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山下,滔滔黃河流過寧夏平原,黃河邊有一城,名為“靈武”。
大唐貞觀二十年,唐太宗命大將李道宗、薛萬徹進擊薛延陀,大勝於此,威鎮北疆。於是,原本依附薛延陀的回紇、拔野古、斛薛等十一部族遣使朝貢,“歸命天子、乞置漢官”,太宗慨然應允,親至靈武接受諸部歸附,故而此地又有“受降城”之稱。
從此,靈武便是朔方節度使駐地,統七軍府、轄三受降城。
城南的城門樓十分雄偉壯闊,因當年唐太宗抵達時,諸部使節數千人曾於此恭迎,尊他為“天可汗”,並立誓“願得天至尊為奴等天可汗,子子孫孫常為天至尊奴,死無所恨”,唐太宗於是揮毫寫了一首詩,勒石以記。
百餘年過去,太宗皇帝的筆墨依舊刻在城門樓下。
“雪恥酬百王,除凶報千古。”
“昔乘匹馬去,今驅萬乘來。”
是日,有人站在石刻前,愣愣盯著它看了許久,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上麵的字跡。指尖將要觸到那冰冷的石頭時,他卻又停下,跪倒在地,慟哭不已。
“喂,起來!”一隊兵士從城中走了出來,喝道:“兀那惡漢,莫擋在此處!”
好一會兒,慟哭的大漢才抬起頭來。他四旬年歲,穿著破舊的氈衣,披散著頭發,臉頰棱角分明,鼻子挺拔,目光深邃,典型的河東漢子長相。
他身上的氣質很獨特,既有種亡命徒的凶狠、殺伐之氣,同時又帶著濃鬱的書卷味。開口說話,官話說得並不準,用詞卻很文雅。
“見太宗禦筆,一時忘情,見笑了。”
“莫在此處礙事,我等要迎安西大都護、四鎮節度使,你萬一衝撞了。”
“是安西副大都護,持節充四鎮經略、支度、營田副大使,權知節度事。”
“嗬,你這人,有區彆嗎?!你誰啊就敢教阿爺做事?”
“正是封常清。”那風塵仆仆的大漢如此應道。
很快,城門被打開,朔方節度判官杜鴻漸匆匆趕了出來,連連向封常清揖手,道:“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殿下未見到安西兵馬前來,不知封節帥竟已到了,未能出城相迎。”
封常清上前,腳有些跛,一邊道:“是我急著覲見,離開大軍,獨自趕來了。”
他沒有直說急著覲見誰,因他聽聞高仙芝被斬首、聖人棄長安而逃,早已是心急如焚,得到了聖旨立即就率軍東歸。才到張掖,見了李亨派來的信使,語焉不詳地讓他到靈武,他以為是要見聖人,想要為高仙芝說些好話,並請命護衛聖駕歸京,便立即馬不停蹄地奔來了,連隨從護衛都拋在路上。
“封節帥不愧是國之乾城啊。”
杜鴻漸上下打量了封常清一眼,應照著他原本得知的消息,據說封常清平素十分節儉,出兵時騎驛馬,私人馬廄隻有兩匹馬,怪不得穿成這樣。
他連忙引著封常清登城樓,安撫道:“殿下很快就到,稍待。”
“不知聖人何在?”
“聖人……”杜鴻漸忽悲哭了起來,情難自抑,道:“聖人駕崩了……”
封常清停下腳步,站在登城的石階上消化著這個消息,難以置信。
他是罪犯之後,從小隨著外祖被流放到安西充軍。幸得高仙芝賞識,又受聖人重恩,短短幾年內被提攜為四鎮節度使。雖說大唐以軍功立國,但在這個寒門庶族愈發難出頭的年歲,他的際遇極是難得。於是銘記君恩,恨不能以死相報。
杜鴻漸則說著陳倉之變的種種詳情,指責李琮、薛白的謀逆惡行,末了,長長歎息。
“國不可一日無君,今陛下駕崩,慶王謀逆。依禮,該請忠王登基,可我等再三勸進,殿下都不肯登基。”
李亨之所以還不登基,自是因為失了儲位,不論是名義還是實力都差些火候。而杜鴻漸迫不及待地與封常清說勸進之事,便是想以這擁立之功來吸引封常清效忠李亨。
然而,封常清竟未被這功勞所惑,喃喃道:“陛下真不在了嗎?”
