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點了點頭。
說簡單點，仰善群島這地方的管理成本遠大於收益，導致其擁有者鹿氏都懶得管它。
鹿氏買下這片群島的行為，真是標準的教科書題材，充分說明了想占小便宜往往要吃大虧的道理。
賀靈川順口道：“最大的陰煞源頭在哪？”
鹿洵一愣。賀統領問這個乾嘛？好像能去似地。
但他脾氣好，依舊答道：“在龍脊島的西南方向，有個巨大的天坑稱作白淵。每晚從那裡湧出來的陰煞，濃鬱到肉眼可見。這個島，我祖先上去過，也沒有逗留太久。同行的侍從死了兩個。”
賀靈川用心記下。
鹿洵拿出水囊喝點水，把話題又引回來：“那麼，瀧川內部現在豈非是一團亂麻？”
水匪一部分被招安，一部分不肯投降還要作亂，他們自己內部是不是要先乾幾架？
賀靈川微笑：“誰說不是呢？”
千金寨、球花幫兩大匪首回去跟幫眾反複商議，還是接受了賀靈川開給他們的條件。畢竟玉衡城依舊集攏兵力，保持對瀧川商路的強力打壓、高頻巡邏，甚至連東邊不斷尋釁挑事的金檮國都愛搭不理。
匪幫們的業務範圍不斷縮小，收益也在逐日下降，已經不再是沒本錢的買賣。
而且賀靈川開出來的條件，怎他們麼盤算自己都不虧啊。於是兩幫匪徒搖身一變，成為光榮的路稅稽管專員暨商路保安衛隊。
甚至還乾得不錯。
賀靈川在每個關卡都放兩個玉衡城的小吏，專門核驗路稅，防止匪幫胡亂漲價。
這些從良的匪幫一看買路錢真地可以收入囊中，立刻就來了乾勁，巡防路段比玉衡城軍還要積極。遇到其他匪幫過來打秋風，他們立刻動手驅離，絕無二話。
這個事情，當然在瀧川內部掀起軒然大波。
除了西芰偽軍之外，最大的兩個幫派突然投降，這種風向的突然轉變，必然帶動其他幫派心潮澎湃、搖擺不定。
伏山烈怒極，率西芰偽軍夜襲球花幫。
他潛伏在瀧川卻不吞並所有幫派，就是害怕壓迫它們過甚，導致其他匪幫直接投降玉衡城。
如果瀧川裡麵隻剩西芰偽軍一支隊伍，玉衡城怎麼會跟它客氣？
現在千金寨和球花幫卻要降了，伏山烈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便是殺雞儆猴，讓投降派看看球花幫的下場！
玉衡城這一手招安分化十分惡毒，他若不趕緊做點什麼，後麵也都不用乾了。
這場戰鬥異常激烈，球花幫被打得節節敗退，幸虧千金寨及時來援。
至天明，西芰偽軍退去，但球花幫主徐則壽身受重傷，半天後不治而亡。
伏山烈狙殺徐則壽，就是殺雞儆猴，威脅所有匪幫：
敢向官方投降，就做掉你！
賀靈川知道這廝也是個有本事的，否則西芰偽軍不會在幾個月內越做越大，隱然與千金寨分庭抗禮。現在連球花幫都不是它對手，其他小幫派見狀也噤若寒蟬。
就以瀧川水匪為棋子，賀靈川與伏山烈隔空交鋒，不動聲色下了一局。
徐則壽死後，千金寨在賀靈川授意下，當天就扶植球花幫二號人物丁秘上位，勉強止住了球花幫的崩潰，兩大匪幫同氣連枝。
同時，兩個匪幫內也混入大量生麵孔，都是二三十歲的精壯漢子，孔武有力，氣質與普通匪徒不太一樣。
西芰偽軍很快就認出來，這是玉衡城軍人改扮！其中甚至有些熟麵孔，跟他們在商路上掐過架。
玉衡城軍對瀧川的滲透，就這樣大喇喇地開始了。
後麵西芰偽軍與千金寨又乾了幾仗，都沒撈到便宜。
換在幾個月前即便是千金寨，敢引官兵入巢穴都會招來其他匪幫的不滿，或致聯手對抗；可現在，哪裡還有什麼“其他”匪幫？
經過玉衡城軍嚴打嚴巡，中小幫派數量從五十多銳減至二十出頭，本來就是苟延殘喘；現在西芰偽軍又打殺球花幫，逼著他們站隊。
這下好了，又有七八個匪幫嘩啦一下散團，部眾要麼歸入千金寨，要麼投奔西芰偽軍，但其中多數匪徒的選擇出乎雙方意料，居然是攜家帶口離開瀧川，上岸重新做人！
我不想選邊站，我走了，不跟你們玩。這總可以吧？
人眷戀故土，但人也可以逃荒。
反正瀧川群匪內部鬨騰那麼久，到最近都沒消停。
