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角落中,一道身影模模糊糊。“道長,來者不善啊!”沙裡飛咬著牙,聲音有些發顫。他跟著幾人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邪祟,雖非玄門中人,但也懂得一些基礎。陰魂鬼物本無形,能見到的隻有四種情況。一是覺醒眼神通,可辨陰陽。二是將死之人或倒黴至極,會看到此物。三是在一些特殊區域,比如陰煞濃鬱的地方,即便普通人,也能看到這些玩意兒。而他們都沒眼神通,這院子人氣旺,還用了陽宅風水布局,隻剩最後一種可能。道行極高的妖邪!王道玄雖也心中焦急,卻顧不上說話,口念引魂咒,手中鎮魂鈴不停搖動。芻靈紙人已順著紅繩進入房中,距離床上的黑衣老嫗問米婆,也不過兩三米遠。但就是這點距離,紙人移動越發緩慢。似乎,被什麼力量所阻擋。至於李衍,則挽了個刀花,斷塵刀橫擋於胸前,左手微抬,隨時準備用出勾魂索。召喚陰兵需要時間,如今顯然顧不上。他一臉戒備,後頸寒毛倒豎,如臨大敵。這特媽的是陰神出遊,道行極深的老妖才能用出!他早該想到的。普通的山中精怪,隻能用上方語和人交流,而這頭虎妖能開口指點吳老四破陣,分明是智慧極高。要知道,無論普通人或者精怪,能夠達到的極限就是道行三重樓。而到了四五重樓,便可陰神出遊,瞬息千裡。道行越高,能離開本體的距離越遠。還必須有上等法門。比如“紅女”,雖道行達到四重樓,但卻是借邪法突破,弊端太大,一旦陰魂出遊,僵屍肉身便會作祟。沒想到當陽縣,還隱藏著如此老妖。呼~就在這時,周圍忽然陰風大作。那道黑影越發模糊,黑暗中似乎有一雙血色眼睛閃爍,隨後眾人耳中,響起個冷漠沙啞的聲音:“莫多管閒事!”陰風散去,黑影已消失不見。小院內,隨之安靜下來。鈴鈴鈴!王道玄繼續搖著鈴鐺。這一次,芻靈紙人不再有任何阻擋,順著紅繩飛快移動,落在那老嫗身軀之上。“嗬嗬!”黑衣老嫗忽然睜眼,口中痰鳴作響,額頭滿是冷汗,身軀發顫,似乎在掙紮。其身上放著的銅錢,也不停震顫。眾人這才看清楚,這老婆子兩眼發白,明顯是個盲人。王道玄連忙進入屋中,一邊掐訣,一邊念誦道:“主定帝敕,掃蕩乾坤,二十八宿,橫列七星,乾坤啟鬥,飛天狼乾…”此為安神定魄咒。黑衣老嫗魂魄剛歸位,還未從驚嚇中緩過勁來,若不將魂魄穩固,又會逃離肉身。隨著王道玄念咒,那些花錢漸漸平靜,老嫗也不再顫抖,發白雙眼盯著房梁,大口喘著粗氣。王道玄這才鬆了口氣,將銅錢一一收起,同時柔聲道:“道友莫怕,你已經回來了。”“多謝道友。”老嫗聲音沙啞,隱有一絲顫抖。見其驚魂未定,王道玄也不多說,而是走到門外,和李衍等人麵麵相覷,皆麵色凝重。“有點難纏啊。”李衍眉頭緊皺,微微搖頭。這種道行的虎妖,隻憑他們還真不好弄,即便有陰司兵馬,也得先找到對方洞府,布下陣法困住。“那玩意兒到底啥意思?”沙裡飛看了看呂三懷中瑟瑟發抖的小白狐,忍不住開口詢問道。王道玄若有所思,“貧道覺得,無頭騎士,或許跟此妖無關。”“幾位道友猜的沒錯…”就在這時,房中沙啞的聲音響起。卻是那黑衣老嫗已經緩過勁來,臉色蒼白,正掙紮著從床上爬起。幾人連忙進入房中,沙裡飛又端起桌上茶水,倒了一碗,端給這黑衣老嫗。老嫗明顯是口渴難耐,咚咚咚連喝兩碗後,這才喘了口氣,沙啞著聲音道:“多謝幾位道友。”