杜鴻漸點點頭,向城頭看去,過了一會,道:“來了。”
一隊人由西邊城頭跑馬過來,為首的正是李亨。
封常清遂快步登城,趕上前去,正要行禮,李亨已搶先下馬握住了他的手。
“安西將士來了,大唐社稷就有救了。”
這句話讓封常清感觸極深,應道:“臣誓死平定胡逆,收複二京!”
“好,可惜陛下未能見到你……”李亨說著,淚如雨下,泣不成聲,隻能招手,讓身後一人上前說話。
那是個麵白無須的宦官,抹著淚道:“老奴袁思藝,當年曾在獻俘的禦宴上見過封節帥,可還記得?”
封常清當然記得袁思藝,那是他隨高仙芝滅了小勃律國以後,從西域回到長安,對當時所見的一切都印象深刻。
“袁將軍,你告訴我,聖人真的駕崩了嗎?”
“老奴也希望是假的。”袁思藝道,“老奴豈敢撒這等謊啊?”
李亨揩著淚,回頭看了一眼,在他身後,有張垍、李齊物這樣的重臣,若還不能讓封常清信服,在城中還有梅妃、範昭儀等聖人最親近的嬪妃,當可證明他所說的是事實。
而等有了封常清與安西四鎮的兵力支持,他便敢登基稱帝了。
是日,封常清先是哭祭了聖人,之後收拾情緒,與諸文武官員商議著守護社稷一事。
隨著李亨到靈武,一些地方官員、忠義之士正在陸續地聚集過來,各抒己見,話題很快落到了勸李亨登基一事上。
這次,搶著開口的是朔方水陸轉運副使魏少遊,道:“所謂‘師出有名’,談論如何整軍何益?當先請殿下繼位。”
“不錯。”杜鴻漸道:“宗社神器,須有所歸,若任殿下逡巡退讓,失了天下人心,則大事去矣,何談收複二京?”
“可殿下死活不願啊。”
眾人說著,目光便轉向了封常清,杜鴻漸先問道:“封節帥軍中都是安西人嗎?”
“自然不是。”封常清道:“朝廷募軍,募的是天下百姓。”
“是啊,今從殿下來的禁軍皆關中子弟,日夜思歸,不遠千裡跟隨忠王,都是盼著收複二京、立下戰功,忠王若不繼位,何以賞賜將士?人心一散,不可複集,不如因而撫之以從眾。封節帥以為然否?”
封常清點點頭。
杜鴻漸又道:“既如此,明日我等一道勸進,如何?”
“好。”封常清也果斷,道:“明日我等以死請諫,勸殿下顧全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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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亮出現在天空中偏東一些的方位,皎潔明亮,讓人見了分外思念家鄉。
黃河寬闊,波光粼粼,靜靜地流淌在通往靈武的官道旁。有信馬正飛奔於官道上,連夜趕到靈武。
“五百裡加急,廣平王有要信遞於殿下。”
於此同時,李亨正負手站在窗前,神態間有些躊躇滿誌。
“你說,長安城該已被攻破了吧?”他忽然向身後的張汀問道。
張汀正在縫補一件冕服,聞言道:“那不是早晚的事嗎?”
