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將軍!”一名黑衣人腳步匆匆,差點在光滑的甲板上摔了一跤,來到老乞丐麵前,拱手抱拳,急聲道:“那河怪性子凶,毒藥怕是趕不走。”老乞丐沒有搭理,等到那黑衣人又喊了一句,這才緩緩扭頭,平靜看著對方,眼中淡淡紅芒閃爍。黑衣人年紀並不大,被老乞丐越看越心虛,緩緩低下頭。奇怪的是,緊張與恐懼,反倒在消失。老乞丐這才淡淡開口道:“林四郎,你跟著我多少年了?”黑衣人立刻抱拳道:“回將軍,從被您救下,到現在,已有十年。”“十年…”老乞丐歎了口氣,“光陰如水,太快了,我已垂垂老矣,當年的小子,也已長大成人。”“你可曾想過,大興朝亡國已過百年,老夫為何還要帶你們跟著造反?”黑衣年輕人沉聲道:“為皇上效忠!”“屁!”老乞丐不屑道:“咱們的主上,整天躲在山中,又不是伱爹,憑啥效忠?”黑衣年輕人有些猶豫,“為了報恩?”“屁!”老乞丐冷聲道:“再大的恩情,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早就報完了,要說報恩,主上欠我的更多!”黑衣年輕人撓頭,“那…是為了什麼?”老乞丐深深吸了口氣,起身望向遠處,“這個問題,老夫也曾問過父親,畢竟大興朝什麼模樣,老夫連見都沒見過!”“現在,可以告訴你們答案。”“我等是罪民後代,而你們,也都是沒根底的山民,是人人唾棄的賤種!”“大宣朝立國百年,各方勢力盤根錯節,朝堂來來往往,終究都是那些人,富者恒富,窮者恒窮,難以改變。”“你們可以退出龍驤軍,安心做一小民,鄉紳欺壓、官吏盤剝、書念不得,也沒錢做買賣,子子孫孫永無翻身之日!”“你…甘心嗎?”“我不甘心!”黑衣年輕人咬牙切齒。“我等也不甘心!”船上的黑衣人,全部抱拳拱手。老者的聲音不大,卻帶著某種力量,已傳入所有人耳朵。“朝廷視我等為叛逆。”老乞丐哼了一聲,“但我龍驤軍乾的就是叛逆的事!隻要你們一日在龍驤軍,你們就不是那人人可欺的賤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彆看那些世家豪族高高在上,隻要成功,他們就得跪在腳下,哭喊著將妻女奉上!”“你們不成功,終有一日,子孫也會成功!”“若是怕了,就早點滾到鄖陽當賤民!”“你們,怕死嗎?”“不怕!”黑衣人們怒聲嘶吼,聲音與暴風呼嘯。遠處的河怪也被驚動,左右遊弋。老乞丐點了點頭,看向河怪,眼中滿是冷漠,“不過是個有了道行的畜生,你們死都不怕,怕它作甚!”船上,除了黑這些黑衣年輕人,還有三人沉默不語,一名儒生,一個老道,一個身背長劍的冷漠女子。老乞丐的話,能激勵年輕人,但聽到幾人耳中卻都是廢話,隻是麵無表情,四處打量。“溫道友。”老乞丐忽然開口道:“這河怪尾後有鎖鏈,你見多識廣,可曾看出是哪家手段?”老儒生用沙啞的聲音開口道:“鎖鏈遍生銅綠,年代久遠,非本朝之物,瞧著像是方仙道的手段。”“方仙道?”老乞丐眉頭一皺,“爛在故紙堆裡的玩意兒,有點東西也早被其他法脈吞了,難不成還有傳承?”“非也。”儒生聲音沙啞,看著遠處,若有所思道:“秦漢之時,方仙道之術鼎盛,許多帝皇貴胄,都請他們相助,在墳墓中布下暗手。”“老夫看過鱉寶探幽一脈的秘籍,方仙道一脈有種秘法,能將妖獸捕捉鎮壓,束縛於墓中,人為借助局勢,飼養鎮墓獸。”老乞丐眉頭一皺,“那河怪是從秦漢活到了現在?”“那自然不可能。”儒生搖頭道:“方仙道這種秘法並未失傳,聽說被一些匠門中人得到,專門替王公貴族建造墓葬。”