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十裡朱雀長街,燈火煙璀璨。其他地方依舊是人山人海,歡聲笑語,但安仁坊外這一片,卻是氣氛凝重。長安龍蛇混雜,熊寶東能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到現在,又豈是隻會耍陰謀的無賴?其滿身刀疤,喚起了周圍人回憶。曾經有段時間,此人是黑夜裡的霸王,一次次長街血戰,名聲傳遍街頭巷尾…關鍵是這家夥還很精明,天亮前都會將殘肢碎片收走,甚至忍著傷痛,也要帶人用水衝洗…很多時候,附近百姓聽到兵器碰撞與慘叫聲,但次日醒來,街上已是布滿水漬。老熊黑子對其他人是侮辱,但人們以此稱呼熊寶東,隻是因為恐懼。熊這種東西,最可怕的是其智慧。傳聞中,甚至會學人走路,引路人上前,學人敲門,騙開百姓家門。不是沒有所謂大俠出手。但反倒成就了熊寶東凶名。若非其名聲惡劣,爭奪陝州神拳會會長一職,也不是沒有機會。“不比了!”萬掌櫃心中一急,連忙上前拉住李衍,急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老夫還有些好友…”話音未落,就被李衍攔住,微微搖頭,平靜道:“萬前輩,我明日就會離開長安,可不會擦不乾淨屁股就走。”沒錯,他一開始就是激將。若熊寶東派那些左道術士出來鬥法,他還真沒把握,畢竟《北帝經》才剛修行,那些厲害的法門還沒學會。而且關鍵,已不再是鬥法。即便今晚贏了,也會留下無儘麻煩。火熊幫這些都是下三濫的雜碎,萬掌櫃、黎府、黑蛋叔侄,說不定將來都會因此陷入危機。打熊寶東過來找麻煩的時候,他便已升起殺心,要將這個禍患除了!說話間,李衍已走到場中,緩緩擺出拳架,麵色肅穆,鳳眼龍睛寒芒露,哪還有方才得意模樣。“謔!”熊寶東也回過味來,獰笑道:“小子,說這麼多是想逼我出手?果然是剛入江湖的狼崽子,急著想咬人成名。”“你這種熊某見多了,前些年還有,什麼世家英才,弄死幾個後就都老實了。”說著,將掛在脖間的一枚牌子拿起塞進衣服內,笑道:“彆以為會點術法,就不知天高地厚。”那牌子乃雷擊木打造,鑲嵌金絲紋路,刻著密密麻麻符籙與咒文,還描繪了六尊神將。一旁的穀塵子看到,頓時麵色微變,冷聲道:“六丁六甲護身符,此物乃朝廷贈給軍中大將所用,誰給你的!”這世界玄門術法千奇百怪,武夫高手一不小心都會著了道,朝廷自然會有所防範。文官大員的宅子,有禦賜牌匾,武將有護身寶符,六丁六甲符便是其中之一,地方將領才有資格佩戴。這些東西,都是太玄正教製作,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但熊寶東不過是江湖幫派首領,是從哪裡搞到此物?“哈哈哈…”熊寶東冷聲笑道:“這東西,朝廷也沒說不可轉贈,道長看不起我,卻不能看不起錢和權。”“錢和權,才是天下最強的術法!”聽二人談話,李衍已然猜出,這是某種強大的護身符,而且極難得到。看來上次商山法脈求到的護身玉佩丟了後,熊寶東又大代價弄到了更好的。這種東西,上次事後他打聽過。法器煉符,罡煞成局,神罡護體,相當於將一個小型神廟戴在身上,隻需每天早晚供奉,便有神明護體,邪鬼不侵。普通的**咒、陰鬼附身之類術法,一旦近身就會被打散,就是王道玄的七箭秘咒,也要先將護身符擊潰,才能咒殺對方。每一樣,都價格不菲。當然,此物也有弱點,就是會排斥乾擾術法,因此不適合術士佩戴。想到這兒,李衍麵色也變得凝重。不知對付此物,勾魂索神通有沒有用…“哈哈哈,怕了?”