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湯九龍殿。
溫泉水麵上起了氤氳,香爐中冒出煙氣,使得整個內殿有些霧蒙蒙的。
禦榻上,漢白玉的雕像一動不動,禦榻後方,一名老宦官正坐在毯子上,聽著王忠嗣冗長的話語,手執毛筆做著記錄。
王忠嗣說的是朔方、河北的一些事情,不時提到突厥、契丹,冒出一些拗口的名字。
“回紇首領骨力裴羅已經死了,他的兒子磨延啜繼位。臣以為,阿布思北逃之後,若不是投靠回紇,便要投靠葛邏祿。這些年,回紇對葛邏祿的掌控大不如前,致使葛邏祿自立葉護,恐要引出亂子來……”
聲音很孱弱,老宦官聽不懂這些,頭越來越低,漸漸像是要睡著過去。
有一名小宦官悄然從後庭走了進來,腳步比貓還要輕,遞了一個小卷軸過來。
老宦官接過展開卷軸看了一眼,稍稍清了清嗓說話。
“朕知曉了。”
十分怪異的一幕便出現了,從老宦官嘴裡吐出聲音竟與聖人有八分相似。若隔著屏風聽著,仿佛是禦榻上的漢白玉像開口了一般。
隻是照本宣科,語氣不免平淡了些,沒有聖人平時的語調飽滿。
“此番之事,朕知阿訓受了委屈,且先好好休養……”
“陛下!”
屏風那邊,王忠嗣忽然激動起來,像是要站起身,引得這邊探頭往外看的老宦官感到十分緊張。好在,王忠嗣虛弱並恪守臣禮,沒有闖到內殿,而是支著胳膊,跪在地上。
“河東之地,襟帶河汾,翼蔽關洛,不論東向河北、南下中原出兵,皆居高臨下,可謂雄勝,故而非心腹忠臣不可倚任,臣請殿下,萬不可輕與安祿山!”
一番突兀而激烈的勸諫使內殿的老宦官不知所措,唯再次應道:“朕知曉了。”
唯恐王忠嗣說起來沒完沒了,他連忙照著那卷軸上的內容讀起來。
“阿訓且退下,好生休養。但有樁難題,你讓朕不好辦啊。”
“臣有罪,自知使陛下犯難,願以死贖之。”
老宦官不管王忠嗣答了什麼,自顧自地述讀,道:“你詐死欺君,死訊已宣布,倘若改弦更張,朝廷威嚴何在?且幽居養病吧,病愈之後,朕再設法為你複官。”
“謝陛下。”王忠嗣早有這等心理準備,“臣遵旨,往後萬不敢以王忠嗣之名示人。”
“朕隻盼你身體康健,長命百歲,旁事先不必多想。”
毫無語調起伏的聲音傳來,王忠嗣聽了,心中一陣失落,原本醞釀著的千言萬語也就咽了回去。
一瞬間他像是被抽掉了精神氣,無力地倒在軟榻上,任人抬著他出去。過度的失血讓他頭暈得厲害,他想到自己儘力了,該交回去的擔子也都交回去了,閉眼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已到了昭應縣城的彆業中,耳畔是王韞秀焦急地喚著“阿爺”。
“薛郎?”
王忠嗣本是無力理會女兒的,眼睛睜了一條縫,見到了站在屋中的另一道身影。
他喉頭滾動了兩下,喃喃問道:“我最後……見到聖人了嗎?”
其實,他已隱約察覺到九龍殿裡那位似乎不是聖人,因為它冰冷得讓他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溫度與氣息,可又不確定是否聖人就是那麼冰冷。
薛白略略猶豫,目光落在王忠嗣灰敗的臉上,答道:“見到了。”
“計劃都順利?”王忠嗣問道。
“沒出太大的岔子,該讓聖人看到的都讓他親眼看到了。”
“如此說來,我們做成了?”
“能做的都做到了,自是成功了。”薛白頓了頓,繼續道:“眼下,聖人已扣押了吉溫、孫孝哲。安祿山派來獻俘的隊伍也已被控製住,接下來便要細查此案。”
有幾息工夫,王忠嗣眼睛裡顯出欣慰之色,很快黯淡了下去。
他非常希望能夠向聖人證明他的忠心,並勸諫聖人提防安祿山,以免往後皇位過渡時天下出大亂子。此時聽薛白的說法,應該是成功做到了。但,他內心深知卻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沉默了一會之後,他歎息著問道:“連累你了吧?”
