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和尚,真是記吃不記打!”聽到與香積寺有關,羅法清頓時冷笑。見李衍疑惑,王道玄在旁歎了口氣,搖頭解釋道:“神州佛道宗門甚多,但涉及玄門,則是以禪、密、蓮、律四宗為主。”“禪宗主張眾生皆有佛性,覺悟不假外求,於自性中,萬法皆見,祖庭在豫州少林,亦是朝廷敕封的玄門正宗之一…”“密宗觀自身為佛,源自天竺,唐時傳入神州,法門繁複,如今有中土唐密、吐蕃藏密、東瀛東密等…”“律宗重研習及傳持戒律,律法嚴苛,祖庭在終南山中,同樣是朝廷敕封玄門正教…”“佛道宗門各有所長,因信徒眾多,受朝廷敕封,平日裡也做法事驅邪安魂,唯獨這蓮宗,受朝廷監管最為嚴苛。”李衍疑惑,“為何?”王道玄沉聲道:“蓮宗以念佛行業為內,彌陀願力為外,內外相應,往生極樂淨土,與彌勒教淵源頗深。”“彌勒自宋時興起,因教義簡單,通俗易懂,百姓參與者眾多,後來龍蛇混雜,戒律鬆懈,教徒夜聚明散,集眾滋事,動輒起義造反…”“前朝大興與金帳狼國對峙,便曾依靠其力量,但自大宣朝起,便嚴厲禁止,弄出不少亂子…”“蓮宗受其影響,也被忌諱,大多時候都閉門修行,不理紅塵俗事。”“不理紅塵俗事?”羅法清冷笑道:“若真如此,怎會窩藏妖人,還和彌勒教勾勾搭搭!”李衍沉思了一下,看向旁邊。陸公原已被捆綁結實,跪在地上麵如死灰,有心自殺,但又害怕李衍拘他的魂。如此重要人物,自然不能輕易斬殺。李衍沉聲詢問道:“香積寺內,如今是什麼個情況,是否已成彌勒教暗堂?”陸公原心防早破,如實回答道:“惠清來得早,很多年前就是副教主心腹,他在寺中多年,因佛法高深,已成監院。”“因朝廷忌諱,所以寺中僧眾隻是參佛,不曾修煉術法和功夫,我等也是在其掩飾下,暗中行事。”“共有多少人?”“當年起事失敗,我等副教主麾下,同時受朝廷和教中香主追殺,共有十三人潛逃至此。”“這些年不敢泄露身份,斷斷續續以各種方式加入寺中修行,除去老死者,還剩七人。”“可還有高手?”“會術法者,有三人,剩下的都會拳腳,最強者便是惠清,他懂不少東瀛術法和武功。”“必須儘快動手!”羅法清沉聲道:“咱們已打草驚蛇,妖人肯定在準備撤離,若他們帶走屍體,杜家惡咒遲早爆發。”“哼,彌勒餘孽,海外蠻夷,竟敢在長安附近施咒害人,豢養邪物,一個也不能放過!”“羅道友說得對。”就連王道玄也點頭同意。李衍沉思了一下,“也好,他們已經發現,到了晚上,紙人怕是騙不過那邪物。”“事不宜遲,咱們這就上山!”對方人並不多,按陸公原說法,都還是當年留下的老弱病殘。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什麼,轉身詢問陸公原道:“你說,不僅朝廷在追殺,就連彌勒教的人也在尋找你們,為何麼?”“此事我倒是知曉。”羅法清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咱們路上說吧,其實也是樁笑話。”………“那彌勒副教主,名叫趙長生。”一行人風雪中上山,羅法清邊走邊說道:“此人著實有趣,乃是半路入教,沒人知道他原先根腳,但彌勒教主卻對他頗為信任,不到幾年,就成為副教主。”“當年的彌勒教,聲勢著實不小。因為當初抗擊金帳狼國,又在大宣立朝後被禁,因此不僅信徒不服,就連江湖中人也頗有同情…”“而且,他們以易經六十四卦為名,在神州各地設有六十四座香堂,堂主們各個身懷異術,無論在玄門還是江湖中,都聲名顯赫…”“他們在神州各地夜聚明散,集眾滋事,有時甚至還會襲擊縣衙,朝廷每撲滅一處,便會有新的地方鬨事,很是頭疼…”“與此同時,關中大旱,餓殍遍地,這位副教主就暗中蠱惑,說改朝換代時機已到,應該召集全國香堂,趁機起事。”