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王跟在朱大娘身邊,小眼睛一直去瞟它額頭上的人類。
有尊嚴的妖怪,都不會隨便讓其他生物踩在自己頭上,好像當了人家的座騎。
朱二娘的來曆,斯文王多少是知道一點兒的,想來這朱大娘也是不可一世的上古妖仙,怎麼能對一個人類那樣順從?
這個“島主”,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它在心裡偷撥算盤珠子,賀靈川則問起魔巢沼澤的情況。
一說起魔巢沼澤,斯文王就很委屈。
原來天宮驚變之後,貝迦很快就查出朱二娘的棲居地。過不了多久,魔巢沼澤維持了一百多年的平靜就被闖入的貝迦大軍擾得粉碎!
當然,朱二娘早就帶著子子孫孫搬家了。而不肯離開的沼澤妖怪們,在貝迦大軍的進攻中撐不住幾個回合。
北方妖國對待這些山野妖怪,竟然毫不手軟。
等到貝迦大軍弄清它們的確不知道朱二娘下落,野妖們也死傷過半,連斯文王都身負重傷。
擁有元力的妖軍,實在是它們的天然克星。
不過,真正逼迫斯文王下定決心離開魔巢沼澤的,還是貝迦給周邊的山妖野怪下達的“山野令”。
從前它們自由自在,占山為王,貝迦也懶得理會。
但自從靈虛城事變之後,也不知妖帝被觸動哪根神經,居然頒下了“山野令”,要求貝迦周邊的山妖野怪立刻向北方妖國投誠,並就近納入屬地管轄,違令者殺!
此令一出,貝迦大軍就開始四處掃蕩了。山妖野怪死的死、逃的逃、投誠的投誠,貝迦周邊足足亂了一整年,直到現在也沒完全肅清。
妖怪們與世無爭的生活,從此一去不返了。
斯文王越想越氣,對朱二娘直哼哼:“都是因為你!”
它p股上還有好大一塊疤哩,隻不過被泥甲蓋住了。
“不能全怪二娘。”賀靈川睜著眼睛說瞎話。
這事兒當然要怪朱二娘……和他!
是他們導致天宮痛失神物、貝迦痛失臉麵。對方事後痛定思痛,發現自己對山妖野怪管控太鬆,才招致天宮之變,於是決定一勞永逸消除隱患。
他問這頭巨豬妖:“你知道貝迦正跟牟國打仗吧?”
斯文王翻個白眼:“誰不知道?”真當它消息閉塞啊?
“貝迦很久不曾棋逢對手,不把你們這些周邊的不安定因素肅清,它不放心。”賀靈川正色道,“貝迦可不是第一次這麼乾了,從前它也曾梳攏周邊的山野妖怪,接下去都會厲兵秣馬。這是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牟國和百列以為它很快就會收手,恐怕這是誤判!”
要打大仗硬仗之前,得先把自己周邊的麻煩清除乾淨,免得後麵為敵所乘。
斯文王悶悶不樂:“所以魔巢沼澤那地方不能待了,真可惜啊。”
它作為散妖,想舒舒服服過逍遙日子就那麼難嗎?
“不可惜。”賀靈川笑道,“這兒物產特彆豐富,比魔巢沼澤好上百倍。”
斯文王哼哼兩聲,倒是沒有反駁。它自個兒有眼能看,越往東走越是滿意。
盤絲島東部的大片山地被竹子、梧桐木和灌木叢占滿。野豬可是掘竹筍的一把好手,筍尖還沒冒出地麵前最脆最嫩,它們就能拱出來吃了。
現在已到夏季,背陰的樹下和草皮上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蘑菇;野豬們一看就開心得哼哼叫喚,這裡有好幾種紅的青的蘑菇,吃下去就上頭,能讓它們樂陶陶一整天。
水紅色的羊奶果、青紫色的野葡萄都已經掛枝累累。
長得像小土豆的獼猴桃,賀靈川也順手摘了幾串扔給野豬們,那味道又酸又甜,一口爆漿。
順水走,小溪邊還有好幾塊爛泥潭,正是野豬玩泥漿浴的好地方。
到處都是風化岩洞,能給新主人提供棲身之所。
吃完幻象蘑菇,再到爛泥坑裡舒舒服服泡一天的泥浴,這日子不要太爽快啊。斯文王心裡滿意極了,但嘴上還要道:“這地方,嗯哼,也就差強人意!”