對瀧川商路來說，這是好事，因為站邊千金寨的匪幫同樣接受了玉衡城的招安。表現在外，就是商路上的收費關卡多了，劫道的少了。
直到這趟賀靈川迎鹿洵北返時，整個瀧川的匪幫隻剩下了十一個，投誠玉衡城的就占了六個。
並且幫派的消亡和吞並，仍在同時進行。
數量越少，剩下的匪幫自然壓力越大。即便對西芰偽軍來說，也是這樣。
當然了，奔波在瀧川商路上的來往行人，並不知道這背後有多少勾心鬥角、血腥對戰，隻知道商路環境日漸轉好。
又過一個關卡，賀靈川對鹿洵道：“從現在起，我們進入千金寨路段。”
也就是千金寨收費和管理的路段。
同時他也向身後的衛隊下令：“全程戒備，不得鬆懈！”
眾人齊聲應是，調整武器裝備。
鹿洵不解：“這千金寨不是已經被招安了麼，為何你們在這段路上反而要加強戒備？”
“過去一個月內，西芰偽軍一直在千金寨的地盤上打劫。”這倆反正已經杠上了，從瀧川一直爭到商路，“一方麵給他們添堵，另一方麵千金寨負責本路段安全，一旦失職就要被扣薪金。伏山烈也想借此挑撥千金寨和官方的關係。”
“伏山烈？”鹿洵聽到這個名字，吃了一驚，“是貝迦的魃？”
“鹿先生認得？”百列人的消息也挺靈通的嘛，貝迦和百列之間還隔著好大一個牟國，鹿洵卻也知道貝迦的後起妖將。
這個世界多數人活得閉塞，山中村民可能一輩子也沒離開過出生的山頭。
“聽說過，是近三十年來的後起之秀。”貝迦近四百年曆史，妖怪們壽命又普遍比凡人長，以伏山烈的年紀，在本國妖將中的確可以算是晚輩後進了，“貝迦人才輩出啊。”
賀靈川注意到，他口中說著誇讚的話，眉頭卻皺得很緊。
……
路遇河流，因最近接連大雨，河水湍急渾濁，水位也很高。
河上架著木橋，長度在十丈左右，橋麵可容三馬並駕，供往來行人和商隊使用。
千金寨原本在這裡設置關卡收費。
路稅其實也叫過橋費或者過道費，官方通常在這樣的橋邊或者關隘收費，不給錢不讓通行。否則在四通八達的大路上攔道收錢，彆人一看，遠遠就繞開了。
不過這條河脾氣很爆，一發作就把兩岸給淹了，千金寨隻得把關卡撤去彆處。
前頭的商隊已經走完，護衛隊還能看見他們的背影走向樹林。
過橋時陣形不變，賀靈川和鹿洵在隊伍居中位置，前後簇擁。
前頭都走得好好兒的，可到了賀靈川和鹿洵渡河過半，異變徒起！
河對岸的密林裡，嗖嗖嗖亂箭如雨，朝護衛隊射來。
因是高拋箭，衛兵還有空大吼一聲“敵襲”！
賀靈川的命令就一個字：
衝！
先過了橋，一切好說好打。
護衛們頓時策馬提速，一邊擎出盾牌，身上放出淡淡紅光。
可惜橋麵寬度有限，馬兒也不能插翅飛過去。
箭雨至，並沒有造成重大傷亡，人馬身上的元力能卸掉不少傷害。但對方的主目標，本來就不是他們：
但聞轟隆幾聲驚天動地，有幾支特製箭頭爆炸，將木橋炸得四分五裂！
橋上三十餘騎人馬頓時落水。
樹林中一聲呼哨，而後衝出數十人；前方商隊也變臉，反過身來擎刀拔斧，就往護衛隊招呼。
賀靈川率領的護衛隊九十騎，二十餘騎在對岸，三十騎在水中，餘下的還沒上橋。
渡河未濟、擊其中遊，來犯者深諳地形之利。
“大統領！”負責墊後的柳條還未上橋。她兩步衝到岸邊，垂手就是一記弩箭，咻一聲射向賀靈川。
特製的箭頭後麵帶一截鉤索，本作飛簷走壁之用，這時卻成為拋向落水者的安全繩。
落水瞬間，賀靈川就已抓住鹿洵胳膊，以免他被水卷走。
但腳下無處受力，他也沒法將鹿洵拋上岸。
柳條的箭落點精準，賀靈川一把揪住，將繩索繞在鹿洵腰間纏了兩道，勒住箭頭叫道：“拉上去！”
柳條一按弩上機括，射出去的蛛索就自動回收。
這套機械也是盤龍城精心調試了好幾代以後的成果，拽回兩三個大活人都遭得住。
她“回收”鹿洵的過程，對岸也朝鹿洵射來兩三支箭矢。能被賀靈川護住、優先上岸的必定是大人物，不能放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