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就想知道：“事已至此，總有應對的手段罷？”如果彌天真有那樣的意圖，盤龍城不僅外憂強大，要麵對周邊國家的擠壓和貝迦的算計，還有個不定時炸彈一樣的內患。“其實從我喚醒大方壺開始，這件事就開始布局了，我也收集到一些情報。”鐘勝光沉聲道，“因為天地靈氣恢複迅速，紅將軍需要一點助力，那也是邵堅前往閃金平原的目的之一。”“他要去尋找一件寶物，叫作‘明燈盞’。”賀靈川心中一震，花了好大力氣，才讓自己神情如常。明燈盞？現實中，方燦然給他的時限任務，不就與“明燈盞”有關？“您……您需要我走一趟閃金平原，取回這件寶物麼？”“不錯。這個任務重要而隱秘，隻有你去完成，我才放心。”鐘勝光從桌上取出一份資料，交給賀靈川，“邵堅已經打探到明燈盞的下落，但一時不便拿取。他還肩負刑龍柱的任務，因此發回這份資料後，他就繼續前進了。”賀靈川明白：“邵先生擔負的，才是世間第一等的重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鐘勝光踱了兩步，“所以他專心自己的任務就好，其他的麻煩都不要插手，由我們解決。”賀靈川問：“明燈盞有什麼作用？”“紅將軍修為越強，意味著承載能力越強，那麼彌天一定會嘗試降下更強大的分身。”鐘勝光正色道，“這不像從前的小打小鬨，如果它反複試驗，紅將軍的神魂未必不受傷害，這就需要明燈盞的護持之力。嗯，對於這一點，彌天也是認同的。”賀靈川立正肅聲：“保證完成任務。”“總之，明燈盞是今後計劃的關鍵。這件事知情人很少，也就我、邵堅和紅將軍，現在又多了一個你。”鐘勝光有些感慨，“我從前遊曆貝迦時，就聽說閃金平原是混亂之地，常年都有戰亂，環境比我們這裡更加惡劣。後來我知道了，那都是魘氣的重要來源。”青壯年人類大量死亡，產生的魘氣最多。“這兩年好不容易下了幾場帝流漿，人間亟待複蘇，可不要再被天羅星大量抽走魘氣。”他搖頭苦笑，“但那談何容易？鹿先生也跟我提過，靈山從前幾次嘗試入駐閃金平原，希望製止那裡的魘氣流失，但結果都不理想。那裡就像個巨型的無底漏鬥，什麼東西一進去都沒了，包括靈氣。”“其實，莫說閃金平原，就是盤龍荒原以南的那十幾個小國，也是長年動蕩不休，享不了幾年太平。”賀靈川也有印象：“我記得，您曾經還想往南發展來著。”盤龍城這幾年逐漸富強，鐘勝光也就有了彆樣心思。他以驅逐天神為畢生宏願，光經營一個盤龍荒原哪裡能如願以償？想發展出更強大的力量，就要更廣闊的疆域、更龐大的人口、更富饒的土地。鐘勝光行動力很強，當時就召集盤龍城高層商議，賀靈川也在座。“那就是爛泥淖一樣的地方，你沒法子把它們拔出來，自己還容易陷進去。”戰亂就是魘氣之源，鐘勝光原想從身邊做起，先讓盤龍城周邊歸於太平。但是，“盤龍城原本有心南拓，平息南方戰亂，但這兩年的行動都沒有好結果。我們花了不少時間精力才跟幾個小國之君、地方領袖打好交道，哪知他們今年全都被推翻了，不是流亡就是被殺。昨日還身踞大位，今日就成喪家之犬。最慘的一個，腦袋還被掛在了城牆上。”鐘勝光搖了搖頭：“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些地方的人，貪婪又短視，很難被聚合起來。”難得聽上司倒一次苦水，賀靈川默然。他沒問鐘勝光，為什麼不乾脆出兵南下、開疆拓土。他最初來到盤龍城那會兒，城裡還實行物資配給呢，並不寬裕；現在雖然是百業興旺、商貿發達，但盤龍城過上好日子也沒幾年，遠談不上富強。再說盤龍城長期與拔陵、仙由作戰，還要應付貝迦的背刺，紅將軍又往西邊拓土，一時間也抽不出更多精力南下征伐。但仗雖然不打，觀察和拉攏還是很有必要。盤龍城一定希望把手伸進南方，安插自己的勢力進去，但目前來看，進展很不順利。“但南方地區和閃金平原比起來，又是小巫見大巫了。”