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巷子,王道玄便笑道:“這位黃千戶,倒是懂得明哲保身…”上津城那邊的事太大了。同時,也是一個天大的功勞。黃千戶出來辦差,旁邊還安排了個礙事的劉百戶,說明他在都尉司中,地位恐怕有些尷尬。天大的功勞,不一定是好事。畢竟這件事才剛開始,若是由他主導,繼續往下查,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故意拖後腿。一旦出了差錯,小命都難保。而他這一病,正好將功勞分出,退一步海闊天空,由其他人繼續往下查。又是個老謀深算的官油子……雖說感慨,但朝廷之事,李衍也沒什麼興趣,和王道玄穿過街巷,準備回去。就在這時,街上一陣大亂,百姓紛紛逃散,沿途小販也慌忙將攤子向後拉,顧不上摔碎多少瓶瓶罐罐。緊接著,沉重腳步聲與鎧甲摩擦聲傳來,卻是一支來自鄖陽衛所的軍隊,身著甲胄,手持長槍,從街上穿過。同行者,還有策馬而行的校尉。很快,遠處便升起怒吼聲:“都指揮使大人有令,衝擊府衙者,全部抓起來!”鄖陽府衙外廣場上,頓時一陣大亂…街上,看熱鬨的百姓四散而逃。府衙外傳來各種咒罵聲。“殺人啦!”驚恐的尖叫隨之響起…李衍眼神一凝,沉聲道:“道長快走,咱們從其他地方繞回去!”說罷,立刻轉身。王道玄也是微微搖頭,緊隨其後。他們穿過幾條小巷,又順著山坡石道爬上,便已遠離是非之地。鄖陽府北側後方全是坡道,越走越高,與此同時,也看到了鄖陽府外景象。那裡已是一片大亂,軍隊四處遊蕩,抓捕鬨事的土人,還有些地方起了火,升起濃濃黑煙。李衍搖頭道:“鄖陽府是越來越亂了,還不知道要弄出什麼大事,明天拿上道牒,咱們立刻動身。”城中大亂,二人也沒什麼逛的心思,加快腳步,不到三炷香的時間,便回到了江浙會館。會館外,也站著不少人遠遠眺望。看模樣和交談話語,都是江浙商賈,陳繼祖也在其中,皆是麵色凝重。其中有一人,吸引了李衍注意。那是名身材高大的漢子,與其他商人不同,雖同樣身著員外袍,但麵相卻透著一股凶氣,濃眉大眼絡腮胡,更像是江湖中人。更特彆的,是其肩膀上立著的一頭大鸚鵡。神州自古就有鸚鵡,俗名“鸚哥”。唐時有詩便提到:隴山千萬仞,鸚鵡巢其巔。但眼前這頭卻尤為特殊,不僅個頭極大,色彩也很是鮮豔,花花綠綠,非常惹眼。更像是前世見過的雨林金剛大鸚鵡。不過,體型似乎更大。“乾死他!”“乾死他!”見城中亂象,鸚鵡似乎十分興奮,翎毛豎起,捏著嗓子一通叫罵。旁邊一名商人見狀,啞然失笑道:“羅兄,你也算出自文脈大族,為何養個鸚哥如此粗魯?”“這算什麼!”漢子哈哈一笑,掏出個乾果喂給旁邊鸚鵡,搖頭道:“這小東西陪我海上流浪,往來皆是粗人,自然學不了好,有時罵起來難聽的很。”說著,滿眼寵溺道:“也多虧這小東西傳信,否則我便葬身大海,再也回不來了。”這麼一說,其他人也來了興趣。其中一人沉聲道:“鄖陽府這亂子,一時半會兒完不了,不如羅兄繼續講講你海上見聞。”“走走,我等著聽到要緊處!”眾人七嘴八舌,簇擁著那漢子進入會館。李衍心中一動,連忙拉著陳繼祖詢問道:“這位,是剛從海外歸來?”陳繼祖微笑道:“這位名叫羅如烈,乃是江南羅家之人,生性好動,武藝高超,是開海後最早組織船隊外出之人。”“原本收獲頗豐,羅家也因此蒸蒸日上,但遭遇一場海難,船隊全軍覆沒,賠了本錢。”“這次前來,便是要說服一些江浙商會,資助他重振旗鼓,再次出海。”