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算有點心。”東邊酒樓上,周培德鬆了口氣。他微微搖頭道:“本來能輕鬆取勝,偏要逞強,早點拿出看家本事,哪會如此狼狽。”另一名留著黑須的中年男子,則讚賞道:“周白這是已得猴形啊,經此一戰,必然更上層樓,資質遠勝我等。”他叫王姚,八大金剛之一,很早就跟隨了周蟠學藝,平日裡主要在家中醫館行醫看病。算是八大金剛中名聲最好者。“王師弟謬讚了。”周培德撫須點頭,眼中滿是欣慰。而一旁的袁瞿,此刻已懶得說話,聽著二人交談,眼中露出一絲嘲諷………西邊酒樓上,氣氛則有些壓抑。“看來張老,要賭輸了。”一位武館老前輩微微搖頭,有些不甘,“得了猴形,又有猴意,周家這小子資質果然不凡,老猴子後繼有人了…”“都急什麼!”張元尚哼了一聲,陰著臉,連抽幾口水煙。…………不提各方想法,上方戰鬥是越發激烈。擂台上,李衍又中了一抓。左側肩膀三道抓痕,鮮血橫流。但他卻沒有理會,而是目不轉睛盯著周白。此時用大羅法身換傷,已沒什麼用,因為這是生死擂,即便恢複,若不擊破對方的“圓”,終究還要受傷。不得不承認,這周白果然凶悍。其所用猴拳已得真意,靈動自如。李衍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此時麵對的,已不再是個人,而是一頭縱橫山林的凶猿。不是個人?望著對方那野性十足的眼睛,李衍忽然心中一動,後退躲避的同時,手掐陽訣,深深吸了口氣。果然,周白身上有蹊蹺。一股淡淡的腥臊味,始終縈繞其周圍。這種腥臊,與冷壇猖兵,或王寡婦供奉的仙家身上完全不同,毫無煞氣冰冷之感,更像是活物的氣息。好麼,這小子耍鬼!雖不清楚原因,但李衍卻能肯定,對方必然是用了一些術法加持,才能做到儘顯猴意。李衍心中惱火,卻更加冷靜。按照張師童的說法,這場比武有衙門的人見證,還有城隍廟請來的人坐鎮,防止有人使用術法。現在看來,請來的人是完全不負責任。甚至,有可能因周家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這氣息極淡,即便他戳穿,使用術法之人也能隨手散去,於事無補…可惜,三才鎮魔錢刀穗不在身上。嗖!就在他沉思之際,周白又飛竄而來,一個矮身,右抓掏向他肋下,同時口中嘶嘶作響。這是紅拳暗勁秘法穿絲音。一呼一吸,氣如細絲,穿腸過肚,鼓動筋膜。周白畢竟功夫尚淺,連續使用暗勁,已顯得有些吃力,到現在,已必須借助穿絲音輔助,才能順利施展。配合其猴形,好似野獸呼嘯。李衍同樣如此,麵對掏來的這一抓,他已退無可退,隻得同樣使用暗勁撥開。同時,胸腔鼓動,念動神鼓雲雷音真言。“吽!”一聲悶響,胸腔共振,好似雷鳴。擂台之下本就嘈雜,圍觀的百姓聽到後也沒覺得什麼,畢竟一些練把式的打拳時,口中也經常哼哈作響。而在近處的周白,卻隻覺耳邊一聲悶雷,腦中嗡嗡作響,兩眼一黑,氣息頓時紊亂。他身上沾染了馬猴氣息,且是用秘法才做到,好似油水混合,界限分明。大雲雷音,本就是佛門真言,效仿天地雷霆陰陽之變,本就可震懾群邪,雖不是術法,但也令馬猴氣息凝滯。這氣一亂,暗勁自然是消散。而李衍卻是吐氣開聲,鼓足了勁。隻聽得哢嚓一聲,周白掏來的那一爪,直接被李衍撥開,且半截手向後骨折,劈開肉綻,骨茬子都刺了出來。“啊——!”周白雖說經常與人切磋,還有高手喂招,但彆人都是忌憚周蟠,哪敢下死手,因此他從未受過什麼重傷。手腕的劇烈疼痛,令他難以忍受,滿頭冷汗,跌跌撞撞向後退。神鼓雲雷音可破之!李衍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腥臊味已變得不穩。