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趙霖陽答應一聲,忽然往正前方伸手一指,“蟲妖!”
賀靈川順他手指的方向回頭。
趙霖陽直起腰板,嘴一張,有一樣東西從嘴裡射出來,刺向賀靈川後頸!
這東西既像章魚腕足又像個大號蠕蟲,頂端長有剃刀般的旋轉細齒,射出來的速度快如離弦之箭。
兩人相距不過兩尺,賀靈川又沒有防備,眼看是不能幸免。
哪知一道寒光比這截舌頭更快,自下而上,無聲無息將它切了下來!
綠漿飛濺。
那半截舌頭掉在地上,還扭來扭去,像個超大號的蚯蚓。
但賀靈川卻覺得那一下切割的質感很粗糙,好像鋸在了牛骨上。
趙霖陽也來不及慘叫,轉頭就跑。
一旦偷襲失敗,他就腳底抹油,不跟賀靈川纏鬥。
但賀靈川怎能放過他?從護衛手裡搶過長槍,倒轉槍柄,直接朝他後心擲去。
他特地用上元力,長槍通體閃著紅光。
趙霖陽沒跑兩步就被打中,身體往前一撲。
就算沒用槍尖,賀靈川的勁道,普通人哪裡承受得了?
趙霖陽一倒地就嘔吐,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從他嘴裡射出來——
一隻怪形怪狀的小蟲。
它明明有翅膀卻長得像蠍子,長長的尾巴不上翹,而是往下貼地,沒有尾鉤,但尾尖上還有好幾根天線般的軟刺。
一離開人體,它就快速變小、變圓。
賀靈川摸出飛刀,咻咻給了它幾刀。
哪知這鬼東西著實能跑,一會兒來個s形,一會兒又來個急刹,擲出去的刀尖跟它總是差了毫厘。
作為一隻小蟲,這走位、這預判,真是十分了得。
忽然間呼啦一聲,附近的牆根飛出一群黑甲蟲。
這就是先前控製普通人衝擊城門的玩意兒,賀靈川沒料到這裡也有,不由得心底一沉。
黑甲蟲是接應那怪蟲來了,雙方一交彙就如水滴入滄海,根本分不清那頭怪蟲在哪。
賀靈川一式浪斬劈出去,齊刷刷七道刀罡絞向蟲群。
蟲群似是知道厲害,嗡一下炸開,逃向四麵八方。
但依舊有數百頭被刀罡斬落。
眾人臉上卻不見輕鬆,因為附近立刻又飛出數百黑甲蟲,補足數量。
這鬼東西難道無窮無儘?
就連朱二娘的子嗣,都經不起這種損耗啊。
蟲群似是知道賀靈川厲害,隻飛在半空,離地十丈以上。
賀靈川和手下想進攻,要麼飛刀,要麼箭矢,要麼幾道神通打上去,對蟲群都造不成大範圍的致命傷害。
但凡他們憋個大招兒,蟲群立刻分散,不給集中殲滅的機會。
這玩意兒真是難搞。
賀靈川乾脆不去理它,低頭查看地上的趙霖陽。
趙城守已經死了好一會兒,顱後有個一指粗的圓洞,但是被頭發和帽子蓋住,彆人看不清楚。
這圓洞的形狀,和掉落地上的蟲舌匹配。
那玩意兒落地不到幾息,就風乾成一個枯皮袋子。
賀靈川盲猜,這大概是……蟲子的口器?
方才那頭怪蟲偷襲趙霖陽,並且潛入他頭部,控製人身行動,又能走路又能說話,除了麵無表情,幾乎沒什麼破綻。
成年人本來就不會胡亂做表情。眼下兵荒馬亂的,誰會特意留意他的神態?
可一旦長距離奔跑,它就不那麼得心應手了,賀靈川推測,是屍體開始僵硬,令其控製不便。
這怪物一開始的目標是溫道倫,被賀靈川截胡以後,不得不對賀靈川下手。
它還知道要找玉衡城的首腦人物。
眼下趙霖陽已死,隻要溫道倫和賀靈川死一個,玉衡城局麵就容易失控。
彆忘了,南城之戰才是重點。
伏山烈從哪裡找來這個陰險的家夥?
半空中的蟲群忽然發出了聲音:
“你怎麼看出我的破綻?”
蟲類沒有聲帶,但它們通過奇異的振翅和共振,居然能模擬人聲。
賀靈川站了起來:“哪個活人的瞳孔會擴那麼大?”
這怪物雖然能控製趙霖陽一舉一動,但對人體自身的細微反應卻無能為力。趙霖陽是在暗巷遇襲的,死時瞳孔擴大,但在這幾條街道上,熒光孢子照明度極高,人眼的瞳孔也該相應縮小。
這隻是一點小小破綻,但賀靈川向來習慣看人先看眼神,這麼一瞧就發現不對了。
怪蟲又問:“你為什麼要中途折回來?”
要不是賀靈川去而複返,溫道倫早就被穿顱而亡!
