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異鄉白手起家,實是不易。
“嗯,吳提舉。”賀靈川沉吟一會兒。吳提舉針對仰善群島,大概也走不脫管恪說的這兩個原因。“如果他本身的利害與我們有衝突,我們再送多少禮、走多少人情,也是無用。”
這是p股決定腦袋。
管恪又道:“刀鋒港附近也出產棕櫚油,這個季節正好有大量外地客商到港收油。未來一個月內,我們若不能抓緊時機,將仰善群島的棕櫚油順利展銷出去,恐怕存貨會越積越多,至來年三四月都賣不完了。到時又是新的采收季,陳油沒有新油好賣。”
裘虎冷笑:“怪不得市舶司不肯頒給我們許可,原來想將我們的買賣拖黃。”
不消說,吳提舉自家的都能賣光。而錯過銷售的最佳窗口期,賀靈川和仰善群島會損失慘重。
嗬,大概鹿家父子猜到他手裡錢不多,上回給他雪上加霜,這回就想要釜底抽薪,伎倆一個接一個。
賀靈川立刻就認定,再與吳提舉多接觸也沒用,白費力氣而已。
他轉頭對雷妮道:“你從前也賣棕櫚油,那買家能吃進多少貨?”
雷妮嚇了一跳:“我出多少,他們收多少,沒有限數兒。但我從前乾的活計都是小打小鬨,哪能跟您現在這陣仗相比?”
“聯係你的買家,再轉告閔天喜、黃釗,也聯係他們原來的買家,棕櫚油要多少有多少。”賀靈川道,“價格可以比市價稍低點,先把我們手頭的存貨出掉一部分。”
丁作棟也點頭:“我們需要周轉資金,所以,越快越好。”
雷妮應了聲是。
都找海盜買棕櫚油了,那些非正規的買家哪會要什麼刀鋒港的質檢許可?
賀靈川又問:“你方才說,他是慶國國舅一脈?”
“是,否則也撈不到這個肥缺。”管恪告訴眾人,“經營刀鋒港所得,至少占到慶國的兩成收入。”
從刀鋒港的繁華程度來看,這裡每年的進項都不是個小數目。吳提舉就算不貪,肥肉過手也能沾到兩手油。
“這位國舅在慶國王廷是什麼地位?”可彆像鳶國的大司馬,又硬又紮手。
國舅,即是慶國君後妃的兄弟。
“光祿大夫。”慶國都的貴族們,管恪就沒那麼了解,“但他的妹妹、也就是裕貴妃,那是個厲害角色。我聽市舶司的人提過,吳提舉雖是寧國舅舉薦的,但他其實直接聽命於裕貴妃。”
“外戚。”賀靈川嗯了一聲,“吳提舉抱著貴妃大腿,難怪混得風生水起。他們在王廷裡就沒有對頭麼?”
“有的,參知政事翁敏等就跟他們不對付。”
賀靈川知道,參知政事相當於副宰相一職。朝堂有派係,這是常態。但雙方具體有什麼過節,管恪就不清楚了。畢竟他在刀鋒港謀生而非國都,這些就是人雲亦雲了。
“既是朝堂上的對手,沒人參過吳提舉麼?”裘虎插話,“我看這姓吳的也不像什麼好官。”
“吳提舉還當僉事時,主管市舶司的是趙提舉。這人就是因為貪腐被揭舉,鎯當入獄,吳提舉才有上升空間。”管恪喝了口茶,被苦得嘴都歪了。但這茶先苦後甘,特彆解烤串兒的焦膩,“有前車之鑒,吳提舉一直很謹慎。”
賀靈川很感興趣:“怎麼個謹慎法兒?”
“我剛才跟您說過,他家有百畝山林?其實那不在他名下。名義上,是屬於他親家和幾個弟子的。”管恪低聲道,“那百多畝林地,包括裡頭有好些幾百年的珍貴木種,原本都是百列人的。聽說其中大幾十畝甚至曾是鹿家所有,不知怎麼著空了幾十年沒人管。後來刀鋒港被租借給慶國,這些地盤也被劃拉過去。吳提舉用了不少手段,才把這些山林合法過到自己人名下。”
賀靈川舉串兒的手一下頓住。
看熱鬨看到自家頭上了?追根溯源,吳提舉這百多畝地是挖他的牆角啊?
按理說,百列的、鹿家的,就該屬於賀靈川原身的。
嗯,按理說。
不爭氣的祖宗,唉。
手裡的烤海兔,一下就不香了。
管恪繼續道:“並且吳提舉本人從來不受賄,誰敢當麵送他,他能將這人丟出署衙。所有禮物和獻金,全由他手下兩個官吏收取。”
丁作棟點頭:“是挺謹慎的。”把自己摘得乾淨,不對外留把柄。
“吳提舉也不住豪屋,全家還住在官舍裡。”管恪擺手,“上頭來查多少次,他表麵上都是清廉乾淨的。我記得,三年前慶廷還公開表彰他廉愛奉公。”
裘虎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嗨!”管恪笑了,“這些事兒都是瞞上不瞞下,也瞞不了下。坊間傳得風言風語有什麼用?百姓知道了又怎樣,沒有實證就奈何不了他吳提舉。”
賀靈川也抿了口茶:“除了那百多畝山林水田,吳提舉還有什麼穩定的來錢路子?最好是合法的。”
穩定的意思,就是能細水長流,不斷有現銀入賬。
不管在那裡,這種都是讓人羨慕的資產。
管恪聽懂了,沒怎麼多想就道:“吳提舉這十幾年沒少弄錢,每過一段時間就買艘船,對外出租。其中有遠洋的貨船,載重量在整個刀鋒港都名列前茅。迄今為止,他買了十艘大船,二十二艘小船,都對外出租。”
丁作棟聽到這裡,喲了一聲:“難怪了。前段時間我去報備租船,市舶司給我推薦了幾條大船,說租了保準好用。船是真的大,價格也是真的貴,比我們後頭租到的船體量大一倍,但價格卻要翻四倍往上。”
四倍?裘虎問:“這價格不離譜麼?”
“離譜啊,但海運有淡旺季,貨船的租價就有起伏。咱在采棕旺季租船和幾個月後租船,本來就不能是一個價,最離譜的時候能翻五六倍往上。這誰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