“關鍵是那彌勒教主還信了,朝廷都尉司得知此事,也是按兵不動,等到彌勒教在關中掀起大亂,才調集重兵將其剿滅。”“有傳言說,這位副教主其實是太玄正教執法堂培養的密探,就是為集中彌勒教一網打儘。”“太玄正教和朝廷都否認此事,並且派高手追殺,而彌勒教餘孽,卻覺得此事不假,也在暗中追殺這位副教主。”“嗬嗬,此事說來也有趣,若那人真不是密探,那麼就是個傻子…”李衍沉思搖頭道:“不太像,對方若是個傻子,豈能在二十年前,就在長安附近布下此局,那時候彌勒教還沒起事吧。”“彌勒教造反,此地也不為人所知,可想而知其心思之深沉…”羅法清一愣,若有所思道:“說的也是,難道真是太玄正教密探?但怎會行如此邪法?”他們身後,陸公原被鎖鏈捆綁,跌跌撞撞行走的,聽到兩人談話,也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李衍卻不會放過他,轉身詢問道:“你既已逃脫一劫,不想著找地方隱居,安度晚年,反倒死死追隨這趙長生,他到底有何能耐?”陸公原沉默了一下,“副教主乃是真正彌勒降世,曾令我們於夢中遍覽佛國。”“彌勒降世?”王道玄冷聲道:“唐時善導大師自利利他,修行持正,行善積德,那才是人間佛。”“就伱們做的這些事,還妄想往生極樂,簡直可笑。”陸公原不敢反駁,卻也嘴硬道:“副教主有佛相,如果你們將來有幸見到,就不會這麼說。”“佛相魔相不重要。”李衍沉聲道:“那人到底來自何方?為何我父親要追查他?”陸公原低頭道:“我也不清楚,隻是如實上報,後來是欒香主做得此事,至於原因,不敢多問。”李衍若有所思,“那欒紅兒如今藏在何處?”陸公原搖頭,“不清楚,隻知道欒香主跟隨教主遊曆神州,行蹤不定。”“最後一次見她,還是在六年前。趁夜入寺,和惠清和尚說了些話,就迅速離開…”旁邊羅法清自得知李衍活陰差身份後,態度也好轉許多,沉聲道:“欒紅兒的資料,我倒是知道一些。”“她是彌勒教香主之一,諢號‘紅女’,原本是收集情報的金燕子,後來被男人拋棄,性情大變,加入彌勒教。”“她喜歡在夜裡穿一襲紅嫁衣,如厲鬼一般,碰到孤身男人,便誘入荒野破廟洞房,然後殺之。”“有段時間,長安紅衣女鬼凶名鬨得沸沸揚揚,直到彌勒教起事,人們才知道是她作祟…”李衍額頭莫名冒出冷汗,“拋棄她的,不是我爹吧?”“當然不是。”羅法清有些詫異,搖頭道:“拋棄她的,傳聞是朝中某個大人長子。”“她最近一次現身,是在江南,爭奪一件天靈地寶,殺了不少人,且道行已達到四重樓。”李衍鬆了口氣,同時好奇心更甚。他老爹常說的話,就是人在江湖,莫惹閒事,暗中查尋那趙長生,肯定另有隱情………………香積寺乃關中名刹,蓮宗祖庭。其名來源於《維摩詰經》,“天竺有眾香之國,佛名香積”,建於盛唐,高宗曾入寺禮佛,賜舍利千餘,百寶幡,令其供養,香火極其旺盛。然而,一場香積寺之戰,一場會昌滅佛,令這個地方近乎成為廢墟。宋時蓮宗再次興盛,寺廟重修,但金帳狼國入侵後,同樣毀於戰火。因為彌勒教一事,大宣也對蓮宗頗有防備,因此如今的香積寺,僧人不足五十,自耕自種,閉門禮佛,寺廟也是在一些善信捐助下,才勉強修繕。茫茫飛雪中,古刹破塔,顯得一片枯寂。李衍還未靠近,勾牒便是一痛,隨後眼前出現幻象:蓮寶座上,佛陀佛光暗淡,雙眼被草繩白符遮擋。“哼,佛都遮了眼,怪不得腳下妖孽叢生!”