“我擔心李琮、薛白逃了啊,更擔心他們手裡的陛下是……”
“假的。”
張汀搖了搖頭,道:“哪有那般巧的事,隻燒毀了聖人的臉?要不了多久,自然便揭穿了。”
夫妻倆不是第一次談論這些了,隻是苦於還沒等到確切的消息。
正說著,張汀耳尖,聽到了外麵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之後,李輔國跑出去迎消息的動靜傳來。
李亨心急,推門而出,站在那眼睜睜地看著李輔國領著信使過來,他深吸了兩口氣,等待著聽到那個消息。
“殿下,胡逆攻破了長安,宣告天下,慶王弑君。”
他仿佛能看到長安城在大火中熊熊燃燒,燒毀了他那些年的冤屈與不安。
然而,那信使卻是雙手捧上一封卷軸,道:“殿下,長安來旨,封殿下為朔方節度使……廣平王請示殿下,如何應對?”
“你說什麼?”
李亨大為詫異,全沒想到兄長會有如此招術,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乾脆問道:“長安城還在?”
“據陳希烈所言,長安固若金湯,陛下召宮人們回京服侍。”
“假的!”李亨武斷應道。
他接過信仔細看了,怒而將它撕成碎片,同時也冷靜下來,知道李琮這一手,目的不在於真的請他回去勤王,而是拉攏邊鎮人心,讓人們相信聖人還在長安。
“告訴李俶,務必封鎖消息,絕不可讓陳希烈傳旨一事為旁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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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數日,封常清依舊還在靈武等候,心中愈發焦急。
他與諸人一起勸忠王登基,忠王接連都拒絕,終於,這日將是第五次勸進,想必忠王該答應了。
然後會有封賞,接著終於可以整軍東征了。
可封常清卻想到,怛羅斯之敗以後,高仙芝若不是主動承擔,回朝解釋,而是找個人承擔罪任,比如他,那也許在潼關被斬首的就是他,而他如今的封賞原本都是高仙芝的。
帶著這種強烈的遺憾,天還未亮,他已醒了過來,再次登上城樓,眺望遠處的河山。
天明時,幾騎安西軍騎兵趕到了靈武,與一些商旅、遊俠、忠義之士一起候在城門外,等待進城。
不知因何事,開城門時,守門的士卒沒有放人們進城,而是盤查起來,理由是擔心有胡逆的細作。封常清遂出麵,才讓他的士卒進了城。
“節帥。”
趕上前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高大沉毅,麵容黝黑,竟是當年那文質彬彬的進士岑參。
岑參如今已是北庭節度判官,正是在封常清麾下,與之十分相熟,帶著莞爾之意,道:“節帥走得好快,李將軍還未到武威,節帥已到靈武了。”
“有甚快的。”封常清指了指自己的跛腳,馬上問起他最關心的問題道:“大軍回師的路上,可有搶擄百姓?”
他是節度使裡少有的出身貧賤之人,最是知曉百姓不易,分外關心軍紀問題。
“節帥放心,你一離開,李將軍就割臂與諸將約定,大軍過處,秋毫不犯。”
“那就好,隨我去勸進吧。”
“勸進?”岑參大為訝然。
封常清點點頭,抬頭看看天色,喃喃道:“變天了啊。”
他將在靈武聽說的諸事說了。
岑參聽過,思忖了好一會,壓低了聲音道:“節帥,我在路上聽說了一些消息。聖人已回了長安,並遣陳希烈為使,至朔方傳旨……”
消息一出,封常清很是詫異、不解,自語道:“這是如何回事?”
二人談論了一會兒,杜鴻漸從城中趕來。
“封節帥,怎還在此?今日勸進務必說服殿下,快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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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消息隻怕是封鎖不住。從長安來的不僅有使節,還有散布消息的細作。”
李輔國俯著身,附耳對李亨嘀咕道:“今日,封常清放了一批人進城,恐怕是,已經知曉了。”
“我若登基,李琮一定會指責我篡位,伱說,天下幾人信他?”李亨問出了他目前最大的顧慮。
李輔國臉色為難,遲疑了一會,道:“奴婢實話實說?”