見李衍神色,熊寶東一聲大笑,眼神變得凶殘,好似在戲弄獵物的野獸,忽然獰聲道:“晚了!”說罷,便大踏步而來。他這一動,好似老熊蘇醒,前兩步慢,後兩步快,毫無架勢,就這麼大搖大擺走向李衍。李衍腳下換步,麵色凝重,連忙繞圈避開。八極拳,又稱開門八極,和劈掛路子有些像,取頂、抱、單、提、挎、纏,六種開法為核心、先開門,後進招。熊寶東的八極拳,乃一次次血戰中拚殺而出,又踏入化勁,加上其驚人體格,近乎完美。他若以劈掛進攻,恐怕不僅難破其門戶,還會被對方化去,反手破之,一肘打個腦漿子崩裂。當然,熊寶東的體型,也注定其身法不夠靈活,幾次上前,都被李衍迅速繞彎躲過。“籲——!”周圍人群中,有好事者頓時噓聲大作。他們原以為能看著精彩的,但場中李衍話說的狠,卻繞來繞去,著實乏味。唯有真正的練家子,個個麵色凝重。他們知道,接觸的一刹那,便是分出生死之際,而李衍多半就是死的那個。一旁的穀塵子,眼中陰晴不定,手掌抬起又放下,不知該如何是好。不說羅明子走前曾讓他關照李衍,他對這曾並肩作戰的少年,也頗有好感,怎麼忍心其血灑長街。但事情偏偏卡在這裡。不說熊寶東有六丁六甲符護身,他的術法能否破開,乾擾法事完成,也是大罪。一旦出事,旱魃脫困,待在城隍廟鎮壓的師傅和師兄弟們,也都會遭遇危機。想到這兒,穀塵子便一聲哀歎,將手緩緩放下,心中抱怨李衍怎麼如此魯莽。遠處人群中,袁巴也罵了一句,低聲道:“師傅,這小子瞧著也挺精明,怎麼儘乾傻事…”他師傅淡淡瞥了一眼,“或許有所依仗吧,你記住,行走江湖,最忌諱這一點。”眾人議論紛紛,場上局勢卻是陡然變化。熊寶東見李衍不停躲閃,心中已有些不耐,罵道:“這會兒知道怕了,還能躲到哪裡!”說罷,兩膝微蹲,鬆胯易腰,兩肘配兩膝,好似搓地,雙腳不離地,蹭的一下便將李衍逼至角落。在圍觀之人看來,好似一頭猛獸忽然躍出,恐怖的氣勢讓他們心生畏懼,情不自禁後退。但後方還有人,推推搡搡,竟被嚇得摔倒一大片。這麼多人模樣狼狽,但卻無人笑話,因為場上局勢已緊張到極點。眼見熊寶東撲來,李衍眼中精芒一閃,不再躲避,反倒忽然上前,掌心似悶雷,拍向其胸腹。同時,左手輕輕一抬。嘩啦啦!耳邊鎖鏈聲響起。勾魂索已然從左手掌心飛出。當然,這一下動作飛快,勾魂索無形無影,即便場中有通了耳通或眼通的術士,也難以在武者交手的瞬間察覺。“來得好!”熊寶東一聲大喝,碾步上前,抖胯合腰,好似崩弓一般,碩大的拳頭轟然而出,如同炸雷。之前戰鬥中,他看的出李衍小小年紀,已入暗勁巔峰,算是天資不凡。但即便成名已久的化勁高手,他也毫不忌諱,更何況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家夥。他就是要以勢壓人,活生生將其打死立威。然而拳出半中,熊寶東就麵色一變。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忽然鑽入自己體內,雖被六丁六甲符擋了一下,但卻腦子一懵,如墜冰窟,耳邊聲音遠去,眼前也是一片漆黑。成了!李衍心中暗自慶幸。這六丁六甲符確實有護身之威,但勾魂索的品級明顯更高,隻是被阻擋了一下,便鑽入熊寶東體內。神鎖勾魂,對方已陷入僵硬。李衍那會兒錯過時機,輕鬆躲過熊寶東拳頭,暗勁勃發,連著三拳狠狠砸在熊寶東胸腹部。這三拳,從高到低,皆是暗勁勃發,一拳比一拳快,分擊膻中、鳩尾、巨闕三處死穴。膻中位於兩**中間,氣彙於中,被擊中後,會內氣漫散,心慌意亂,神誌不清…鳩尾位於臍上七寸,被擊中後,肝、膽五臟震動,心臟亦會受到波及,血氣凝滯…巨闕位於臍上六寸,被擊中者同樣肝膽震動。