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羅法清渾身汗毛倒豎。不是血脈詛咒麼,這又是啥玩意兒?尋常邪物,常人難以看到,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能夠於普通人麵前顯形的邪物。雖說震驚,但他反應卻不慢,罡布迅速變化,同時掐訣念咒:“天元東君,司軍主兵,衛護世土,保合生精…疾!”呼吸之間,符籙便飛射而出。嘭!一團火光炸裂,炙熱罡氣翻湧。與此同時,羅法清也拔出身後桃木劍,左手掐訣,從腰間卸下一塊令牌。令他欣慰的是,那團古怪黑影,竟好像是真的影子,被符籙火光一照,迅速消散。“道長,在這裡!”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後就傳來杜員外驚恐的聲音。羅法清連忙扭頭,竟發現地上黑影再次彙聚,化作一隻怪鳥,撲向床上的女孩。“老混蛋,來找我啊!”杜員外驚恐混雜著暴怒,拎刀便砍。然而,那鋒利無比的長刀,就像砍到了空氣,直接順著黑影劃過,對其造不成一絲傷害。幸運的是,那黑影在靠近床榻時,同樣被紅繩阻擋,銅錢銅鈴鐺齊齊搖晃,還有幾枚符籙噗得一聲燃燒。黑影被阻擋,瞬間又向杜員外撲來。“讓開!”羅法清一把將杜員外扯到身後,桃木劍直刺而出,正好插入黑影之中。但如杜員外一般,桃木劍似插在空氣裡,對那古怪黑影沒有一絲阻礙。羅法清毫不驚慌,左手掐訣拎著的法印,直接在桃木劍後方輕輕一磕。轟!黑影瞬間炸裂消失。然而,還沒等他鬆口氣,黑影又在屋內另一片區域彙聚。這裡的動靜,早已驚動外麵家仆,手舉火把,拎著刀槍棍棒就要往裡衝。他們雖說害怕,但杜員外平日對他們十分寬待,這時候,沒人好意思躲。羅法清卻是麵色大變,怒吼道:“都彆進來!”………黑暗中,李衍忽然一陣心悸醒來。隨後,便聽到了遠處呼喊聲。畢竟在彆人家,且此地情況不明,因此他和衣而睡,聽到響動,順手拎起長刀便衝出房間。他家傳的關山刀子已經損毀,雖得了姚三兩把寶刀,但還沒找到靠譜師傅,因此隨便找了炳湊數。衝出房間,沙裡飛和王道玄正好也出來。“走吧,去看看!”李衍毫不猶豫,闊步向外走。他們畢竟是吃這碗飯的,辦不了歸辦不了,若碰到事情就躲,傳出去都會讓人笑話。杜家宅子雖大,但兩個院子相隔並不遠,因此沒多久,他們便到了出事的那個小院。還沒靠近,李衍就麵色微變。白天剛來杜家時,他便聞到一股異味,類似什麼東西餿了,**難聞。當時味道極淡,似有似無。而如今,卻異常明顯,好似整座宅院的味道全部彙聚在一起,聞著就令人惡心。院內早已亂成一團。李衍進門一看,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隻見一團黑影如同大鳥,在人群中閃來閃去,聚散不定,被撲中者,皆倒頭昏迷。“媽耶,這是啥玩意兒!”沙裡飛剛好看到,嚇得連忙後退。李衍也是頭皮發麻,這種東西還是第一次見。鬼物大多為無形,怎麼會有這有形之邪?來不及多想,李衍當即存神,催動三才鎮魔錢,便要衝進去。“彆!”王道玄連忙將他攔住,急聲道:“這東西,尋常的法子對付不了,快去找隻公雞來。”李衍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他捏動陽訣開啟神通,在杜家大宅內飛速奔跑,直接踹開灶房大門,將裡麵待宰的公雞拎了出來。來到院前,隻見沙裡飛正護著王道玄,而院內羅法清已倒插法旗,召出一頭鬼神。院內大部分人已經昏迷,陰風呼嘯,火把搖曳不定,照的地上光影閃爍。當然,李衍憑借神通,還是能察覺到那邪物所在,正如王道玄所說,普通法子根本沒用。羅法清召喚的鬼神威力不凡,但一次次將那黑影衝散,對方總能一次次恢複,宛如不死身。