“說。”
“若長安城還在,恐天下人更信他。”
“分明是假的,臉都看不到。”
雖然嘴硬,李亨卻知道李輔國說得對,李琮隻要能守住長安,就更有說服力。而他現在接旨,還能名正言順地號令邊軍,一旦登基,就要被指為叛逆了。
可官員們都已勸進了四次,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李亨此時才發現,自己竟真被這一道聖旨逼到了左右為難的地步。
他來回踱著步,最後喃喃道:“得讓長安儘快失守,才能削掉李琮的可信度。”
李輔國偷眼瞥去,見他已開始咬著指頭,於是也努力幫忙想辦法。
“奴婢以為,殿下該堅決登基,方顯有底氣。至於殿下憂慮之事……隻要叛軍攻破了長安,便不打緊。”
“眼下的問題就是,它竟是守住了!”
“之所以守住,當是叛軍以為聖人還在長安城中。”李輔國小聲道,“那隻要殿下派人告知叛軍,那聖人是假的……”
李亨臉皮跳動了一下,有些驚意,啞著嗓子道:“你莫非是讓我與叛軍合作?”
“奴婢不敢,奴婢隻是覺得,李琮、薛白弑君,比胡逆還要狂悖,比胡逆還要罪大。
沉默了一會,李亨喃喃自語了一句。
“是啊,局麵又被薛白穩住了啊。”
之後,兩人低語了幾句,李輔國匆匆而出。
李亨獨自坐在那,呼吸有些急促,神經繃得緊緊的。
他有些忘記了自己方才為何那樣做決定,又做了什麼決定。滿腦子隻想著馬上就當皇帝了,絕不能讓任何人、任何事阻止自己登基。
“殿下。”
不知何時,杜鴻漸到了他麵前,稟道:“殿下,封常清有些猶豫。”
“他猶豫什麼?!”李亨氣得一抖,道:“陛下怎麼可能願意回長安?他不就是因為守著長安有風險,所以逃了嗎?逃了怎麼可能回去,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假的!”
“是,臣俱與封常清說過了。”
“李琮、薛白是逆臣,散布的消息如何可信?封常清貧賤無識,如此易欺,如何當上節度使的?”
杜鴻漸忙道:“道理他亦知曉,也更相信殿下。隻是,聽聞陛下消息,心中難免抱著僥幸。”
李亨冷靜下來,問道:“我若登基,他待如何?”
“自也是不會如何的,隻是,他想要能早些支援長安。”
“長安,又是長安。”
李亨皺著眉頭,愈發感到長安城的堅守十分礙事。
他心中推演,倘若自己登基,暫時還是能讓封常清俯首聽命的。問題在於,封常清與一部分將領急著去救長安,此事也拖延不了太久。
可一旦出兵,倘若大軍抵達關中時,長安城還未被攻破,或者哪怕攻破了,李琮、薛白未死,而是逃了出來。那麼,必然會拉攏安西軍,到時又如何處置?
需要有一支完全俯首聽令的兵馬,當他命令這支兵馬去殺李琮、殺薛白挾持的那個假聖人之時,這支兵馬完全不會有猶豫,這點,暫時交給李俶統領的禁軍做不到,封常清的安西軍也做不到。
“殿下?”
杜鴻漸等了一會,不見李亨有反應,又道:“殿下藉累聖之資,有天下之表,元貞萬國,二十餘年。殷憂啟聖,正在今日,請殿下以社稷為重。”
“勸進,你們勸進。”李亨道:“可我問你,哪支兵馬是真的忠於我的?”
杜鴻漸隻有片刻的思考,當即道:“朔方軍。”
李亨負手不語。
杜鴻漸道:“臣久在朔方,了解朔方軍左武鋒使仆固懷恩,其人乃仆固部人,其祖先於貞觀二十年率部降唐,立誓世代奉大唐天子為主,子子孫孫為大唐天子之奴。仆固懷恩為人至忠至孝,銘記祖先之誓,殿下隻需召見他,他必萬死不辭。”
“他如今在何處?”