“無妨,聖人暫時有些不信任我,早晚會好的。”薛白說著,自嘲地搖了搖頭,低聲道:“這也不重要了。”
“算起來,都不知是你第幾次保我了。”王忠嗣側過頭,看向王韞秀,喃喃道:“薛郎待我的恩義,我病體殘軀,恐報不了了,你務必記得。”
“阿爺放心。”
薛白道:“節帥有大氣運,那些宵小之輩殺不了你,那些困難也擊不敗伱。還請再振作起來,社稷還需節帥為柱石。”
王忠嗣對這句話深有感觸,道:“我從未畏懼過哥奴、雜胡、唾壺及其爪牙,更賴你幾番出手庇護,那些宵小之輩,還要不走我這條命。”
這句話,他說得頗為驕傲。
數年來被構陷、被排擠、被下毒、被刺殺,甚至這一次他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終究還是在孫孝哲的刀下活下來了。如薛白所言,他絕不死在宵小之輩手裡。
但一直以來真正想殺死他的、能殺死他的,本就不是表麵上這些。
殺他的,是聖人的心意。
今日到最後,聖人還是殺了他。
王忠嗣腦子裡想著在禦湯九龍殿裡聽到的最後幾句話,眼中所有的光彩逐漸褪去,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
“王忠嗣……已經死了啊。”
薛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哪怕他能救王忠嗣一千次、一萬次,可隻要李隆基心中的猜忌不除,王忠嗣就會像是梗在皇帝喉嚨裡那根刺,早晚還是要被拔掉。
於王忠嗣而言,這是一個死結;可在薛白看來,隻要解決掉李隆基,這死結也就解開了。
“節帥不必失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且先韜光養晦,猶有大放異彩的一日。”
“你不懂我。”王忠嗣道,“我自幼受聖人養育……”
他沒有再說下去,轉頭又吩咐了王韞秀一句。
“喪禮,接著辦吧。”
他自幼受聖人養育,心中秉承忠孝,視聖人為一切,為此,連對自己的兒女也無暇關心,又怎麼可能背叛聖人。
可偏偏他最大的困境就是聖人希望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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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錢被高高揚起。
長安城延壽坊的王忠嗣宅中一片哭聲,之後有馬蹄聲傳來,治喪的眾人回過頭看去,見是離開了三日的王韞秀終於回來了。
“小娘子,你到哪去了?”
“我去請了聖人的追贈。”
王韞秀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從袖子中拿出了一卷聖旨,道:“聖人追贈阿爺為太子太師。”
她單手拿著卷軸,也不展開宣讀,配合著平淡的神色,顯然有些對聖人不敬。隻是眾人沉溺於哀悼,沐浴於君恩浩蕩之中,沒有察覺到。
反倒是有人好奇地問道:“元載呢?”
“他被任為大理司直,追查阿爺的死因了。”
“那元載豈不成了如今家裡官位最高的一人?”
王韞秀的幾個姨妹不免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渾然忘了當年正是她們時常譏嘲元載。
喪禮上更多的便是這些烏煙瘴氣的事情,不等王忠嗣出殯,王家家風就已有了變化,正是人走茶涼。
數日後,出殯,葬於白鹿塬。
祭文是元載此前就寫好的。
“公本太原祁人,六代祖仕後魏為青州刺史,北齊為白道鎮將,五代祖隨周武帝入關……”
祭文很長,從王忠嗣之父王海賓的壯烈戰死說起,詳述了王忠嗣一生的功績,卻似述也述不完。從中午開始,直念到夕陽把天邊的雲都染成紅色。
“公孤童被識,策慮奮發,義勇偪億。其受任也,厲三軍之氣,同萬夫之力。致誅則百蠻竦,振武則暴強服。支離約已,儘悴事國!”
