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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汝陽三鬥始朝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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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府,李岫代父批著公文,忽然“哈”地笑了一聲,將手中文書遞到薛白麵前。

“這封,由你親自來批。”

薛白目光看去,見上麵寫的是任薛白兼差劍南軍度支副使。

這是他給王忠嗣獻軍器得來的第一個回報。

他遂接過李岫遞過來的尚書左仆射的大印,“啪”地批允了這一任命。

“持宰相印,給自己任官的,少見。”李岫笑道:“如你所願,近來事事順遂。”

薛白道:“越是這種時候,越要警醒。國事不順,個人太順,未必是好事。”

李岫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認為他阿爺若能作這般想,右相府以後的危險便能小很多。

但薛白看似態度謙遜,實則狠狠把握住了這個機會大肆提攜黨羽。他借右相之權,已把元結遷為解縣縣令,遷皇甫冉為軍器監主簿,遷杜甫為左拾遺,又把劉宴、第五琦、楊綰放到河東榷鹽的位置上……算時日,皇甫冉、杜甫也該快回京了。

“對了,郡主許婚安慶宗一事,有消息了。”李岫接過文書,同時漫不經心地道:“聖人封慶王之女為榮義郡主。”

薛白聞言動作略略一滯,迅速恢複了從容自若,但心中卻甚是詫異。

“我猜錯了啊,一直以為聖人會借機封賞侄女。”李岫見他不答,自嘲一笑,以意味深長的語氣道:“終究還是薛郎了得,不聲不響,又做成了一樁大事。”

“此事與我有關?”薛白訝然。

“你我之間,賣關子便沒意思了。”李岫道:“旁人不知,我還能不知伱與慶王的關係嗎?這次,不是你幫慶王府掙得了一個郡主封號?”

“不是。”

李岫不信,抬手一指薛白,以不滿又無奈的語氣道:“回頭想來,又被你算計了,你離間我們與安祿山,實則意在逼迫我們倒向慶王。之後,你再利用右相府之勢,分化安氏父子,甚至直接拉攏安祿山?”

“若如此,我何必大費周章,一開始便與你們合作豈不更好?”

“不同的。”李岫道:“條件不同,當時右相府更強勢,如今卻隻能受你擺布了。”

“十郎萬莫再敲打我,我萬不敢擺弄右相府。”

“但不得不說,這局棋下到現在,你已開始占到了優勢,朝中重臣、邊鎮大將,已有人開始倒向慶王、反對太子了啊。榮義郡主這一嫁,形勢不同了。”

薛白道:“我坦誠說,此事並非我在背後推動,十郎相信嗎?”

“不信。你當我不知太池宴上你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薛白問道。

李岫道:“姚思藝不會無緣無故冤你穢亂後宮,你必是去見了誰,促成了此事。”

既解釋不清,薛白也就隨李岫怎麼想。

但正如方才所言,太順未必是好事。薛白心中揣測,漸漸有了一個頗讓他膽寒的猜想——

莫非,李隆基已發現李林甫病了,不動聲色地尋找下一個製衡東宮的勢力,故意利用他扶持李琮,這才讓李琮聯姻安祿山。

滿朝文武,不過是聖人養的鬥雞,一隻敗下場了,再換一隻,但不管是哪隻,休想啄到主人。

這個猜想最可怕之處在於,薛白感到自己與李琮的幾次秘談,已落入李隆基的視線了,他才會縱容自己。

當然,終究隻是猜想。榮義郡主之事有各種旁的可能,或是李琮使了力,或是宗室沒有更適宜的人選。

~~

近來事多,倒讓人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其實四月中旬還未過,薛白成親還不到一個月。

顏季明還在長安,薛白離開右相府之後便特意去見了他一趟。

才被引進庭院,便聽顏季明指著他笑語了一句。

“我這妹夫來,必是有事相談。”

“何以見得?”

“誰不知你薛禦史忙。”顏季明道,“連杜五郎到金城縣赴任,你也不打算送行。”

說來旁人不信,杜五郎赴任金城,並不在薛白近來所關心的事件當中。

“他還未啟程?”