雖不清楚原因,但他哪會錯過如此時機,小腿發力,左右交錯,直接奪步近身。紅拳同樣以靈活見長。李衍這一近身,周白根本來不及躲閃。心慌意亂下,他左手一抖,手抓如鋼耙,直接抓向李衍麵部,想要將其逼退。然而,此時的李衍與他周旋半天,早已熟悉了其猴拳套路,左手一撥,右勾拳直接擊中其上腹部,同時左手一推,右手反拳,如錘子般砸下。紅拳快手:揭抹捅斬!這幾招,一下比一下快。同時,李衍吐氣開聲,“吽”字真言不斷,周白結結實實挨了幾下,隻覺得自己好似妖孽,正接受天雷劈打。耳邊雷聲不斷,腦中嗡嗡作響,噗的一聲,口中連噴鮮血。死亡的恐懼升騰而起。周白知道,自己再不做點什麼,今日就要命喪當場!在李衍最後一拳劈下之時,他雙肘猛然架起。哢嚓!兩條手臂,骨裂聲同時響起。而周白此時也退到了擂台角落,在這一股巨力之下,直接噴著血倒飛出去。撲通一聲,從三丈高的擂台重重摔落,兩腿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找死!”東邊酒樓上,一聲暴喝響起。一道身影撞破窗戶,直接從樓上跳下。正是周白之父周培德。雖說他為人古板,對兒子極其嚴厲,說話也從來不好聽,但卻是愛之深,責之切。這寶貝兒子,一直是他最大的驕傲。眼見兒子重傷,生死不知,頓時喪失理智。嘩啦啦!西側酒樓上,同時也有幾道身影跳出。一名老者縱身上前,直接攔住周培德。“滾!”周培德一聲暴嗬,抬手便是一記窩心掌。然而剛出手,眼前就不見了人影。攔他之人,正是八卦掌老前輩羅士海。八卦掌步如蹚泥,臂如擰繩,轉如磨磨,最擅貼身遊走。羅士海身形一擺一扣,已繞到周培德身側,同時雙換掌,蕩開對方手臂,肩膀猛然一沉。噔噔噔!周培德當即失去重心,連連後退。羅士海這才輕撫長須,眼神森冷,淡淡道:“生死擂台,一旦分出勝負,恩怨皆了,不可報複插手。”“怎麼著,你兒子命是命,我徒弟就要忍著?!”這一聲質問,憤怒毫不掩飾。他的徒弟,一名很有前途的女青衣,被周家弟子侮辱上吊。他試圖報複,但擂台上不是周蟠對手,隻能暫時了卻此事,硬生生將憤怒壓下。如今得到機會,自然要找回場子。與此同時,張遠尚等人也圍了上來,與周培德身旁的八大金剛對峙。一時間,氣氛格外緊張。就在這時,八大金剛中的王姚上前幾步,摸了摸周白的脈門,低喝道:“大師兄,還沒咽氣,先救人!”“快!快!”周培德此時哪還顧得上其他,連忙帶人上前,將周白抬到擔架上迅速離開。臨走時,連狠話都顧不上放。而八大金剛中的袁瞿等人,則冷冷掃視一圈,轉身迅速離開。在場江湖中人不少,見此情形,眼神各異。他們都是老油條,鹹陽城的情況了如指掌。誰都清楚,隨著這場擂台結束,神拳會的兩方人馬徹底決裂,鹹陽道上自此,將不再平靜!“衍小哥,你沒事吧?”王道玄和沙裡飛自然顧不上理會這些人,匆匆來到擂台下,看著從上麵趴下的李衍,連聲詢問。不怪他們緊張,李衍的情況同樣不好。反敗為勝前,結結實實挨了好幾爪,身上全是傷痕,渾身都被鮮血浸透。李衍張了張嘴,突然閉眼昏厥,直挺挺倒下。沙裡飛和王道玄心中一慌,連忙扶住。然而,他們的胳膊卻被李衍抓了一下,同時耳邊傳來個低沉的聲音,“我沒事,先回去!”二人瞬間了然,找了個擔架,抬著李衍便迅速離開。“好!”雖說兩方都夠慘,但鹹陽城的百姓卻是過足了眼癮,在沙裡飛和王道玄抬著李衍經過時,沿途叫好聲不斷。而在人群中,也有不少人麵色陰沉,眼神詭異………………娘娘廟附近老街,木偶鋪。哢嚓!隨著李衍破了周白身上術法,供桌上,一尊畫著紅色符籙的白瓷娃娃忽然碎裂。正在雕刻木偶的陳法傀身子一僵,隨後緩緩起身,從碎裂的瓷娃娃體內,取出一枚疊成三角的黃符。黃符剛入手中,便迅速腐朽,化為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