聽到這裡,王韞秀感到臉上一涼,手一摸,驚訝於自己流下淚來。
往日不曾細數,她常常忘了她阿爺有著如此波瀾壯闊的一生。
隨著最後一抔黃土被鋪上,送殯便結束了。
王韞秀則在想,阿爺覲見的遭遇與李林甫相類,希望這墳瑩的遭遇莫再與李林甫相類了。
耳畔,人們已開始誇讚她夫婿。
“元載這祭文寫得真好,是有文才、有孝心的。”
“可他竟是送殯也沒來?”
“說了,還在追查姨父的死因,比王家的兒子們還儘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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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裡,楊國忠將一份告身遞在元載手裡,笑容燦爛,道:“恭喜花鳥使正式上任了。”
“謝右相。”
元載接過告身,展開看了一眼,見了上麵“敕元載勾當此事”這寥寥幾字,卻能感受到它帶來的偌大權柄。明麵上隻是采選天下美色召入宮闈,他卻可借機為自己樹立不少威嚴。
往後,哪個官員敢不聽話,便采選其妻女入宮,畢竟,花鳥使勾當差事,不看門第、不論婚嫁。
僅僅這片刻工夫,元載身上的氣場便有了些不同,更淩厲了些。
“哈哈。”楊國忠不由大笑起來,“公輔,莫要這般嚴肅。這是個使人愉悅的差事,你可知聖人喜歡何樣的美人?”
“可是如貴妃一般?”
“不對。”
“還請右相賜教。”
楊國忠神秘一笑,方才道:“聖人喜歡各式各樣的美人。”
這算是他一個風趣的笑話,元載隻好賠笑起來,笑著笑著,偶爾也會想起今日是王忠嗣出殯的日子。
可元載心裡很清楚,自己與楊齊宣不同,不是出賣丈人換取自身前程的小人。他是真有計劃以實現王忠嗣的心願。
聊過了花鳥使的差職,免不了要提起前幾日講武殿發生的事,元載直到今日得了好處,才肯據實報給楊國忠。
“如此說來,隻差一點便可扳倒太子了?”楊國忠聽了,有些遺憾地撚著長須。
元載訝異於會聽到這樣一句在權爭中如此愚蠢的話,連忙遮蓋住眼底的鄙夷。
“右相,下官有些不解,請右相釋疑。”
“但說無妨。”楊國忠瀟灑地一揮袖子。
元載道:“右相總領朝綱,監督太子是為本分,可真扳倒了太子,於右相有何好處?”
楊國忠自有考慮,反問道:“我們得罪太子甚深,坐以待斃不成?”
元載心中輕哂,暗道唾壺這種憑近狎聖人上位的貨色居然還想著下一朝的事,隻能說是杞人憂天。
“聖人正當壯年,下官以為,此事暫不足慮。反而是安祿山,支持張垍、吉溫等人於朝中與右相爭權。可右相手中掌握的兵馬卻不如他,故言安祿山方為大敵啊。”
楊國忠點點頭,道:“你是說,本相該借此機會對付雜胡?”
“自是如此。”
元載侃侃而談,講了如何除掉吉溫、孫孝哲,削弱安祿山,還說了如何除掉張垍、陳希烈,讓楊國忠獨掌大權之後拉攏邊鎮,徹底除掉安祿山,達到李林甫那種隻手遮天的高度。
楊國忠聽得連連點頭,對這個設想很是滿意。
他擬定主意,給聖人遞了奏折,聖人果然很快便召他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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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楊國忠對朝政的掌控還遠不如李林甫。以前李林甫在時,李隆基到華清宮都是把朝政留在長安,如今則是把宰相們都帶到驪山。
薛白自知也許很快就要被貶官了,但得益於近來發生之事李隆基並不願對外公布,暫時還未處置於他,至少眼下,他還是中書舍人。
借著中書舍人之權職,每次留意到有長安的奏折送到驪山,他都會第一時間趕去,毛遂自薦地擬旨製命。
是日,陳希烈終於又讓薛白擬了一封重要的旨意。
“這?”
薛白看著草稿,顯出些疑惑的神情。
陳希烈道:“此前是你與右相進言的吧,安思順既任朔方節度使,可使之卸任河西節度使,由高仙芝兼任。”
“是。”
薛白坦誠應下。
這是王忠嗣的建議,他當時便執行了,說服了楊國忠。
然而,今日要擬的這封詔書,卻是撫慰安思順的,表示讓他卸任河西節度使一事乃子虛烏有,朝廷並無此意,讓他安心留任。
“左相可知這是為何?”