“看你,如今你已不是杜謄最好的朋友,換作我了。”顏季明搖頭笑著,“我們正在商量著明日送五郎。”

“知道他能拖,竟是拖到明日才往金城縣上任。”

說話間,兩人進了堂,隻見堂中已坐了些人,看樣子就是長安城的才俊,因其中還有兩人李棲筠、李嘉佑正是薛白的同年,可見顏季明人緣十分不錯。

另外,安慶宗、史朝英也是薛白認識的。

“薛郎來了,我們正在玩你想出的那些遊戲。”

史朝英最是直率熱情,站起身來,道:“你如何那般聰明?能想出這許多古怪的東西。”

“不過是好玩罷了。”薛白應了,目光看向安慶宗,道:“還未恭喜仁行兄。”

安慶宗臉上還貼著兩張紙條,雙頰通紅,想必已喝了不少的罰酒,訝道:“恭喜我什麼?恭喜我遊戲總是輸不成?”

一句話,眾人皆笑了起來。

他們都是一副隻顧玩樂的模樣,像是無心打探朝中消息。薛白見了,心裡卻不信安祿山的長子如此與世無爭。

“仁行兄不知聖人賜婚一事?”

“聽說了。”安慶宗道:“還是在薛郎的婚宴上,聽人提起過,但和政郡主既看不上我,此事該作罷了。”

“那仁行兄該請我吃一頓酒,謝我這個報喜人了。”

眾人皆訝,道:“薛郎知曉安大郎的婚事?”

薛白也不賣關子,道:“榮義郡主,是慶王之女。”

“真的?安大郎總算要成親了。”

堂中眾人紛紛恭喜安慶宗。

史朝英與安慶宗很是熟識,則調侃了幾句,接著操心起婚禮如何如何辦,她可在長安待得更久些,喝過安慶宗的喜酒再走。

在此間,卻是無人問薛白如何這麼快得到了消息,是否從慶王那兒聽來的。

這些問題薛白已準備好了答案,此時便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落空感。

說說笑笑了一會,安慶宗看向薛白,顯然是打算問些什麼。

薛白本以為他要問聖人這樁賜婚背後的深意之類。

“薛郎可識得榮義郡主?她性情如何?”

“雖不識得,但在宗室之中該算是溫柔和善的。”

“那她……”安慶宗欲言又止,躊躇了片刻,方問道:“她漂亮嗎?”

薛白道:“這我便不知了。”

“莫誤會了。”安慶宗笑道:“我並非喜歡漂亮的,清秀就好。”

“懂的。”顏季明道:“都說喜歡清秀的。”

史朝英則道:“我可去與榮義郡主當朋友,先瞧一瞧她的樣貌。”

眾人這般說笑,竟是無一人提及這樁聯姻背後的利益牽扯。

恰是如此,薛白才不信他們是真沒深想。

說話間,杜五郎也到了,也不用人去接,他對顏季明的宅院很熟悉,自己便走了過來。

“我來得晚了,我阿爺非得叮囑我許多……”

話音未了,他人已風風火火地轉進堂內,見到薛白,又驚又喜,呼道:“你今日怎有空在這裡?”

薛白見杜五郎如此驚訝,倒是有一瞬間的恍然。

以前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從偃師回來以後,薛白忙於公務,則是許久未見了,而杜五郎也有了更多新的朋友,以及新的樂趣。

“正好得空。”薛白道:“來看看十二郎。”

杜五郎愣了一下。

這一個瞬間,兩人顯得有些疏遠。

但緊接著,杜五郎一把攬過薛白,拖著他走到一邊,悄聲嘀咕道:“我才不信你是得空了,來這裡一定是彆有目的。”

“為何?”