她兩眼發白,隻是盯著前方,確實是個瞎子。“老婆子郭王氏,敢問幾位?”“貧道王道玄,來自關中,途經此地,發現不妥…”都是玄門中人,一番介紹便清楚了彼此根腳。這郭王氏能查到線索,確實不一般。她是家傳的巫法,善於問米,還飼養著幾頭看家蛇靈,在荊州一帶頗有名聲。而知道李衍等人是受城隍廟所委派,郭王氏也更加恭敬,將經過一五一十訴說。“老婆子我也是大意了…”“太玄正教因戰事忙碌,將很多事委托給當地術士,老婆子辦了幾件,得了點名聲,便有些忘乎所以。”“聽聞此地妖邪冒充關帝之名作祟,便帶了徒弟前來,想要一戰成名。”“老婆子從縣衙要了那些死者衣服,命徒弟在四麵八方放出看家蛇靈,隨後問米占卜通靈。”“沒想到,對方道行高於我,不僅害了我那些徒弟,還將老婆子一縷神魂,引至山中仙怪那裡,差點當了替死鬼…”王道玄點頭道:“看來我們猜的沒錯,這兩方並非一回事,還在暗中爭鬥。”李衍沉聲道:“前輩可知道他們根腳?”米婆郭王氏歎道:“那虎妖來曆不清楚,但手下卻有很多倀鬼,性情有些暴虐,聽其意思,已守在關陵外幾十年。”“平日裡也是潛心修行,也不作祟,不知有何圖謀…”“至於另一幫人,老婆子倒是有所猜測,幾名術士法門各不相同,皆陰損毒辣,或許和荊楚山寨躲藏的邪道妖人有關。”“這些人被正教通緝,在山中沒少作祟,老婆子之前也遇到過幾回,如今趁著戰亂,正教無暇他顧,大舉出動,定有不小圖謀。”李衍有些疑惑,“當陽雖是小縣,但卻是戰略要衝,莫非荊楚山民想要從此突破?但為何又要鬨得沸沸揚揚?”“老婆子有個猜測。”這米婆嗓子沙啞,開口道:“諸位可曾聽過,紫蓋山上扳倒井的故事?”王道玄來了興趣,“道友請說。”米婆郭王氏歎道:“紫蓋山洞乃洞天福地,雖名聲不顯,但也非同小可。”“此山由來,皆因山頂四方下垂,好似傘蓋,且山上木石紫紺,登山可見紫霞雲海,故曰紫蓋山。”“東漢末年,葛仙翁曾在此山煉丹,治病救人,傳聞他煉丹時,將丹藥喂給公雞,想看藥效,但公雞卻死了…”“葛仙翁一氣之下,將丹爐扔入井中,但隨後公雞卻化作鳳凰飛走,仙翁頓時高興,用神通將井倒轉,倒出丹爐,煉丹成功。”“自此,扳倒井就成了紫蓋山一景,井水清亮,下雨不漲,天乾不降,井口上方常有雲氣蒸騰。”“玄門中有傳聞,此井非同小可,乃紫蓋山第一靈竅,且藏有葛仙翁仙丹。然而,卻從未有人發現。”“後來,不知又從哪兒傳出流言。這扳倒井鎮壓著一尊強大妖魔,玉泉山寺和關陵互為犄角,與紫蓋山形成大陣,將妖魔鎮壓。”“如今山中虎妖隱藏,還有荊楚邪道妖人作祟,關陵雷擊不斷,莫非這幫人想開啟大陣?”眾人聽罷,皆麵麵相覷。沒想到這小小當陽縣,還隱藏著如此傳聞。其光怪陸離,普通人隻會當做神話一笑了之,但他們都是玄門中人,知道一些事。有時真實被誇大,成了故事,故事口口流傳,再次被誇大,就成了神話。神話與真實之間,總有那麼一絲聯係。李衍沉聲道:“關陵且不說,乃是神州三大關廟之一,肯定有人守護。”“玉泉山寺,聽聞是佛道一脈祖庭,紫蓋山上有法脈眾多,他們難道不清楚此事?”老米婆苦笑道:“這就不清楚了,雖說戰事吃緊,但隻派來幾個小徒弟處理,隻是怕是還有蹊蹺。”“諸位,這種事老婆子可不敢再摻合。”“奉勸你們也彆管了,小心惹來災禍。”她話說的隱晦,但眾人卻瞬間了然。當陽縣雖小,卻有三處聖地,涉及到太玄正教、佛道以及幾個地方法脈。比如竹山教,便在山上建有香堂。鬨出這麼大的事,卻一個個裝聾作啞,背後絕沒那麼簡單。