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統領出巡,是要講排場的。
今天沒霧,對岸的情況一清二楚。河灘一片空空蕩蕩,隻有遠處的樹林裡偶現人影綽綽。
其實己方也差不多。險峰、林地、河灘、枯草,一應俱全。
副官晁乾指給賀靈川看“我們河西岸的地形以低矮丘陵為主,不像對麵天生險峰,易守難攻。”
的確,己方河岸開闊,河邊長草茂密,這個季節當然都覆著皚皚白雪。
賀靈川到處遊走,在樹林裡待的時間最長。
林子占地十餘頃,附近又沒有高山俯瞰,是很好的藏身地點。
對岸兩次襲擾,都從這裡進村。
蕭統領離開前一直猶豫,要不要把這些樹都砍了。
當地人極力反對。除了冬天,這片茂林能供他們伐木、打獵、挖野菜、采果子和香蕈,是重要的經濟來源。
賀靈川的想法,與蕭統領正好相反“林地保留,把河灘西邊那一大片水草砍光,確保河麵河床一覽無餘,山穀裡的草木推平,後山再建兩座了望塔。”
這條通道從頭到尾就光禿禿了,若是有人來去,從高處儘收眼底。沒有草木遮掩,來敵也不那麼好偽裝。
到時再吊幾個熒光孢子,夜裡也不怕有人潛伏進來。
晁乾道“這條路坦蕩蕩,金檮人不喜,就會走樹林子。”
一邊無遮無攔,另一邊十餘頃茂林,來犯的小股襲擾隊伍無論從本能還是從戰術上,肯定會選有遮蔽物的後者。
“這不正中下懷麼?”賀靈川問他,“這裡原本的山澤是誰?”
“一群狼妖。前幾次戰鬥時也出了力。”
“卸了。我已經請溫副使另外委任。”賀靈川往後一指,晁乾就看見幾輛板車拚作一處,運來一棵大樹。
樹高六丈左右,在這片林子裡不算突出,但樹皮皸裂,布滿青白斑點,那是曾經長滿蘚蕨的證明。
賀靈川敲了敲樹身,吭吭有聲,像金屬多過像木頭。
“咦,這不是城門口的老榆樹妖?”晁乾覺得眼熟,一拍腦袋想起來了,“我們攻打玉衡城時,它還幫著西芰人對付我們。”
“識時務者為俊傑。城破當天,它就向我們投誠了,不然早被當作柴火燒掉。”賀靈川笑道,“有些人還不如這棵樹有眼力價。”
眾軍士上前挖出大坑,為老樹埋根。
冬天,土地凍得**,下不了鍬。但這幫人行事野得很,先挖個小坑埋進炸藥,然後引爆。
再埋,再引爆。
這麼連爆幾顆雷,一個深達三丈的大坑就搞定了。
眾人扶樹填土,不一會兒就種好了。
有細心的,還鏟雪過來細細撒上。
冬季無葉,這棵老樹張牙舞爪。賀靈川一拍樹身,嗯,挺結實的。
他原地宣讀了任狀,而後取出官印,在樹身上蓋了個戳。“從今天起,你就是茵河河穀的山澤,轄區百裡。”
山風嗚嗚作響,凝出奇怪的聲音,眾人細聽,仿佛能聽見“遵命”二字。
隻消兩三天,轄區內所有林木都能變作它的耳目。
這也是北方妖國喜歡任命老樹妖為山澤的原因之一,賀靈川覺得很有道理,不妨學習人家的先進經驗。
賀靈川再吩咐道“每隔十五天取四根新鮮樹枝放於靜室水瓶中,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哪個方位的樹枝無風自動,就是那個方向有敵人來襲。”
有這棵老樹妖在,敵人入侵河林就逃不過守軍耳目。
“對了,再招一批禽妖。有夜視能力的梟、鴞最好。人眼在夜裡遠比不上它們。”貝迦國到處都是這玩意兒,給他的逃亡之路造成很大阻礙,“我記得附近就有幾窩禽妖來著?”
人不能長時間逗留在寒冷的河畔,但這些野生妖怪可以。
晁乾一一記下。
其實蕭統領給賀靈川這接班人打下的基礎很好,玉衡城各項軍務都在有條不紊進行中,他幾乎不用怎麼改動。尤其是第一批征招的士兵已經初練完畢,可以投入任務。
問題在於軍隊重新整編後,戰力不顯,數量不足。
才一千出頭,既要戍邊,又要守城,還得南下巡邏商路,立顯捉襟見肘。
對此賀靈川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一口氣吃不成胖子,百戰之師也不是一天內煉成的。
還好當初紅將軍火速打下玉衡城,還在第一時間搶占糧倉,沒被西芰人放火燒掉,再經過一次秋收,今冬糧食供應充足,軍營的大小夥子們每兩天能吃一次肉。
就衝著這等夥食,都有不少人報名參軍。
賀靈川辦完手頭軍務回家,途中經過武訓館,聽見那裡傳來驚呼聲和咆孝聲。
驚呼聲是平民的。
咆孝聲他很熟悉,是孟山的。
盤龍城的比武傳統,也被大風軍帶到這裡來。兩組擂台昨天才建好,今天就有人技癢,上台挑戰了。
賀靈川向紅將軍要來的二十人中,就有孟山。
他走過去時,恰好見到孟山一個過肩摔,把不知名的倒黴鬼砸得七葷八素。
旁觀群眾個個掩口,但賀靈川看那可憐娃還活著,脖子沒斷、內傷不重,隻是躺地哀吟半天爬不起來。
加入大風軍後,孟山也不像從前那麼狂暴,開始懂分寸了。
另一組擂台上的比武,就溫和得多。
這裡的擂武也采取積分製,勝者可以在武庫那裡換取心儀的裝備和補給——當然,還有錢。玉衡城軍民從前沒試過這種玩法,如今正在踴躍報名中。
邊上的街鋪正在趕工,立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賀靈川又體會到當年初入盤龍城的感覺
欣欣向榮,一派生機。
回到家中,天色見晚。
賀靈川拍掉頭上的雪粉,剛摘掉披風,就聽見隔壁嘩啦一聲水響。
“孫夫子?”夫子在做什麼?
孫茯苓的聲音隔牆傳來“啊,快過來!”
這就過去?賀靈川猶豫了下,輕輕起跳,手在牆上一撐,一個跟鬥就翻過去了。
這裡的牆體比盤龍城的木屋高得多,但他已經習慣了不走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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