“本來這種手法,活著的時候會對妖獸進行飼養,同時在體內埋下鎮魂釘,死後化作厲害獸鬼,繼續守護墳墓。”“看樣子,這個墳墓出了意外。而且入口還是在水下,若在那些墳串子口中打探消息,應該能得知方位。”“哦,原來如此。”老乞丐一聽就沒了興趣,冷笑道:“老夫還以為,那些土司長了心眼,懂得用河怪封鎖水道,切斷物資運輸,原來隻是陰差陽錯。”“道友精通蠱術,可控製此怪?”儒生搖頭道:“辦不到,水中施蠱,那是閩州疍家術士才會的手段,從不外傳。”“那就算了。”老乞丐若有所思,“可惜,若能操控此怪,便能掐斷鄂蜀咽喉。柳眉,你之後有空,找幾個憋寶一脈打聽消息,看能否找此怪源頭。”“是!”背劍的女子冷漠回應。老乞丐說罷,又看向遠處西陵峽。黑夜中,半山一點火光分外明顯。老乞丐眼中露出一絲嘲諷,“都尉司的人,還想布局抓老夫,卻不想我等隱藏多年,豈會不安插密探?”“河怪阻水路,暴雨阻陸路,看這次,還有什麼人能幫他們!”“靠岸!”“是,將軍!”一聲令下,眾黑衣人立刻忙碌。有人揚帆、有人掌舵、有人搖槳,木船速度猛然提升,於暴雨中靠近了一處淺灘。見眾人上岸,遠處河怪也不再追擊,一個甩尾激起浪花,潛入長江之中消失不見。而這些黑衣人,則順著陡峭山坡向上攀爬。他們用牙咬著鋼刀,一個個身手靈活,攀著山坡上的藤蔓,借著暴雨與黑夜掩護,逐漸靠近三遊洞。山洞中,眾人已經睡熟,呼嚕聲不斷。李衍剛打坐存神結束,見沙裡飛睡得死沉,也就沒叫其起來守夜,而是用木棍扒拉著火堆,讓篝火燃得更旺一些。就在這時,側麵忽有響動。李衍扭頭一看,卻是呂三收養的那頭小白狐,此刻忽然驚醒,耳朵豎起盯著洞外。有東西?李衍眉頭一皺,連忙掐動陽訣。然而,洞外雨霧翻騰,山風呼嘯,除了水氣,很多味道都被掩蓋。他一把拎起斷塵刀,將熟睡的呂三推醒,低聲道:“呂三兄弟,聽聽外麵是什麼。”呂三看到旁邊小白狐異樣,頓時一個激靈,連忙掐動陽訣,側耳傾聽。隨後,他的臉色就變得嚴肅。“風聲太大,聽不清楚,但小白靈覺非凡,察覺到了危險。”“把他們叫醒!”李衍低喝一聲,便來到洞外。他緩緩抽出斷塵刀,壓低身子向下看。洞外風雨如晦,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但他也已察覺到危險,手掐陽訣,深深一吸。這是一種神通運用法,可臨時加強。雖說時間不長,但也能讓他聞到許多味道,既有人味,也有刀刃金屬氣味。而且數量還不少!與此同時,洞內的人也都被叫醒。那些船工們都隻是普通人,兩眼茫然,有些手足無措,唯有船頭粗通拳腳,拎起了棍棒防身。沙裡飛和原百戶抽出長刀,將王道玄護在身後,而王道玄則迅速展開黃布,布置法壇,將關押猖兵的幾個遊魂罐迅速擺好。這是他們早已定好的策略。黑夜之中,王道玄的兵馬也得以發揮,雖然數量少,但個個強悍,還有那土龍魂猖兵壓陣。至於呂三,則雙手持刀,彎腰來到李衍身邊,低聲道:“山縫中,有不少毒蛇,似乎是丐幫的驅蛇手藝。”想起那晚動靜,李衍立刻有所猜測,低聲道:“來者不善,先下手為強!”呂三點頭,拿起脖子上掛著的竹哨,含在口中吹響,同時手中掐著法決。”嘀~嘀~婉轉的哨聲,黑夜中異常明顯。“啊!”下方頓時響起慘叫聲。卻是有黑衣人被毒蛇咬中,腳下打滑,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李衍剛要查看,卻忽然麵色微變,斷塵刀猛然一攔,將呂三護在身後。鐺!兵刃相交,火光四濺。