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引起天宮關注吧?”
“他們哪有那個閒心?”岨炬笑道,
“不老藥桉兩個要犯都在天樞峰呢。”賀靈川微微一哂:“青陽國師和年讚禮?”
“正是。”岨炬道,
“自從被押送進來,青陽國師一聲不吭,倒是那個姓年的吼得聲嘶力竭。”賀靈川奇道:“你不是說,聽不到審訊過程?”
“那是煬宮和摘星樓內。幾次押送出來的過程中,他都在大吼冤枉,說自己被人陷害。有一回摘星樓外的遊客還聽見了。因此後麵他再出來,嘴都被堵著。”賀靈川笑道:“被人陷害?天宮可不愛聽這話。”年讚禮還搞不清陷害他的人到底是誰,才會這樣生龍活虎,還夢想沉冤得雪。
反觀青陽國師,前因後果了解得明明白白,如今根本不做無謂的抗辯。
很快,他們就爬到了目的地。這座野峰距離開陽峰大概有一百多丈遠,山頂的樹林比董銳的頭發還要濃密。
今晚月黑風高,隻要岨炬不點火,開陽峰上的人類哨探基本看不見這裡的動靜。
“有一窩蝠妖半刻鐘前才飛過去,在它們飛回來之前,你最好已經完成任務。”岨炬遞給他兩枚石蛋,
“這是你要的火種。”這是兩塊黑黝黝的堅岩,雞蛋那麼圓,雞蛋那麼大,但表麵皸裂如樹皮,縫隙裡有紅光流淌。
岨炬不能跟著他上天,就送他一對殺手鐧,號稱危急時刻祭出就能救他一命。
雨後的山林格外清新,賀靈川深吸一口氣,提神醒腦,這才把蝠傀放到地麵上,低聲命令:“變大!”這妖蝠傀儡很聽話,搖身一變,就成了大家夥。
賀靈川不敢耽誤時間,跳到妖傀背上,足尖輕碰其肋下,巨蝠就張開雙翼,從山峰一躍而下,滑翔起飛。
這幾天,他拖著董銳趕去郊外,反複練習飛行騎乘和跳躍技能,到現在不說如臂使指,至少妖傀能聽懂他的指令,及時做出規定動作。
當然他行動之前就已經仔細測算,現在聚靈大陣陣眼的位置應該就在岨炬頭頂正上方的夜空中,誤差不超過三丈。
賀靈川駕著妖傀先飛了一圈,通過亂流來驗證陣眼的真實位置。被卷開兩次以後,他基本可以確認,自己的估算無誤。
要說這麼大個陣眼每到秋冬季就飄浮在墟山上空,岨炬為什麼發現不了,一來是外頭包裹亂流,而墟空上方的亂流本來就多;二來它的位置不斷變幻,今天還在開陽峰上空,明天或者就去天樞峰了。
你不知道它的運行規律,就摸不出它的具體位置。此時停在他肩膀上的岨炬分身也提醒道:“你再瞎逛亂飛,就要引起注意了。”董銳的妖傀能載人,體積相當大了,再說,墟山上空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空曠,時常有禽妖路過。
“知道了。”賀靈川示意妖傀抬升,飛到陣眼正上方五丈。再往下兩丈,就是亂流陣了。
他從儲物戒裡取出一樣東西,手腕使力,往正下方擲去。這東西剛出現的瞬間,妖傀身體陡然一沉,不可自控地墜落。
好在那物自降很快,下一秒妖傀就離開它影響範圍,重新拍翅飛了起來。
當然這一套動作事先練習多次,它已能從容應對,並沒有驚慌大叫。賀靈川扔下去的,是鬼影蟬蛻。
準確來說,是包裹著定風珠粉的鬼影蟬蛻,裡頭還塞上兩顆火山岩沙礫——這套手工,他早在動身之前就做好了。
鬼影蟬蛻這玩意兒輕飄飄地,幾乎沒有重量,風一刮就跑。但裹上定風珠粉以後,至少一個時辰內都不會受到風力影響,那麼它下落的方向就是筆直的。
甚至包裹陣眼的亂風急流,都不能對它造成影響。投擲完畢,賀靈川就拉高妖傀往上飛,一邊問岨炬:“怎麼樣,投進去了嗎?”
“等下,等下。你那東西太輕,還在飄……”岨炬也很緊張,
“好,降落了!”它略顯亢奮的聲音,通過分身傳進賀靈川耳中:“它停在半空中不動,我想應該是落進陣眼裡了!”岨炬能感知火山岩礫的狀態,它停在半空中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成功通過防禦陣法,進入了陣眼內部。
防禦法陣果然不會攔下這麼細小輕飄的東西。當然蟬蛻和其他飄浮物通常會被亂流吹走,很難進入陣眼。
入侵計劃第一步,通過。
“快點兒吧。”山澤忍不住道,
“我好像看到東南方向有猛禽飛過來了。”那是一頭凋鴞,塊頭沒有妖傀大,但翼展也有兩丈。
顯然它覺出了異常,要過來看看情況。
“岨炬,點亮氣流!”賀靈川深吸一口氣,晃了晃手上的銀鐲,
“我是死是活,全看你了!”墟山計劃從這一刻正式開始,他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來了!”岩火怪物一步就從山頂上消失,再冒頭已在十五丈外的小山包。
此時,它應該站在陣眼的側下方。緊接著岨炬抓出一團又一團火球,接連擲向陣眼!