“但此事風險太大,況且他還出過事,願意出手的並不多,因此此人在各州商會遊蕩,講述海上見聞,希望能找到願意出資者。”“李少俠若有興趣,可前往旁聽。”李衍當然感興趣,反正也閒著沒事,並讓王道玄先回房告知消息,他則跟著那些商人,進入前院廂房內。這裡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江浙商賈。羅如烈正繪聲繪色,講述海外見聞。“東瀛沒什麼意思,如今是豐臣氏掌權,說是啥太閣,剛一統全國,但各地還是常有妖邪作祟。”“但那邊的銀子卻是不少,有商人專門與他們交易,換取銀兩回國,獲利不菲。”“還有,跟豐臣氏作戰失敗的倒黴鬼,不少都變成浪人倭寇,四處滋擾,被我弄死了不少…”“南洋諸國盛產香料寶石,關鍵是一些天靈地寶,這幫憨貨竟然不認識,但現在也學精了,跟著咱們的人到處亂找。”“那邊巫風濃鬱,還有神州流過去的法脈傳承,但已走了偏路,術法陰毒血腥,很是難纏…”“再往南還有片大陸,《島夷誌略》上稱之為羅娑斯,都是些土人,毒物眾多…”“如今海上最多的是紅毛番,這些人到處找金子,每到一處就插個木頭十字架,討厭的很,沒少跟他們乾架…”“還有一些海盜,惡心的很,我們毀了他們的船,抓到羊後,通通都會扔進海裡。”“這是為啥?”“嘖嘖,這你就不懂了吧,海上航行一連數月,有時候急眼了,長相漂亮的男人和母羊都會遭殃。”“真禽獸也!”“羅兄,海上可遇到過什麼奇事?”“奇事自然有,最怕的是遇到鬼船,深更半夜追著伱跑,天亮後又消失無蹤…”“還有,我還看到過鮫人…”這羅如烈長了一副好嘴,口才驚人,講起海上的怪談故事是抑揚頓挫。當然,更多的是各種發財故事。李衍聽了一會兒,便隱約察覺,這時候,應該正是大航海時期。但與前世不同,這個世界許多邪祟妖異是真的存在,因此探索難度也更大。而且,許多地方都傳承古怪力量。按羅如烈所說,如今出海若沒有術士跟著,那是肯定回不來,贛州那邊的風水法脈,也有人跟著出海,開始琢磨海上風水地勢…關中地處內陸,還是以農業為主,相對封閉,鄂州彙通南北,但已有亂象。唯獨沿海各州港口城市,一個個大型手工作坊如雨後春筍矗立。絲綢、茶葉、瓷器…供不應求。隨著船隊出海,換回大量的黃金白銀和寶物,各種一夜暴富的傳說,在沿海各地廣為流傳。這是個混亂而又奔騰的時代!李衍聽的有些神往,卻並不著急。對他來說,如今繼續修行,不斷提升自己實力,才是正道。回到廂房內,已是中午。隨便吃了午飯後,李衍便講述了一下見聞,又說了自己打算。如今的鄖陽府,亂象已現,他們即便有些能耐,但勢單力孤,卷入哪個麻煩都不明智。所以,明日拿到道牒後就立刻離開。先是前往宜昌,幫嚴九齡母親治病,了結承諾,再前往紫蓋山洞天福地,查一下發生了什麼。隨後便各地接活,為上武當山建樓做準備。打定主意後,其他人便返回休息,畢竟前往宜昌路途遙遠,必須養足精神。而李衍,則拿了幾本術數書籍,一邊仔細查看,一邊琢磨。這也是沒辦法,《北帝經》上的術法,越往後,威力越大也越複雜。不懂術數陰陽,根本學不會。如今他已掌握《北帝芻靈術》、《北帝護身咒》、《北帝神行術》和《北帝陰雷掌》。當然,《神行術》隻掌握了一半,學會使用甲馬,還得懂術數,才能將另一半涉險咒掌握。二者合一,便可進入一些危險之地,比如先天煞氣彙聚,形成的詭異局勢。若被邪物困住,也可用此法脫身。除此之外,他還要新學一種《北帝除殃術》,專門用於解開中咒、撞殃和鬼物附身。當然,這些都是基本術法。他所修之《北帝經》,乃北陰酆都大帝麾下,五方鬼帝中的北方鬼帝,為太陰神,諱諾皋,治羅酆山。