滾滾煙霧散去,正是那名老乞丐,眼中紅芒閃爍,手中長劍剛好被李衍擋住。卻是這老乞丐用了遁法偷襲。他這遁法,和李衍所修行的《北帝玄水遁》明顯不在一個級彆,更像是戲彩門的幻術。雖說如此,也是精妙至極。尤其在這黑夜中,更是無影無蹤,且不知用了什麼方法,靠近後李衍才聞到其味道。“哼!”李衍一聲冷哼,左掌拍出。看似隨意一擊,實則勾魂索已呼嘯而出。誰知,這老乞丐眼中紅芒閃爍,麵色大變,噗的一聲化為煙霧,再次消散後退。果然,對方覺醒了眼神通,能看到勾魂索。與此同時,下方也響起雜亂笛聲。卻是一名瘸腿老乞丐,站在山崖下吹著蛇哨,與呂三的禦獸術相抗衡。雖說他的法門,遠遠比不上呂三,但也算乾擾了毒蛇攻擊,讓那些黑衣人有了喘息之機。這些黑衣人也不再遮掩,從腰間卸下飛爪,甩了兩下,猛然拋起。嗖嗖嗖!一道道飛爪呼嘯而起,有的抓向洞外棧道,還有幾枚,則直接衝著呂三腦袋飛去。呂三連忙後退,術法也被打斷。至於李衍,仍能聞到那老乞丐味道,斷塵刀一橫,就要上前追擊。鏘!黑夜中,一點寒芒呼嘯而來。李衍還沒反應過來,已刺向他眉心。好快的劍!李衍吃了一驚,猛然側身換膀,左手勾魂索嘩啦啦伸出。偷襲他的,正是那名背劍女子。這女子麵色冷漠,身手高超,同樣是暗勁巔峰,一手快劍更是極其狠辣。然而,麵對勾魂索,還是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直接渾身一僵,兩眼失去焦距。撲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李衍剛要揮刀砍殺,卻忽然麵色微變,斜撩向上,鐺的一聲擋住攻擊。卻是那老乞丐再次偷襲。一股巨力湧上,李衍忍不住後退兩步。這老乞丐雖年事已高,氣血衰弱,但竟然是化勁高手,手中寶劍有一股震蕩勁,直接將他擊退。李衍眼中凶光一閃,繼續上前。然而,那老乞丐已抓起地上女子,渾身煙霧閃過,瞬間退到後方棧道之上。對方的遁法,確實有兩下子。一是能用幻術迷惑,還能隱藏少許氣息,再加上化勁身手,還真有些不好對付。“小心,彆靠近他!”老乞丐也有些心驚,低吼道:“這小子身上有古怪,成道長,快出手!”在他身後,一名老道士正掐動法決。在老道前方棧道上,赫然鋪著三張人皮,隨著老道掐動法決,頓時飄蕩而起,好似吹氣球一般鼓了起來。“嘻嘻嘻、哈哈…”詭異的笑聲,頓時在黑夜中響起。人皮傀儡!李衍看到後,麵色微變。這種東西,他聽皮影周家班的周班主說過。首先便是要剝取人皮製作皮影,隨後用這皮影演出,一次次吸收觀眾的各種七情六欲,每日早晚香火供奉。年頭長了,人皮皮影便會生出靈性。隨後,在早晚滴下人血,供皮影吸收。經過數年後,皮影便會化作精魅,再將其煉做傀儡,威力極其驚人。這種邪術,原本是皮影班的一些玄門匠人,為報生死大仇研究而出。後來,則被一些邪道奪去修煉。更可怕的是,他們還能借皮影隱藏身份。沒想到這次來鄂州,也見到了這種邪法。“嘻嘻嘻哈哈!”黑夜之中,詭譎的笑聲不斷響起。三道人皮影被黑霧包裹,在空中上下翻飛,繞了個彎,向著三遊洞而來。與此同時,洞內也陰風大作。地上寒霜蔓延,出現幾隻腳印,其中還有土龍那巨大的獸爪。正是王道玄已派出猖兵。“呀!”那些詭異的人皮影似乎受到驚嚇,在洞外竄來竄去,周圍陰風呼嘯,卷起狂暴雨霧,似乎在與什麼東西衝撞。而另一側棧道之上,不少黑衣人已然上來,紛紛解下背後弓弩。咻咻咻!霎時間,箭如雨落,全部射向李衍……今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