它還被聚靈大陣鎮壓著,不能攻擊山上的建築、陣法和守軍。但岨炬此舉也不是進攻,因為火球飛近陣眼之後,突然炸成了漫天火星子!
說白了那就是無數火屑,連人都炙不傷,對陣法能有什麼攻擊力?充其量,最後變成一點黑礫罷了。
但它們隨疾風飄飛,甚至火借風勢更紅更旺,就好像半空中爆開一大團煙火。
它不放火彈上去,但它放禮炮!這麼亮,肯定瞞不過山頭的守衛,甚至瞞不過遠處的摘星樓哨兵!
過去幾天的長久準備,前半程的暗夜潛行,不過都是為了此刻的一擊必中。
就連身在墟山外圍的董銳,此刻仰望夜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四周皆亮,誰也瞞不過了。
到這一步,賀靈川已經沒有退路。他駕著妖傀一個倒栽衝,豎直飛向陣眼!
亂流雖然平時無形,但它的寬度、形狀,此刻都已經被岨炬的爆裂火星給標注出來了。
賀靈川隻看火屑飛舞的情狀,就知道亂流的輪廓和厚度。墟山的夜空中,已經很久很久沒出現這麼壯觀的景象了,不啻於昭告天宮:這裡有異常!
賀靈川深吸一口氣,待火星子近在跟前,仿佛快要灼傷眼珠的時候,才從飛騎上半步起跳,縱身一躍!
在他身下,是一片光輝燦爛、幾乎亮瞎人眼。他這一躍弧線完美,就好像要投身紅色星火的海洋,又狂野、又危險。
但事實遠沒有這麼浪漫。他這一躍的距離、速度,都是經過了精心的測算、無數次的排練。
妖傀轉身飛走了。下一秒,賀靈川抓出了定風珠。此珠一出,亂風陣就影響不了他。
賀靈川炮彈一般朝陣眼墜去。爆裂的火光照亮夜空,也照出他麵具下的眼神沉穩如磐石。
這一時刻,他又回到了無悲無喜、心性空明的狀態。一切憂懼彷徨都是絆腳石,他需要的,是原子鐘般的精準。
這種舉動,當然也瞞不過旁觀者。岨炬已經好些年沒這麼緊張過,關節裡冒出的光都變成了熾白色。
在遠處眺望的董銳更是瞪圓了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亂流陣底下就是防禦法陣,據岨炬事先測定,這陣法極其了得,像賀靈川這麼個大活人迎頭撞上的話,恐怕瞬間就會被爆成一團焦炭!
天神親手布下的陣法,威力不容置疑。賀靈川用定風珠跳落,必須計算好時速。
晚一秒,他會被陣法打得魂飛魄散;快一秒,沒進李代桃僵的生效距離,他就變不過去,同樣會被陣法炸成一團焦湖!
快慢都是死,必須做到分毫不差!為了這一跳,賀靈川已經練習數十次。
但董銳們心自問,此時此刻讓他來乾這個活計,恐怕還是會駭到手腳發軟,冷汗直流。
毫厘之間,就是生與死的距離。眾目睽睽之下,賀靈川的身影倏忽消失。
這麼一個大活人,不見了。董銳眼都不眨一下,生怕他爆成一團血霧。
偏偏天上紅火星子亂躥,誰也說不好這麼悲催的場麵到底有沒有出現。
賀靈川就是消失了,岨炬也收起了煙火,夜空重新恢複了寧靜。當然所有目擊者都明白,這份寧靜隻在表麵。
緊接著,遠處就傳來了急促的鐘聲,當當當當——響徹墟山上空。那是摘星樓敲響了洪鐘,一方麵警告所有守衛抵禦入侵者,另一方麵,則是壓製岨炬,召喚它過來質問。
畢竟那接連不斷的十幾個大火球太顯眼了,並且岨炬的舉動也清晰無誤表明:它已經完全看穿了聚靈大陣的陣眼所在!
這才最讓天宮擔憂。一聽到鐘聲,岨炬就捂住脖子,痛苦大叫,渾身岩塊簌簌掉落,把周圍的草木儘數點燃。
這個時候,它可顧不得護林了。聚靈大陣還在,這鐘聲一響,脖子上的項圈就對岨炬有巨大壓製作用。
天宮的召喚,它更是不得不去。山澤往地底一鑽,跨越大段距離,轉眼就出現在摘星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