那麼城東又會陷入一片混亂。
隻要搞亂玉衡城,賀靈川區區一人,根本無法統禦帝流漿和戰禍齊至的全城區域,於是金檮和伏山烈就還有機會。
事分輕重緩急。
這怪蟲偷襲失敗後還想繼續拖延他的時間,賀靈川怎能令它如意?
眼下最重要的,是城南之戰!
伏山烈沒在城東露麵,那就是偷襲城南去了。
至於怪蟲的疑問,其實賀靈川根本不知道它會出現,隻是本能地覺得溫道倫的殺身之禍仿佛還沒過去。
這是心血來潮,是靈覺作祟,無法用言語形容。
所以哪怕時間緊迫,他也留下來,在暗處多照看兩眼。
這一看,就看出了毛病。
要不是他臨危出手,溫道倫差點就被偷襲了。
他先前想辦法把溫道倫調走,結果在這個奇異的節點、在這個特定的時刻,溫道倫居然又差點命喪黃泉!
就好像有一股力量,要把他拖向自己的宿命。
賀靈川心情沉重。
先前他心心念念,想扭轉溫道倫的結局。
結果殉職的是趙霖陽,接管玉衡城的新任城守。
老水蜥的口供曆曆在目,“玉衡城守暴斃”!
兜兜轉轉一大圈,曆史的車輪又碾回去了?
盤龍世界,也開始出現命運之力了嗎?
這對賀靈川來說可真不是個好消息,他原本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能改寫盤龍城的悲慘下場。
這個心願,到底還能不能達成呢?
如果不能……
他緊緊抿唇。
……
洪明掰斷了千千草結,伏山烈領著七百人守在黑暗裡,等一個動手的訊號。
他嘴裡叼著青草,心頭暗自焦急。
自己的人馬在瀧川裡沒有立足之地,今晚的行動就是最後一搏。
若能血洗玉衡城,靈虛城或許會對他交上去的答卷感到滿意,他也能繼續留在西芰。
一旦失敗……
所以,他在瀧川的水匪窩裡待了一整年,是不是像靈虛王廷所言,“浪費時間”呢?
姓賀那小子,真是難啃。
原本他的計劃不顯山不露水,可以慢慢拖垮玉衡城,也不知這姓賀的小子從哪裡蹦出來,天天跟他耍陰招兒。
不過瀧川水匪的戰力確實不高,他在瀧川雖有兩千六多手下,卻滿打滿算卻隻能帶來七百人,主體是他自己從貝迦帶來的精銳,以及抵抗盤龍城的西芰殘部,水匪反而沒幾個。
餘下的,由金檮國出兵補足。
此刻正在圍攻玉衡城東門的,就是金檮軍隊。
說到底正規軍就是正規軍,論麵對帝流漿的戰鬥意誌,也不是水匪這種烏合之眾能比。
幾個念頭沒轉完,玉衡城東門就爆出紅煙、敲響警鐘。
來了!
伏山烈提起精神,振臂大呼:
“上!”
帝流漿催得人心浮動,這九百士兵早就等得心猿意馬,隻想橫刀殺人。伏山烈一聲令下,他們抬手就是一箭,隨後在震天的喊殺聲中大步衝去。
伏山烈派進玉衡城潛伏的,都是在貝迦追隨自己縱橫沙場的精銳,平時劫掠都舍不得放出去,這回卻要忍痛割愛,令他們去做死士。
攻擊玉衡城東門那三十人會奮戰到死,多半是出不來了。但他們的堅守和犧牲,會吸引城守軍往東聚集,為第二支潛伏隊伍擊破南門爭取時間!
是的,東門內的死士和東門外的軍隊都是佯攻,第二支潛伏隊伍主攻的南城門,才是伏山烈的真正目標!
今晚,賀靈川帶走了玉衡軍的主力。隻要他伏山烈的計策得當,內外交攻,城破可待!
第二支潛伏隊伍,人數更多、武力更強,攜帶的護符道具炸藥也更多,同樣也有黑甲蟲相助,包準可以打城防軍一個措手不及。
帝流漿一到,城內多半不能走馬,玉衡人調兵能力受限,無法及時援護南城門。
一轉眼,眾人衝到護城河前。
早春時節雪水未融,護城河的水流平緩,西芰偽軍扔出提前備好的冰種,很快將河流表層凍住。
西芰偽軍越冰而行、趕到城下,即往城牆拋擲飛鉤。
鉤子後頭連著繩梯,可供人攀爬。
城牆上的守兵,連忙去拔去砍。
城上城下,箭雨如織。
伏山烈急令攻城,也是為了分擔城內潛伏隊的奪門壓力。
他不會把打開城門的所有希望,都放在潛伏隊身上,幾聲呼哨後,黑暗的叢林當中就衝出三頭巨犀。
這幾個大家夥直接跨越國境,從金檮國一路衝過來。它們喜歡的草料生長在玄鐵礦脈上,巨犀吃下去不僅不會金屬中毒,反能令自己的外皮堅硬如鐵,普通箭矢射上去,一點印子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