這問米婆年紀大了,又剛回魂,精神已有些疲憊,說完這些,便沉沉睡了過去。李衍等人回到自己房中。麵麵相覷,皆是沉默不語。沙裡飛直接罵道:“媽的,當陽縣妖邪作祟,他們一個個卻裝聾作啞,肯定涉及玄門內鬥。”“衍小哥,這破事咱們彆摻和!”“不行。”王道玄搖頭道:“一來已答應了穀寒子和關氏一脈,要有個首尾,二來妖孽作祟,禍害的是百姓,汙的是關聖帝君清名。”“很多事就是這樣,若人人都裝糊塗,隻會讓妖人得逞,要查個清楚,將此事上報城隍廟。”李衍也點頭讚同,“既然已答應,就要信守承諾。”“唉,好吧。”沙裡飛有些無奈,“此事總要有個章程,彆事沒辦成,卻被人坑了。”李衍若有所思,冷聲道:“敵在暗,我在明,知悉內情者裝聾作啞,知道為什麼嗎?”王道玄微笑道:“他們心中有鬼!”“沒錯!”李衍沉聲道:“心中有鬼,行事自然是遮遮掩掩,鬼鬼祟祟,所以才造成諸多迷霧。”“無論是誰,趁著西南大亂,肯定有所顧忌,咱們光明正大辦事就行,無論佛道法脈,若不想引來上頭責罰,隻能配合。”“明天咱們就去關陵,然後去玉泉寺拜訪,最後上紫蓋山,看到底是誰在搗鬼。”“家夥都準備好,若有人狗急跳牆,那咱們也無需留手!”“行。”定好的計劃,眾人也不再猶豫,先是去告訴關老爺子人已救回,隨後就將法器準備好,上床睡覺,養足精神。…………“諸位,出事了!”天剛亮,關老爺子就滿臉怒火找到眾人,恨鐵不成鋼罵道:“吳老四那家夥,財迷心竅,半夜撇下家人,拿著銀子跑了。”“老夫派人在路上搜索,隻找到掉落的銀子,人卻不見了,道路泥濘,腳印還留著,看模樣是去了山中。”王道玄啞然,隨後搖了搖頭,“如果是血鬼,恐怕此刻人已死了。”李衍若有所思,“走,我們去看看。”眾人收拾好家夥,跟著關老爺子來到村外。此刻天空依舊陰沉,烏雲如墨,雖還未下雨,但道路泥濘,腳印清晰可見。“是被血鬼迷了。”王道玄查看了一番,指著地上腳印道:“你們看這腳印,先是在原地亂轉,說明碰到鬼打牆,最後隻剩腳尖走路,已然被厲鬼附身。”李衍順著腳印看去。見這半截腳印筆直通向附近山林,便開口詢問道:“有沒有派人搜索?”關老爺子臉色尷尬,“這…沒人敢去。”“老爺子做的沒錯!”李衍點了點頭,看向呂三。呂三頓時了然,抬手一揮,鷹隼便衝天而起,在附近山林之中徘徊。很快,就有了發現,上下翻飛。“在那邊,離的不遠。”呂三抬手指向山林西北角。眾人二話不說,立刻進入林中。還沒靠近,李衍臉色就變得陰沉,冷笑道:“看來昨晚,不止一家來找咱們。”關老爺子和手下族人不解其意,但走了一會兒,立刻明白李衍在說什麼。隻見一片老林中,樹枝上密密麻麻吊著十來個人,全都臉色蒼白,兩眼圓瞪,舌頭伸的老長。而更詭異的是,他們臉上皮膚上,全都布滿烏黑發青的人手印。那吳老四,也在其中。而剩下的,全是手持利刃的黑衣人。“這…這咋回事?”關老爺子看得心中發毛。李衍若有所思,猛然一跳,踩著樹乾借力,騰空而起,一刀將幾根繩子砍斷。啪嗒啪嗒!幾具屍體紛紛掉落。李衍扯開其中一人胸膛。隻見其胸膛上,赫然紋著窮奇凶獸。“原來是天聖教在搞鬼!”關老爺子一看,頓時了然,氣的咬牙切齒。而李衍等人,則互相看了一眼,麵色凝重。他們的猜測還有些保守。在暗中窺視的,不僅有虎妖。恐怕還有一隻墓中老鬼!當陽縣,到底藏著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