這便是人體正中線死穴。無論何種擊技,都要守好這些區域,一旦放開,就是空門大露。熊寶東被勾魂索壓製神魂,雖因為六丁六甲符,李衍沒法將其魂魄勾出,但也令其神魂與肉身失去聯係。即便化勁,也是血肉之軀,更何況這種要害區域,暗勁擊打,熊寶東立刻受到重創。旁人隻聽得嘭嘭嘭三聲悶響,熊寶東已身子一彎,口中噴出鮮血。但也因此,熊寶東神魂歸位,眼中滿是恐懼,怒吼一聲,抬起雙臂,就要將李衍抱住掐死。然而,李衍的勾魂索再次彈出,趁其僵硬,雙臂抬起,反手一掌,拍在其臍窩正中。這是神闕死穴,擊中後衝擊肋間神經,能令敵身體暫時失靈。熊寶東遭受重擊,重心頓時不穩,龐大的身軀歪歪斜斜,就要摔倒。李衍拳勢一變,換成了紅拳擒拿,順勢一個側身彎腰,直接摟住了他右腿膝窩,雙手交錯,猛然發力。紅拳挎劍腿!隻聽得轟隆一聲,熊寶東龐大的身軀直接摔倒在地,口中連連吐血。“停手!”喬三虎大驚,連忙高呼。李衍殺心已起,哪會罷手,直接上前,右腳猛然發力,渾身暗勁彙於一處,狠狠踢在熊寶東太陽穴上。哢啦!熊寶東的腦袋瞬間一歪,血肉模糊,斷了半截,鮮血噴灑而出,徹底喪命。“哈哈哈!”李衍被噴的滿臉是血,卻心中爽快,上前一把揪住其腦袋拎了起來,高高舉起大呼道:“上元佳節,關中李衍為長安除此禍害!”火光熊熊下,他滿臉鮮血,好似魔神。周圍不少人徹底陷入呆傻。方才發生了什麼?熊寶東……這就死了?“哈哈哈!”就在這時,一個癲狂的笑聲響起,隻見人群中鑽出一名乞丐,破衣爛衫,蓬頭垢麵,雙腿殘疾,惡臭滿身。他一瘸一拐來到熊寶東屍身前,嘶嚎道:“惡賊,伱也有今日!”說罷,竟趴在地上狠狠咬了下去。“哪來的瘋子!”“嘶,我好像見過,是原左參政盧康之子,聽說火熊幫設計,奪了家財,還打了個半死流落街頭…”“該!”“這禍害終於死了!”不少圍觀百姓,都曾被火熊幫欺壓,如今熊寶東身死,不僅不怕,反倒大聲叫好。“幫主!”“殺了他!”火熊幫那邊,也陷入混亂,不少幫眾都是被熊寶東提拔,頓時滿眼鮮紅,也不管李衍身手如何了得,抽出刀子就要動手。沙裡飛見勢不妙,立刻高呼道:“熊寶東死了,火熊幫倉庫可是有大把銀子,快去搶啊!”混亂的人群頓時一滯。火熊幫全靠熊寶東一人撐著,如今一死,還不是立刻大亂?當即,就有不少江湖中人眼神詭異,紛紛離開,甚至火熊幫自己的人,也跑了一大堆。“穩住,抬好神樓!”喬三虎一聲大喝,命令手下繼續抬樓。他和熊寶東隻是互相利用,事已至此,還不如拿著剩下的法旗,繼續參加華山開窖。沒了熊寶東,一個人利益更大。他在火熊幫中也有不少威望,如今群龍無首,一番命令,竟穩住了局勢。就在這時,李衍抽了抽鼻子,眉頭一皺。火藥味!等他剛剛扭頭,就見人群中一名身穿黑衣,披著鬥篷之人,從腰間掏出一物。正是火鬼那獨門骨朵火器。嘭!隻聽得一聲巨響。正大呼小叫的喬三虎身子一僵,腦袋似西瓜般爆裂,直挺挺摔倒在地。“殺人了!”“火器,有人用火器!”人群頓時一陣大亂。火熊幫那邊,更是亂成一團,神樓也轟然倒地,穀塵子見狀,一聲怒喝:“都滾開!”他飛身上前,直接將剩下法旗拔下,一股腦塞在滿臉呆滯的萬掌櫃手中,“你贏了,快,繼續完成法事!”遠處,聽到火器聲響的都尉司,一個個撥開人群衝來。混亂之中,那用火器殺人的黑袍人立刻轉身,彙入人潮之中。李衍先是一愣,隨後露出微笑。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正是漫川關呂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