朱大娘一下站定,賀靈川笑道:“我們來談談條件吧。”
他是島主,他的島可不是無條件入駐的。
斯文王雖然是頭野妖,但也通曉一點人情世故,尤其蛛妖姐妹花一左一右站在它身邊的時候。
一番討價還價後,雙方就約定,斯文王及其子孫可以占據東部為巢穴,地盤麵積約占整座盤絲島的五分之一。
如果島上的妖族之間產生矛盾,賀靈川要居中調解。
對於房東的慷慨,野豬妖則要以守衛家園、協同作戰來回報。
全島妖怪要守望互助,這一點不用多說了。我為人人,才能人人為我嘛。
斯文王漂了上萬裡水路來此,餓得自己都瘦了兩大圈,圖的就是一個安全。
另外,賀靈川如果與外部勢力開戰,野豬妖則要攜子孫參與殺敵。
這是全島所有妖怪的義務,斯文王本有微辭,但聽說朱大娘和朱二娘也不能例外,它想一想也就同意了。反正,很少有什麼大型動物比野豬更能生。
其他細則就不再表述。
賀靈川離開盤絲島時,心情相當愉悅。
這島上進駐的大妖越多,蛛妖姐妹花就越安全,仰善群島的高端戰力也越強大。
論單打獨鬥,斯文王不如上古蛛妖,但這一大群裹著泥甲的龐大野豬放去戰場上,隻要運用得好,那可是相當有殺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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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老六的女兒鹿飛煙來找賀靈川的時候,被告知賀島主去檢閱新兵試煉了。
“新兵試煉是什麼?是選拔測驗麼?”百列的軍隊也不是胡亂抓壯丁,也有入選測試,從身高體重、戰鬥經驗方麵去篩選士兵。
“您來早啦,衛隊的對抗演練下午才進行。”接待她的是雷妮:“測驗歸測驗,試煉歸試煉。新兵隻有通過這個試煉,才能加入仰善群島護衛隊。”
鹿飛煙是特地提前來的,一聽就好奇:“帶我去看看?”
島主早有交代,雷妮立刻點頭:“請隨我登船前往小須島。”
小須島的麵積很小,不歸在群島的正規四十二島之中,且被劃定為禁區,僅允許護衛隊駐守,連仰善群島的長住居民也被禁止登島。
海裡偶有陰虺冒頭,但都懶洋洋地沒什麼攻擊性,也就看船上人兩眼,又伴船遊了很久。
鹿飛煙很好奇,她從沒見過陰虺能與人類和平共處。
“賀島主到底是怎麼馴服它們的?”
“鹿姑娘說笑了,這種東西怎能馴服?”雷妮笑道,“能找到與它們相安無事的門道,就很不容易了。”
鹿飛煙側了側頭:“我回曲城就聽說,這些陰虺還教訓過市舶司呢。”
她聽到的當然不止這些。
“刀鋒港和市舶司被陰虺教訓,也不止這麼一回。”雷妮低歎一聲,“數月前,陰虺曾經襲擊索丁島。我和我爹當時就在島上的補給棧,聽到異響就躲進地窖裡,第二天早上才敢出來。”
兩女聊天,不覺船至小須島。
靠近小須島,鹿飛煙就知道這裡為什麼不住人了:
海岸全是礁岩和高崖,能登船的沙灘僅有一處。島上的山峰又直又尖,相對而立。雷妮說,這景象就如同須鯨張開的嘴,因而得名小須島。
她帶領鹿飛煙登高爬低,繞過了大半座山,才指著前方道:
“到了,他們就在前頭!”
前方是一大片空地,準確來說,是個懸在海上的外凸平台。
現在平台上有三百多個漢子,大家排著隊去……
跳崖?
雷妮適時解說:“這地方叫作八丈崖,從懸崖到海麵,落差正好八丈。從這裡跳下去,再安全遊回來,就算通過了新兵試煉,以後可以光明正大吃兵糧。”
仰善護衛隊的薪餉可觀,不要錢的夥食又好——高危高風險職業一般都這樣——上島勞作的壯勞動力都想加入。
來都來了,為什麼不試試呢?至少給自己多混點油水,給家人多賺點錢物。
但賀靈川自有一套篩選辦法,隨著護衛隊人數越來越多,這標準也越提越高。
標準嘛,本來就是為了篩人用的。
鹿飛煙忍不住道:“你們島主可真會玩!”
沒聽過新兵測驗搞這個!但是回頭想一想,膽量和勇氣的確是為將者最看重的兵員素質,不夠強壯可以鍛煉,不夠聽話可以雕琢,不夠熟練可以磨合。
可要是沒膽量,就不適合吃這碗兵家飯。
有些人就是天生膽小,危急關頭爆發出來的不是勇氣,而是恐懼。
“這些新兵已經通過了其他測試,比如耐力、速度、反應,最後一關就是來八丈崖試膽。”
鹿飛煙問:“你跳過麼?”
雷妮搖頭,老老實實道:“我不敢。”
她是文職人員啊,犯不上這麼玩命。
賀靈川從人群裡走過來,笑嗬嗬道:“鹿姑娘來早了,用過飯沒?”
“在索丁島上吃過了。”鹿飛煙打量那些新兵,嗯,身板兒不錯,至少都有兩膀子肌肉。看起來賀靈川的選兵要求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