陳希烈深深看了薛白一眼,從一堆公文裡翻找出一份,道:“自己看吧。”
那是一個名叫裴周南的監察禦史上的奏書,稱河西的諸將士,以及胡人諸部聽聞安思順要卸任,紛紛請求朝廷讓安思順留任,一些胡人甚至割掉自己的耳朵、劃傷麵頰,向朝廷表示一定要留下安思順的決心。
這是大事,阿布思業已叛亂,萬一再因節度使的調動讓河西生變,朝堂上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唯有安撫住安思順。
薛白看過,苦笑道:“這便是左相曾說過的,安思順對朝廷的忠心嗎?”
陳希烈道:“忠心之餘,誰無私心呐?薛郎可敢自詡無私?倘若朝廷讓你卸任中書舍人,你可甘願。”
薛白道:“王忠嗣無私。”
“閒話少敘,擬旨吧。”
薛白遂又擬了一封給自己心裡添堵的旨意。
也許是因為他知道曆史的走向,如今已愈發感覺到大唐的邊鎮開始像煮沸的水一樣晃動了。
西繡嶺依舊風光旖旎。
薛白於是到宮門請求覲見,想要說說安思順之事。
他等了許久,見到楊國忠來了並被引入宮中,之後才有宦官過來,賠笑道:“薛郎請回吧,聖人今日有國事處置,不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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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李隆基眼裡,楊國忠是一個能乾實事的股肱之臣,薛白則是一個隻能如李白一樣待詔翰林的供奉。
個中的差距在於,楊國忠知道天子的想法,能順從聖意把事情做好,而薛白則有太多錯誤的、不切實際的想法,自以為是地認為社稷如何如何會更好。
從王忠嗣這件事上就能看出來,薛白因為同情王忠嗣,而忽略了一個功高蓋主、跋扈不馴,還過份親近儲君的將領對家國社稷帶來的威脅。
當然,薛白還年輕,需要錘煉。隻能說擢拔他為中書舍人,有些太快了,拔苗助長。雖說是表彰其在南詔之戰中的功績,但也該到了敲打敲打的時候。
於是等楊國忠前來覲見,李隆基便先拋出此事,做為談論大事之前的一道開胃小菜。
“臣亦認為,薛白驟得高位,太過跋扈了,確該磨礪。”
楊國忠當即領會了聖人的心意,琢磨著,該如何把薛白貶一貶。
可仔細一想,卻暫時不好尋由頭,朝廷對外稱王忠嗣是病逝,薛白的欺君之罪便不好宣諸明麵,而其人雖看起來渾身是把柄,真要對付起來,卻是既無貪墨也無怠政。
更何況,眼下對付安祿山要緊。
楊國忠遂話鋒一轉,又道:“隻是,薛白才從南詔歸來不久,還請容臣尋一個恰當的闕額。”
“楊卿看著辦,莫忘了。”李隆基心思並不在此事上,想著河北之事,微微蹙眉,“孫孝哲與太子的衝突,想必你已聽聞了。”
“臣聽聞了。”
“你是宰相,以為該如何處置?”
楊國忠乾脆利落地道:“臣請斬吉溫、孫孝哲!”
這是元載的建議,不必給出理由,因為這本就是不太方便說出口之事,隻需擺出了堅決的態度,迫使聖人下定決心。一旦處決了吉溫、孫孝哲,難題就會被推到安祿山頭上,楊國忠就能掌握主動權。
前提是,務必扛住聖人的壓力,得讓聖人感受到朝臣對安祿山一係的強烈不滿。
然而,李隆基已目光深邃地盯住了楊國忠,迫使楊國忠低下了頭。
“斬吉溫、孫孝哲容易。可朕問你,安祿山遣使回京獻俘,人卻被斬了,後續如何安撫?”
“臣以為……安祿山縱容、乃至於授意部屬行凶,朝廷該遣使問罪,罷其範陽、平盧節使度。”
楊國忠語氣微有些顫抖,顯得底氣不足。
“何人可代?”
