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道,有無窮無儘的變數,無窮無儘的講究。”這都是朱大娘多年的心得,“多一分就可能是錯,少一分也可能是敗,修行之難,就難在微妙精衡、善作取舍。”眾人都懂了,所以像朱大娘這樣天賦強悍的妖怪,從一開始走的就是專一之道,少而精。最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可是要找到這“適合”二字,卻不知得費多少心力、撞多少運氣。“世間那麼多修行者和妖怪,畢生都找不準自己的方向,猶猶豫豫,儘走彎路,最後蹉跎而終。”說這些,對眾人來說還是太深奧了。萬俟豐撓了撓頭,抓回重點:“每個身外法相都要修煉?那麼水平豈非有高有低?”“當然了,同一個仙人的不同法相之間,修為也有高低之彆,就看他在哪個法相投入的心血和資源更多。所謂付出才有收獲,法相和本尊一樣,不認真修煉怎麼能強大?”朱大娘正色道,“即使上古之時,仙人們通常隻煉一兩個法相,補一補自己的短處就好,不敢貪多;偶有例外,那也是手握海量資源才敢嘗試,要麼坐擁寶山,要麼一宗之長。”“地位很高?”“對,位高權重,萬事容易。”朱大娘幽幽道,“上古也不例外。”手裡權力越大,掌握的資源越多,這一點從古到今都沒有變過。像朱大娘這般單打獨鬥的妖怪,在這方麵就很吃虧,所以體悟更深。賀靈川沉吟:“那麼,身外法相是用什麼煉成的?”不管煉啥東西,總得有個原料吧?他升級金甲銅將還需要一大堆材料呢,身外法相總不可能虛空索物?“問到點子上了。”朱大娘給他一個讚許的眼神,“法相有虛有實,如是本尊所化,短時間內可以由虛化實。但如果要長期實體化,就叫身外化身,煉製方法很多,最簡單的一種就是改造其他妖怪的軀殼,越強大越好,再揉合自己的內丹或者精魄為中樞進行操控。”賀靈川挑眉:“其他妖怪的軀殼?比如陰虺?”“對,這是偷懶的辦法,但因為煉製中要融入本尊自己的血肉或者內丹,煉出來的化身有可能改變特性,這是不可控的。”朱大娘也在推敲,“這頭巨虺不吃煞氣吃寒氣,長年封在玉泉宮底下,可能就是顯現其本尊的特性。”賀靈川好奇:“這種化身和妖傀有什麼不同?”“那自然大不一樣!”朱大娘瞪他一眼,“無論法相還是化身,都是你的一部分,既不會背叛你,也不會反噬你。平時你怎麼控製自己的身體,你就怎麼控製它,沒有任何隔閡;並且化身一旦煉製成型就不能再改動了;非要改,你得把它吞了,重新煉一個。不像董銳,成天在他的妖傀身上動刀子。”“原來如此。”賀靈川摸摸下巴,“咱仰善群島的陰虺王說過,它們原本世代生活在顛倒海,但那裡後來發生了劇變,煞氣消失;靈山則告訴我,千幻真人就在顛倒海閉關不出。你說,這玩意兒是不是和千幻真人有關聯?”“你認為,千幻真人在顛倒海抓到這頭巨虺,把它煉成了自己的身外法相?”朱大娘沉吟,“不無可能。但這個法相為什麼會在爻國的玉泉宮底?是因為這裡的寒氣能湊和著用?它跟爻王又有什麼關係?”爻王把它當作對付青陽、白坦乃至於天神的殺手鐧,當然知道它的來曆。賀靈川遺憾地歎了口氣:“可惜爻王不能告訴我們了。”“你這麼不看好他?”“他沒有勝算。”爻宮的戰鬥一開始,賀靈川就看透了結局,“對手可是青陽和天神,他對巨虺法相的運用又很粗淺。豐曷女神親自神降,已算是很重視他了。”雖然他總覺得,豐曷女神的降臨是不情不願。當時牠再不下來,白坦就死定了。“不錯。”朱大娘讚同,“那頭巨虺不止會橫劈豎砍,一定還有諸多神通戰技,人類老頭兒發揮不出它的能力罷了。”仙人的身外化身,那是普通人可以真正駕馭的麼?“但爻王最後把內丹還給了巨虺,就是交出了控製權,這倒是個聰明的做法。”朱大娘點評,“巨虺如能自主戰鬥,會比他瞎指揮要強得多,也會給豐曷和青陽造成更多麻煩。這不就遂了你的意?”“就是可惜了四王子。”賀靈川有點感慨,“爻國要是還有一點氣運,本該顯在他身上。王子睿要是能夠長大、順利登位,爻國就還有中興的希望。”“你對他的評價很高啊。”“你看青陽和白坦都要除他而後快,就知道他們也在意王子睿。爻王血脈必須與爻國一起覆滅,這禍根就絕不能留。”賀靈川搖了搖頭,“這世上多少有才之士,尚來不及成長,就被無情摧折。”有才有德又怎麼樣?拗不過命運。尊貴、聰穎、上進如爻國四王子,在這場大亂中也是難逃一死。他們在這裡席地而談,爻宮裡頭卻在打生打死。“喂,看那裡!”朱大娘忽然抬爪往天邊一指。黑暗的天幕之中,忽然又飛下一點銀光,直奔爻宮而去。這個時機,這個軌跡、這個局勢……攝魂鏡失聲道:“又一個神降!哦喲喲,看來千幻真人的身外法相很不好打,豐曷女神請外援了!”賀靈川也是頭一次見到雙神降,大開眼界。彆忘了霜仙殿還有一個青陽,那也是修為深厚的大拿。青陽+雙神分身,三打一,對戰千幻真人的巨虺法相。這場戰鬥一定很有看點,可惜朱大娘的眼球奸細們被打落,接收不到現場轉播了。眾人扼腕。也就一刻鐘後,爻宮忽然有一道白光衝天而起,格外耀眼。“咦?”朱大娘也不解,“那玩意兒還能飛?”眼下這世道,非禽妖和法器不能飛行。但這白光在天上盤旋一圈,就往北偏西方向而去。這一下盤旋的半徑很大,朱大娘已經看清,白光之中居然是一頭碩大的白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