀上血跡。嘭!一聲巨響,漢子直接撞到牆上,滑倒在地。而李衍,早已倉啷一聲收刀回鞘,冷聲道:“華光教的人,還是峨眉正宗,什麼時候投靠了妖人?”沒錯,他早已看出此人根腳。華光教乃武法,在武行之中秘密流傳,修行此法者,多為武館師傅和鏢師。其法有大小閉打,五雷打,影打,神打等。對方之前所用之法,正是“影打”。當初在長安城與熊寶東鬥法,他曾請羅明子相助,請了兩位高手,一個是“夜哭郎”,已成為狐朋狗友。而另一個,則是神秘的“影”。此人是殺手,雖名不見江湖,但卻非常厲害,平日裡藏身於當鋪,做個平平無奇的掌眼先生。那晚的“影”,給李衍不小震撼,不僅斬殺火熊幫眾多高手,術法更是驚人,藏身於暗影之中,悄無聲息接近熊寶東,嚇得對方不敢再找他麻煩。不過,那晚過後對方也消失無蹤。李衍實在憋不住,向羅明子打聽了此人消息。對方正是出自華光教,不過是一個秘密殺手傳承,專門修行“影打”之法,雖然極端,且修煉之法有隱患,但威力也極其驚人。直到現在,李衍也沒見過遁術比其更高者。相較而言,眼前的漢子還差了許多。不過“影打”這法門難纏,怕對方聽到勾魂索的聲音再次逃走,李衍才用了陰雷將其製服。與此同時,鄭百戶也帶人圍了上來,看到對方模樣,頓時大吃一驚,“血刀程渠?”李衍眉頭微皺,“此人很有名?”鄭百戶沉聲道:“川蜀地麵上有名的高手,怎麼也投靠了天聖教?”說著,看向地上斷臂,眼角抽了抽,低聲道:“李少俠,此人不能殺,交給我們處理便是。”李衍有些詫異,“為何?”鄭百戶看了看周圍,小聲道:“此人是川蜀程家的人,他們族長乃是程劍心,宗師高手,聽聞還是一位劍仙,會用飛劍。”“劍仙?”李衍頓時愕然。長安城的捉妖人紅夜叉,曾跟他講過,與師傅在蜀中見到過劍仙,隻見其蹤,不知其名。都尉司監察江湖,掌控的情報自然更多。川蜀程家他知道,算是峨眉一脈最強大的家族,但程劍心這個名字,還是第一次聽到。還有,對方竟然還是宗師高手!“哈哈哈…”就在這時,躺在地上的程渠口吐血沫,一聲冷笑,開口道:“你們放心,我早已叛出程家,跟程劍心那老匹夫,沒有半點關係。”“要殺要剮,早點動手!”李衍眼睛微眯,“你和程家的事,跟我們無關,但即是江湖名門,為何還要助紂為虐,汙關聖帝君清名?”“清名?我呸!”程渠狠狠啐了口血沫,露出森冷白牙,嗤笑道:“世人隻讚關老二忠義,但卻沒想過,他刀下之鬼,又有多少是無辜冤魂?”“跟你們一樣,無非是漢家走狗罷了。”李衍聽出了味道,“你不是漢人?”程渠冷冷一笑,不再搭理。李衍若有所思,沉聲道:“先把他押下去,彆讓人死了,隨後細細審問。”“嗯。”鄭百戶當即命人上前,給此人包紮止血,至少問出消息前,對方不能死。而李衍,則快步走出街道。鼠仙巡城還未結束,呂三的術法仍在進行。據他所知,華光教擅長武法,而冒充關帝聖君者,必然是某種妖邪,城中肯定還有問題。果然,巡查了大半座縣城,經過一座破敗老宅時,密密麻麻的老鼠忽然沸騰,圍繞著院牆上下亂竄。“破門!”鄭百戶一聲令下,幾名都尉司的人立刻上前,一腳將那老宅木門踹開。奇怪的是,老鼠隻是亂竄,卻不敢進入。老宅之內無人居住,荒草萋萋,還有一棵早已枯死的巨大槐樹,老房屋頂都塌了半截。院中種槐,怎麼看都不對勁。然而李衍掐動法訣,這這棵枯死的槐樹,卻聞不到任何異味。紫蓋山上的幾名弟子,也各自施展神通。其他三人,同樣一無所獲,唯有那覺醒了耳神通,可聞鬼神言的太玄正教弟子,耳朵不停抖動,臉色逐漸震驚。“快,退出此地!”他一聲厲喝,眾人紛紛退出老宅。李衍疑惑,“你聽到了什麼?”那弟子死死看著老宅,咬牙道:“這座宅子,在說話…”第二更稍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