鐘勝光拍拍賀靈川肩膀，“伱這趟東行，可以好好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動蕩不休、民不聊生。”“是。”人間與神界的關係是此消彼長，天羅星吸走的魘氣太多，人間靈氣就弱。鐘勝光立誌於結束天神對世間的戕害，當然希望人間的戰亂越少越好。這本該是靈山而非鐘勝光這一方領主考慮的問題，不過盤龍城兵強馬壯，勢力漸漲，也讓鐘勝光開始將目光從盤龍荒原投向了遠方。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交代完了才道：“你好不容易回盤龍城，休息幾天，再選幾個得力乾將同去吧。”“是。”賀靈川知道，這段對話到此為止。他向鐘勝光告退，轉身離開了官署。天光尚早，賀靈川就在城中到處亂逛，鐘勝光話裡的信息量太大，他要好好消化消化。鐘勝光方才分析了賀靈川在玉衡城的戰略失誤，同時也給予獎勵。畢竟賀靈川辛勞一年有餘，最終解決了玉衡城麵臨的各種問題，的的確確有功在身。也彆忘了，他在玉衡城實施的戰略方針，早就報予鐘勝光知曉。鐘勝光知道卻不駁回，那就是默許。並且單從戰術層麵來說，賀靈川誘捕伏山烈的計劃本身沒什麼問題。打仗想出奇兵，哪可能不冒風險？鐘勝光和紅將軍打過多少年仗，對此非常清楚。所以他一方麵懲戒賀靈川的過錯，以平息盤龍城其他高層的不滿，另一方麵還得補償賀靈川的功勞，免得賀靈川忿懣。用什麼補償呢？鐘勝光沒有給出實質性的封賞，而是贈給他一個天大的秘密——隻有鐘勝光和紅將軍知道的秘密，也就是彌天的野心、紅將軍的處境，以及帶給這個世界的隱患。現在，賀靈川也知道了。從現在起，他才真正成為鐘勝光與紅將軍的心腹和嫡係。上級與手下分享一個不為人知的機密，最能拉近關係、消除怨忿，有時比物質獎勵還要有用。所以哪怕賀靈川能看破鐘勝光的手段，卻也對他怨不起來，隻能長歎一聲“好手腕”。但這也是鐘勝光作為上位者，必須具備的能力。協調各方關係、平衡各方勢力，抑製和消除紛爭。那麼，這支隊伍才能齊心協力，堅定地往前走。賀靈川也在揣摩鐘勝光交代的任務：取回明燈盞。對於明燈盞的功效，鐘指揮使隻提到明燈盞能護持紅將軍的神魂，使之少受神降傷害。並說，彌天也認同這一點。但先前嘛，他明明又點出彌天的野心對這世界的威脅，並說自己早就開始布局。賀靈川還記得，他最後那句話的重點：明燈盞是今後計劃的關鍵。鐘勝光的話，出現了前後矛盾。這不應該啊。他是堂堂盤龍城的掌舵人，頭腦清醒。所以，鐘勝光到底在籌備什麼計劃？反過來說，在這個計劃中，明燈盞又會起什麼樣的效果，是彌天所“不認同”的？傍晚，賀靈川去接孫夫子下課，並且提起自己不日將要遠行。這一趟來回，至少也是半年。她有些舍不得，但還是拉著他的手，對他道：“一路順風，早日歸來。”……第二天辦公閒暇，賀靈川就拿起邵堅的《東遊博覽》翻閱。邵堅這人有才，哪怕單純地隻當遊記看，這本書也相當不錯。但攝魂鏡發現，他沒翻幾頁就開始出神。他就盯著那一頁足足看了三刻鐘，連姿勢都沒變過。這一頁上有什麼驚天秘密？鏡子也看了，橫看豎看，沒看出什麼機竅來。賀靈川正在思索，昨天圍繞“明燈盞”這個任務發生的一切。方燦然給了他一堆閃金平原的任務，其中一個與明燈盞有關。結果，當晚他就進入盤龍世界，鐘勝光同樣指派他去閃金平原取回明燈盞。幾乎與白天的任務無縫銜接。這指向性就非常明確了，另一個世界也催促他前往閃金平原。為什麼呢？他去閃金平原能有什麼收獲？明燈盞的秘密嗎？賀靈川還有一點不解：這個任務是大方壺給他的，還是盤龍城給他的？從鐘勝光的態度來看，盤龍城往南發展的計劃擱淺，鐘指揮使不再認為插手南部諸國是個好主意。對應到現實裡，閃金平原與盤龍世界的南方諸國有相似的症狀。所以，盤龍城會認為他應該去走一趟麼？他在盤龍世界也去閃金平原，大方壺又要如何演化那片天地呢？總不能憑空捏造吧？那他現實裡到底去還是不去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