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太急了,她趕緊換一口氣:“還有,你妹妹年底就要出嫁,家裡還得攢一套嫁妝。”那不就是入不敷出?吵了五架的結果,就是範父最終拍板:“行了,把杏街、湖鎮那幾套宅地賣了。”“那上湖區的……”範家一共置辦了八套宅地,範父同意要賣的幾套,地段差點,價格也差點。“上湖區的貴,有潛力,不賣!”上湖區的宅地乃是優質資產,怎能輕易出手!範父看好它們。範家日後的錦衣玉食,說不定就靠它們了。節衣縮食、精打細算了一輩子,他家終於等到了享福的資格!範霜長歎一口氣。畢竟父親才是一家之主,能爭取到眼下這個結果,自己已經儘力。當下他就找到牙子,把範家囤留的宅地掛賣到天水城的房科去。因為價格比市麵低了一成半,所以天黑之前就被搶光了,一套不剩!那可是上湖區的宅地,你不買,有的是人買;你不要,有的是人要!晚飯時間,範霜的母親正在埋怨他賣得太便宜,下人忽然來報:替範家賣宅賣地的牙子,又介紹新的買家過來了。這人個頭很高,四十來歲年紀,左眉角有一顆痣。牙子介紹他叫作田允,乃是正新商會的會長。範家父子都沒聽過正新商會的名頭,天水城及周邊的商行商會大大小小近千餘家,他們也不可能儘知。但這姓田的氣度不凡,衣料華貴,的確有幾分富商的模樣。範家買在上湖區的一塊地皮,田允希望他們能轉讓。範父當然不想賣,但田允開出了一個令他們難以拒絕的價格。價格到位一切好說,雙方的笑容都充滿了誠意。不過田允緊接著提出下一個要求。原本宅地買賣隻要交給房科就好,但牙子特地帶田會長登門拜訪,也是因為他的條件很特殊:田允手裡現錢不足,希望用玄晶衝抵。範家客廳的八角桌上,一下子多了幾十塊玄晶,在燈光的映襯下五顏六色,看得眾人目光呆滯,心跳都漏了好幾拍。這麼多玄晶!這能換算成多少銀錢!那個數字之大,眾人一時難以想象。就算把他們手裡所有宅地全部賣掉,也趕不上這堆玄晶一個零頭啊。範霜小心翼翼道:“上湖區的一塊宅地,不值、不值這麼多。”“我知道。”田允微微一笑,從玄晶堆裡撥出一塊,推到他麵前,“這才是買地款。餘下的玄晶,我都要賣掉換成銀錢。”範家人不知其意,範霜心頭一動:“你想賣掉這些玄晶?”“是啊,但我不想掛去鬼市,那裡收的手續費太高了。”田允看著他道,“我聽說,你認得的人正在收購玄晶?”“不錯。”賀靈川正在大量、公開收購玄晶,範霜當然知道。現在他看田允的神情就是恍然。人家想攀識賀驍,就找他牽線搭橋來了,但先給了範家一點便宜,範霜就不方便拒絕他。賀驍現在是天水城第一等風雲人物,哪是普通富賈想見就能見到的?沒有合適的中間人,得去後頭排隊一百年。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出錢加塞插隊。“好,我帶你去見賀兄。”範霜有言在先,“但他肯不肯買,我不打包票。”田允點頭讚同:“情理之中。”他一向都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嘛。……涉及大量玄晶的買賣,當然不好在公務場合進行。第二天,範霜就帶著田允拜訪湧泉山莊。從正門到賀島主的會客廳,乘馬車也得小半刻鐘。臨冬果園的最後一絲金黃是楓葉和銀杏給的,地麵鋪滿落葉,馬車輾上去,沙沙簌簌。田允一直掀著車簾,專心觀看周圍景致。範霜問話,他隻是隨口應答。“莊子裡的樹可真多,這裡不種莊稼麼?”“湧泉山莊以果園為主,糧食種得少,隻種些日常用到的疏菜,比如蔥、蒜,幾種香草。”爻國人的生活,不能沒有香草。“真是個好地方。”田允感歎,他就喜歡這種茂林的感覺,不喜歡開闊的平地。美中不足的,是到處都有守衛巡邏的身影。他順意揮了揮手,好像在趕蒼蠅。拇指扣在中指的指節上,但揮手太快太自然,範霜並未覺出異常。誰也沒留意到,不遠處的林子裡陸續飛出五六隻甲蟲,顏色從青綠到深黑都有,就停在馬車的頂棚上。趴下之後,它們就一動不動。前方湖畔立著幾棟大屋,沉穩氣派,有重新整葺過的痕跡。屋前也站著幾名守衛,腰杆筆直、目光冷硬,盯人的眼神如同野狼。他們的服色氣質,都不同於巡邏山莊的其他守衛。範霜說:“到了。”田允走下馬車,狀甚隨意甩了甩袖子,拍拍身上。林地裡麵多蛛絲,這動作並不突兀,但他以自己和馬車為掩護,往地上悄悄扔出一個鬆塔。湧泉山莊裡就有鬆樹,這鬆塔半埋在落葉堆裡,誰也不會多看它一眼。但是田允和範霜離開、馬車也開走之後,鬆塔當中爬出一隻又一隻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甲蟲,借著落葉隱藏身形,要麼奔出幾丈後直接起飛,要麼往四周樹木爬去。小小一個鬆塔居然能爬出三四百個甲蟲,也轉眼藏匿於無形。賀靈川早就接到通傳,沒在書房見人,而是在杏台。這是杏林中的精舍,小而美,既能欣賞秋景,還能私下會客。田允一邊往裡走,一邊誇道:“這片林地的景致真美,範大人你也經常過來麼?”範霜含含糊糊應了。他隻來過杏台一次,還是跟著章晱等人摘杏子來的,那時的杏子飽滿得像小肥桃;如今杏樹的葉片也快掉光,不知道賀驍今次為什麼安排在杏台見麵。拾階而上,就有六七名護衛跟在後頭,也不知道他們的職責到底是監還是護。還沒到門口,就有人先走過來,揮手招呼:“範兄。”範霜一看,可不就是賀靈川?這人今天一身鵝黃袍子,站在杏林當中倒是很應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