李衍一聲冷哼,也沒在意。多半香積寺中,也被那倭僧動了手腳,以便他們暗中豢養邪物。然而,勾牒的灼熱仍未散去。周圍白霧頓起,變得模模糊糊。來任務了?李衍如今早已習慣,飛速向前奔跑,很快看到陰司發布任務的古井。按住井沿,井水立刻旋轉。一幅景象出現在眼前:古老寺院、稻草榻榻米、推拉門柵、老舊小茶幾…僧人臥倒在地,手中卷軸淩亂,沾滿血手印,周圍黑霧繚繞,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附著於其身上。而那個影子身穿白狩衣,頭戴烏黑高帽,明顯是陰陽師打扮,渾身汙血,還纏滿鎖鏈。附在僧人身上,周身鎖鏈便齊齊斷裂…這是…還陽者!?李衍頓時有些詫異。按照天竺山老婦給的《陰律》來說,還陽者也屬於陰犯,他們通常記不清陰司之事,但無論什麼原因,都是乾擾了陰陽秩序。隻是,外國的鬼,也歸他管麼……不等李衍想明白,周圍景象已瞬間恢複正常。“怎麼了?”前方羅法清正轉身詢問。而旁邊的王道玄和沙裡飛也才剛扭頭。李衍頓時清楚,通神的速度又快了。看來這勾牒,也是越用越順手。“沒什麼。”李衍搖了搖頭,當即捏動法訣,開啟神通。裡麵神佛遮眼,難免對方會有布置。然而,他很快就麵色微變,“出事了,快!”眾人聞言,當即加快速度。此時的寺院,大門緊閉。李衍一個箭步衝出,落地的同時,倉啷一聲,長刀出鞘,順著門縫一劃。他用了暗勁,力道驚人。哢嚓!後麵人臂粗的門栓應聲斷裂。沙裡飛緊跟著上前一腳,將大門踹開。隻見靠近院門雪地中,趴著兩名僧人,看樣子都不大,麵孔烏黑猙獰,口吐黑血,已然氣絕。“是中毒而死!”眾人立刻有了判斷。羅法清一聲冷哼,“妖人便是妖人,日夜參佛也不改其性。”說著,便縱身向後院跑去。李衍心中一動,拉著沙裡飛耳語幾句。沙裡飛立刻了然,將陸公原挑斷腳筋綁在柱子上,隨後拉著王道玄往大殿跑去。見羅法清疑惑,李衍沉聲道:“咱們先走,他們去破壞對方法陣。”他時刻開啟陽訣,已聞到大殿內無人,但卻有一些草繩散發著詭異煞氣。想必都是對方布置,無論有沒有用,先毀了再說,廟中神佛也是一種神罡,香火願力彙聚而成,至少能鎮壓邪物。羅法清雖奇怪他怎麼知曉,但也沒有多問。二人一路飛奔,沿途不斷見到僧人屍骸,都是麵孔漆黑,中毒而死。“哼!”羅法清冷聲道:“聽聞蓮宗唐時便傳入東瀛,很受尊崇,惠清雖是同門,但將其收留,還弄成監院,與引狼入室有何區彆?”李衍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想起方才幻境景象,他知道事情估計沒那麼簡單…如今的香積寺,很是落魄,麵積也小了很多,二人沒多久便來到後院柴房。咻!還未靠近,一道利箭便從窗口射出。卻是幾名彌勒教餘孽,以柴房牆壁為掩護,透過窗戶縫隙向他們射箭。這幾人穿著僧衣,年紀都不小,眼神平靜冷漠,但出手卻格外凶惡。李衍自然早有察覺,和羅法清速度不減,同時揮劍將箭矢蕩飛。這些人年輕時,想必身手還不錯,但如今年老體衰,反應明顯跟不上。羅法清佯裝從正門突襲,李衍則趁機破窗而入,相互配合,頓時劍光刀光閃爍,血四濺,幾招便將這些人全部解決。事情緊急,他們哪會留手。此刻,柴房柴堆被推在一旁,露出地麵以木板遮擋的洞口。李衍抽了抽鼻子,“裡麵不小,我誘敵,你召喚鬼神攻擊。”地下無光,自然能召鬼神。李衍可記得商山鬼神營兵馬的凶悍,那陰犯身份詭異,有這手段,當然要用。說罷,縱身躍入洞窟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