王道玄一把接過公雞,揪了兩下雞脖子。“喔~喔~”公雞受到刺激,當即一聲長鳴。唰!院內的鳥形黑影,瞬間消散。李衍麵色凝重看了看周圍。他能聞到,這股**味道,又迅速消散,擴張到了整個杜宅,十分淡薄。而王道玄卻顧不上多說,將公雞扔到一旁,對著羅法清急聲道:“快,道友,他們被殃打了,用六庚符除殃。”羅法清臉一僵,“六庚符?”王道玄難以置信道:“你連六庚符都不會畫?”羅法清咬了咬牙,沒有說話。六庚符當然知道,這種基礎符籙,最下等的陰陽先生常用,專門化解煞氣和災厄。問題是,這東西太簡單,又沒啥攻擊力,平日他們術法犀利,鬼神避諱,哪會用到這玩意兒。學了,怕是師兄弟都會笑話。“欸!”王道玄氣急敗壞,也不顧上廢話,“此符很簡單,我這就開壇,你跟著做便是!”“衍小哥,看著哪個不對勁,就打暈!”“好!”“沙老弟,你在正堂中宮位挖土,捏泥人五個,桑木一段,甘草一兩,立刻埋在老婦人棺材前地下。”“好勒!”沙裡飛扭頭就跑。布置完後,王道玄好似在搶時間,立刻布置法壇,口噴噀水開壇,掐訣結煞入諱,書寫六庚符,同時講述竅門。正如他所說,六庚符非常簡單。羅法清隻是看了兩遍,就已學會,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咬了咬牙,也開始開壇畫符。而李衍則更忙。那些撲倒的家仆,有些渾身顫抖,麵目呆滯爬起,翻著白眼,口中吱哇怪叫,就要撕咬旁邊人。李衍一個個打暈,又一個個爬起。好在,王道玄很快畫出幾張六庚符,交給他存神激發,直接貼在那些家仆額頭。那股味道消散後,人也恢複正常。另一頭,羅法清習慣後,畫符的速度,竟是王道玄兩倍。在三人合力下,滿院家仆全都沉沉睡去。王道玄這才鬆了口氣,搖頭道:“這東西,越遲越麻煩,幸好發現的早。”隨後,他看向旁邊羅法清,一臉真誠道:“道友不愧是法脈精英,比貧道強多了。”羅法清聽著這話莫名刺耳。剛想怒罵,但看到王道玄那坦誠平和的目光,卻忽然感到一陣心虛,悶聲一哼。“王道長,多謝出手相助。”杜員外滿臉蒼白走了過來,恭敬拱手。他雖有羅法清守護,沒有被攻擊到,但看著滿院狼藉,又想起生死未卜的孫子、昏迷不醒的孫女,還有那躺在棺中的發妻,不由得老淚縱橫,再也撐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顫聲道:“道長,還請救我一家老小。”“哪怕老夫以命相抵,也無所謂啊…”李衍也皺眉道:“道長,方才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不急。”王道玄連忙將杜員外扶起,沉思了一下,“杜員外,此事隱情頗多,還請如實相告,不得有半點隱瞞。”“貧道或許能力不夠,無法解決,但出些主意,還行的。”杜員外連忙點頭,“定如實相告!”…………“此事,已過去二十載…”廂房內,杜員外臉色慘白,搖頭道:“本來事關家醜,我不願聲張,卻沒想釀成此禍。”“我杜家本源於京兆杜氏,雖早已沒落,但在本地,也稱得上富裕,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父親自小被爺爺溺愛,整日在長安廝混,性情頑劣,欠下一屁股賭債,硬生生把我爺爺氣死。”“他掌權後,整個家更是江河日下,而他則變賣家產,在長安流連於賭坊青樓,每次醉醺醺回來,便對母親和我兄弟又打又罵。”“後來有一次,他喝醉後要拿最後的祖田變賣,被我阻止,竟要拿刀殺我,我逃過一劫,兄弟卻死於他刀下…”“我悲憤至極,將他殺死,幸好有母親幫忙遮掩,當年此事才被摁下…”“然而,杜家卻是快撐不住了。”“就在那時,來了一風水先生,指點我布下這滴髓之局,但要將父親藏於古周大墳內,神魂不入九幽,日夜忍受煎熬。”