再往下,便涉及其根本術法。首先要掌握的,便是《北帝玄水遁》,這是北方鬼帝遁術,因羅酆山位於極陰之海,北方又屬水,所以水遁便是其拿手遁術。初步掌握後,有兩種能力,一是令周圍升起陰霧,借水霧潛藏,可逃遁或殺敵。二是可進入水中,借遁法往來穿梭,並且能長時間不換氣。隨著道行提升,遁術修為足夠,甚至能借水霧與陰雷相合,術法施展,不再懼怕圍攻,甚至能大範圍傷敵困敵。這便是遁術,絕非單純用於逃跑。當然,要想學會《北帝玄水遁》,作為基礎的《神行術》和遁甲術數,必須掌握精通。連續看了兩個時辰後,李衍也感覺頭昏腦漲。術數確實難學,這還是王道玄給他講了許多基礎的原因,普通人,連入門都做不到。將書放下後,李衍又從懷中取出一個銅球。銅球乃是實心,周圍還有許多細小凹痕。嗖!李衍將銅球拋起,隨後倉啷一聲抽出刀來,在銅球落下的同時,手腕一抖,刀背輕輕一挑。伴著一聲清脆聲響,銅球再次跳起。這是華山禦風子教給他的方法。銅球光滑,凹痕又極其細小,必須眼力非凡,每次剛好擊中凹痕,才能使其垂直跳躍。而且力道也必須恰到好處。無論銅球如何旋轉,落下又被擊起時,必須保持同一高度。此法,一是可練習刀法掌控,二便是練勁。所謂化勁,便是暗勁運轉如意,遇圓則圓,遇方則方,敵人以暗勁攻擊,可輕易化去。這是對於自身勁力的精確掌控。什麼時候,銅球與刀相擊,無需壓刀卸力,而是憑借暗勁化去,不發出半點聲音,就算踏入化勁。叮叮叮!李衍仔細感受,隨著銅球落下,他揮刀左撩、右掃、上挑,每一次擊打,都精確命中。無論身形如何變化,銅球跳起的高度始終相同,聲音也越來越小。而且這個方法,今後也能一直用。等徹底熟練,便能換成完全光滑,沒有凹痕的銅球,甚至增加數量。不知不覺,已是天黑。隨便吃了些晚飯後,李衍便將明天行李收拾好,存神調息,躺下進入夢鄉。……半夜三更,月明星稀。躺在床上的李衍,忽然睜眼。他聞到了一些特殊氣味,雖然很淡,卻也逃不過嗅覺神通,那是種草木香,還混合著腥味。從氣味判斷,竟是個小小的人形!紙人、草人、或是什麼術法?李衍不動聲色,緩緩握住了斷塵刀。那道氣息很是小心,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在樓道中爬行,竟來到了呂三門外。李衍頓時嘴角上提,等著看笑話。“吱!”果然,門外傳來一聲尖叫。寂靜黑夜裡,異常明顯。李衍拎刀縱身而出,但看到是什麼東西後,頓時滿臉詫異。那確實是個小小人影,卻並非什麼草木紙人,而是個半尺高的怪物,渾身皮膚如同漆黑樹皮,一對綠色的眼睛,如動物般四腳爬行。它渾身黑霧陰氣籠罩,身形模模糊糊,左右亂撞,明顯想要逃走。然而,從呂三房間內,已經飛出二十幾隻大馬蜂,嗡嗡嗡振動著翅膀,將其團團圍住。他們團隊中,還有個隱藏的成員,便是呂三背的那口妖葫蘆。這妖葫蘆會放毒馬蜂,攻擊性甚強,但卻很是老實,呂三每日定期投喂蜂蜜,再供以香火,就成了威力強大的護身法器。這是什麼妖怪?看著古怪小人,李衍頓時滿臉詫異。呂三此時也推門而出,看著地上小人,也是滿臉疑惑,唯有同樣出門的王道玄眼睛一亮,“是木客!”“這種小精怪,聽說隱藏於贛南、閩西、浙、桂山林幽邃之處,很少人前現身,怎麼會出現在鄂州?”“先抓了再說。”李衍闊步上前,就要動手。就在這時,一道肥胖的身影從對麵推門而出,急火火跑了過來,哀求道:“諸位諸位,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