“原在定襄駐守,已奉殿下旨意趕來,想必不日即到。”杜鴻漸道:“他一到,或可為殿下勸郭子儀到朔方。”
李亨點點頭,沉吟著,道:“欲收複長安,恐兵力又不足啊。”
“長安……”杜鴻漸自然知道長安還沒被攻破。
“險惡的不僅是胡逆啊。”李亨歎息道。
他這般姿態,想登基又猶豫再三,使得杜鴻漸想立擁立之功又總是隻差一點,也是十分著急。很快便開始為李亨謀劃。
“殿下,北麵的回紇部,自貞觀年間起便臣服於大唐,其部以寇抄為生,擅騎射。”
杜鴻漸思考許久之後,終於想到辦法,緩緩開口說道。
“天寶元年,突厥內亂,其酋長葉護頡利吐發聯合葛邏祿、拔悉密合兵擊殺突厥可汗,封奉義王;天寶三載,葉護頡利吐發擊敗拔悉密,自稱可汗;天寶五載,複攻殺後突厥白眉可汗,遣使入朝,冊封他為懷仁可汗。時回紇汗國轄地已東極西金山,南控大漠,儘得古匈奴之地。”
這些,李亨都知道,且一聽就知道杜鴻漸是何意。他之所以派杜鴻漸到朔方,正是為了與回紇通商,方有錢糧收買人心。
“天寶六載,葉護頡利吐發死後,其子磨延啜繼位,自封為‘葛勒可汗’。”杜鴻漸又道:“臣與葛勒可汗有過一些接觸。臣曾派粟特商人石定番往回紇貿易,據石定番所言,葛勒可汗對大唐依舊仰慕萬分。殿下若需要兵力,或可……向回紇借兵?”
李亨轉身看向了桌案上的地圖,重新判斷著局勢。
如今,李琮據長安而守,精兵不過數千人,無非是征發長安壯丁,一旦城破,隻消有數千人就必能擊殺他們,萬無一失,回紇最是適合,事後還不會授人口舌;但叛軍有十餘萬邊境驍騎,極擅野戰,目前雖不是與之決戰的良機,但封常清為救長安,急於出兵,自己勢必得籌集十餘萬大軍。
倘若時機把握得好,也許可以在叛軍攻入長安、立足未穩之際,一舉除奸逆,並順勢擊敗叛軍。
“借兵。”李亨道,“可行嗎?”
杜鴻漸遂小聲道:“可行,葛勒可汗其人貪婪短視,視財如命,殿下隻需許以好處,他必欣然而來。”
“我豈有金銀寶物作賞賜?”李亨攤了攤手。
“殿下許諾即可。”杜鴻漸道:“待收複二京,殿下富有四海,他自是明白的。”
“好。”李亨遂點了點頭。
借兵一事,最首要的作用,就是給了他登基稱帝的底氣。
“請殿下登基,遣使回紇方名正言順。”杜鴻漸再次勸道,語氣裡已有興奮之意。
見他如此熱切,李亨隻好半推半就地答應去見見在外麵恭候多時的官員們。
出門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張汀縫好的那套冕服正靜靜鋪在桌上……等待著他君臨天下。
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自從成為儲君,他就擔著臣民們的期許,也承受著奸臣的迫害,這些年默默忍受著無數的攻擊、冤枉,終於在這無比痛苦的曆程中熬過來了。
李亨走出破舊狹小的住處,走向了南城樓。
他看到了太宗皇帝立下的石碑,看到了草原諸部立下的誓言。他不覺得恥辱,認定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掃除叛逆,再現天可汗的威風。他登上城頭,望著遠處的賀蘭山,隻感覺到了平生抱負將要實現的喜悅。
他在想,一個個痛苦寂寞的夜晚,自己是憑借著什麼熬過來的呢?
於是,他想起了長安上元夜的燈火。
“長安真美啊。”
那一年,他曾站在花萼相輝樓上,抬手指著那燈火闌珊的長安城,立誓一定要守護長安、守護盛世,擲地有聲地對薛白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唐子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