“我當時恨透了父親,便依計行事,隨後專心經營家族,逐漸興旺。”說著,眼中已滿是複雜,咬牙道:“此事,老夫並不後悔,若是有報應,願一力承擔,隻求保住家人性命!”王道玄眉頭一皺,“杜員外,那奇人沒有說,滴髓之局,根本無需如此慘烈麼?”杜員外愕然,“道長何意?”王道玄將滴天髓的布局講述了一番,又搖頭道:“如此好局,隻需安心經營,修德積福,或許伱這一代不會改變,但到了子孫輩,便會逐漸有起色。”“葬先人之骨催發,便好似懸絲走線,稍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啊!”杜員外臉一白,看向旁邊羅法清。羅法清冷哼道:“師兄自然早已看出,但你事情已經做下,哪有回天之力?”他臉色陰沉,心中卻有些發虛。他那最厲害的嶽法崇師兄,根本沒說此事,隻是說無法解決,讓他胡亂應付一番就離開。至於杜家結局,無需搭理。“嗯。”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搖頭道:“杜員外,你怕是被人設計了!”杜員外驚愕道:“此話怎講?”其他人,心中也升起好奇。王道玄沉聲道:“方才那東西,貧道在唐人雜記《朝野僉載》上看過。”“大足年中,太州赤水店有鄭家莊,有人路遇邪魅,進入家中,被其殘害,唯有腦骨頭顱在,餘並食訖。家人破戶入,於梁上暗處見一大鳥,衝門飛出,或雲是羅刹魅也…”“羅刹魅?”羅法清皺眉。他也是法脈弟子,卻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但王道玄說的有出處,而且極其相似,卻也讓他無法辯駁。王道玄點頭道:“沒錯,也有叫羅刹鳥者,我當時對此好奇,便詢問不少江湖玄門老前輩,終於從一位陰門老者口中,得知此物根腳…”“《宣室誌》言:人之死,凡數日,當有禽自柩中而出者,曰‘煞’!”羅法清愕然,“這是種煞氣?”“嗯。”王道玄麵色變得凝重,“那老前輩說,他們稱之眚(shěng)神。而宋人廉布《清尊錄》,則說其就是佛門傳聞中的陰摩羅鬼。”“貧道**雜書,本以為此物隻是傳聞中的東西,畢竟很少有人見過,沒想到還真有。”羅法清沉默了一下,“道長學識,晚輩佩服,之前若有得罪,還請見諒。”沙裡飛頓時眉飛色舞,“那是,也不看我們道爺是誰。”他心裡跟三伏天吃了冰西瓜一般爽,覺得這王道爺不聲不響,但關鍵時刻可太漲臉了。杜員外則心神不寧,“沒想到還有這種邪物,道長,難道當初那人真心懷不軌?”王道玄點了點頭,“眚,又稱妖眚,隻有極端情況下才會誕生。”“杜員外沒覺得,一切都太過巧合麼?”“還有件事,要確定一下。”“道長請說。”“還請給尊夫人開棺驗屍!”…………火紙熊熊燃燒,周圍聚了一群人。“夫人,對不住了…”點燃三炷香後,杜員外咬了咬牙,“來人,開棺,驗屍!”按照習俗,人死之後棺材並不會立刻釘上,而是離地三尺,棺蓋虛掩,還得留下一條縫。開棺的過程很順利,李衍親自上手,待將老夫人的頭骨和胸腔打開後,眾人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其腦髓與肺,全都化作腐爛黑水!“這…道長,該怎麼辦?”杜員外怒發衝冠,他此刻那還不知道自己中了算計,一個長達二十年的可怕毒計。王道玄歎了口氣,“杜員外節哀,恐怕您的孫子,也已不在了。”“此物既是煞,也是妖魅,吃的人越多,越難對付,它會以你家族為血食,若破殼而出,後果不堪設想。”說著,看向西側,“按那位前輩所言,此物積屍氣、怨氣與陰煞之氣所生,自棺中而出。”“要想解決,隻能破墓鎮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