“臣有兩個人選,一是哥舒翰。”
楊國忠拜相以後便在籠絡哥舒翰,如今彼此關係還算不錯。倘若哥舒翰調任範陽,隴右出了闕,元載因王忠嗣的關係舉薦了李光弼為節度留後。
然而,李隆基直接皺了眉,凝視著楊國忠,是在懷疑這位宰相的能力。
近年來,青海大戰頻發,與吐蕃之間局勢激烈,同時西域也是紛擾不斷,這種時候根本就不可能調動哥舒翰。
楊國忠在這種軍國大事上確實沒見識,感受到聖人的不滿,心虛不已,假裝自己是拋磚引玉,連忙接了一句。
“臣的第二個人選,是鮮於仲通。”
“嗬。”李隆基不屑地嗤了一聲,“你當河北形勢可與川蜀相提並論。”
河北地處邊境、胡漢相雜、民心不定,治理難度遠非川蜀可比,鮮於仲通任劍南節度使尚且吃力,與安祿山更是沒得比。
楊國忠不敢辯駁,也沒有了更好的人選,一時躊躇無言。
李隆基見他無言以對,岔開話題,先問了一句彆的,道:“你前日批的折子,朕看了,讓安思順留任了?”
“回聖人,是。”楊國忠道:“安思順久在邊軍,功勳卓著……”
李隆基不聽他說這些理由,抬了抬手。
“安思順任河西才多久?你要他卸任尚且做不到,可知胡兒為朕鎮河北多久了?”
楊國忠一滯,垂下頭,應道:“臣慚愧。”
他一直喊著要對付安祿山,卻在今日才意識到,此事不是把安祿山一人裁撤了就好,其人在河北經營多年,根深蒂固。
就像是一棵根莖巨大的蘿卜,若不往下挖,光顧著拔,那是誰都拔不出來的。
“胡兒不是誰都能代替的。”
沉思了片刻之後,李隆基如此說道。
之後,他又補了一句,道:“朕也相信他的忠心。”
“聖人,可孫孝哲欲殺王忠嗣,此事證據確鑿。”
“他已招供了,是私怨。當年王忠嗣北伐突厥,殺了他的父親,此事與胡兒無關。”
楊國忠張了張嘴,很想問聖人一句“這案子是誰審的?怎麼能審出這結果來?”
可他也明白,這結果正是聖人心中的答案。
“你再去查一遍。”李隆基道,“倘若真相如此,便將孫孝哲押回範陽,看胡兒如何處置。”
“臣……遵旨。”
楊國忠腦子裡還記得元載反複叮囑他的“態度務必堅決”,嘴上已不由自主地應了下來。
此事,並非他太過軟弱了,而是王忠嗣、元載、薛白的策略就有問題,意圖直接定安祿山的罪,這做法顯然錯了。
對付安祿山,應該步步瓦解,一點點挖其根莖。從河北各郡縣的官員任命,從範陽、平盧兩鎮的將領人選上做文章,待水到渠成,撤換安祿山才不會有後顧之憂。
楊國忠離開華清宮,見到了元載。
“右相,這是……事敗了?”
“豈能說是事敗了?”楊國忠笑著擺擺手,道:“聖人答應了我的請求,唯對雜胡猶有顧忌,要把孫孝哲送往範陽試探雜胡反應罷了。”
元載一愣,有些佩服楊國忠這張嘴,不愧是能接住李林甫一口痰的嘴。
楊國忠則想著,聖人方才並未說吉溫要如何處置,那正好拿吉溫來殺雞儆猴,漲一漲他這右相的權威。
雖有一點差池,但大方向上還是按著他的計劃,除掉一個一個的政敵,逐漸獨領朝綱。
“放心,我們能做成的。”楊國忠拍了拍元載的肩,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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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當天傍晚就得到了消息,聽說楊國忠去探視了孫孝哲而沒有用刑。
他微微歎息了一口氣,望向遠處的夕陽,在心裡對王忠嗣說了一句。
“你的方法,終究是失敗了。往後,就依我的方法來做吧。”
薛白承認這個失敗。
他也愈發清晰地認識到,王忠嗣用性命都無法勸動的人,他永遠都勸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