“我還不知道你?”杜五郎斜了薛白一眼,得意道:“一心撲在官途上的人。”

“那你猜錯了。”

“不可能,你若真是得空了,在家陪娘子、陪青嵐,哪怕是找我姐姐,絕不會先來看顏十二郎。”

薛白沉默了一會兒。

他平時真沒看出杜五郎有這般聰明。

“嘿,讓我說中了吧,快與我說,你想做什麼?衝誰來的?”

“不急著說。”薛白道,“看你晚些能否觀察出來。”

“我才懶得觀察,一會我們來玩遊戲。”

“你不喜歡動腦子的事,不是嗎?”

杜五郎傻笑了幾聲,道:“那是在你麵前,但在這裡,所有人都是我教會的。”

話到最後,他提高了些音量,轉身向眾人,道:“徒兒們,來玩吧。”

今日到顏季明家裡,薛白反而有些看不透安慶宗了。

他觀察了一會,發現安慶宗有些老好人性格,玩遊戲幾乎每盤都輸,始終笑嗬嗬地任罰。到最後也沒問聯姻之事,反而頗關心明日便要與杜五郎分彆。

從這方麵看,安慶宗倒與安祿山十分相像,都擅長於偽裝,把野心藏在懦弱老實的假象下,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高手。

~~

次日,眾人相送杜五郎往金城赴任。

於杜有鄰而言,兒子要離開身邊,一開始是十分感傷的,可是這一天拖一天的,終於是把他惹煩了,到了送彆這日,心裡隻剩下嫌棄。

反而是史朝英表現得最為不舍,拉著杜五郎千叮嚀萬囑咐。

“聽說金城縣的寶貨比長安要便宜,你到了以後替我買些。”

“好吧。”

“臨彆在即,我該送你一首詩的,隻怕你嫌我寫的詩不好。”

“不會啊。”杜五郎道:“我覺得你的詩……還是很獨特的。”

薛運娘坐在馬車上,掀簾看去,見此情形,才有些擔心史朝英是看上了她夫婿,目光便瞥見一旁的薛白、顏季明,瞬間便安心了許多。

終於,杜五郎揮了揮手,道:“我很快會調回長安的。”

“不急,治理好一方。”薛白應道。

眼看著杜五郎的車馬向西而去,薛白道:“走吧,回城吧。”

轉過頭,他卻意外地發現安慶宗眼眶微紅,一臉不舍。

“仁行兄,你這是?”

安慶宗歎息一聲,道:“今日一彆,不知何日能再見五郎……我太容易感傷,讓薛郎見笑了。”

這般一對比,薛白自覺相比安慶宗,自己為人有些太無情了,就連來送彆杜五郎都是為了借機觀察安慶宗。

~~

李岫既然看到了公文,果然,沒幾日,聖人便下旨賜婚,封李琮之女李佩娘為榮義郡主,嫁於安慶宗。

李琮無所出,李佩娘其實是李瑛的庶長女,若李瑛還是太子,她自是當得起一個郡主的封號,但李瑛既被廢殺,此事便讓一小部分人疑惑。

事實上,隻有寥寥一些人知道李琮的兒女是收養來的。李隆基一直以來都禁止旁人提三庶人案,除非以後的皇帝翻案,否則這些事大概會消彌於塵埃之中。

因此,此事依舊可以看做是對安祿山的拉攏,至少安慶宗本人沒表現出任何的不滿。

史朝英則打定了主意,要到慶王府去看一看榮義郡主,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是真去了,揚言要安慶宗請他吃酒才肯細說。

安慶宗遂在四月二十二日設宴答謝親友。

薛白是報喜人,自是在受邀請之列。安慶宗甚至還向他請教,宗室中還該邀請誰,因覺得他對朝堂之事了如指掌……薛白當然了如指掌,畢竟他如今是隱藏的右相。

“嗣歧王李珍、嗣薛王李琄等皇侄,必是該請的,皇子公主們反倒不必,哦,還有,汝陽王李璡,他與慶王關係一向親近,也不可漏了他。”

“好,我獨自在長安,身邊都是些粗魯的胡人。多虧了有薛郎幫襯……”

薛白不認為安慶宗連一份宴請名單都難辦妥,無非是借他的人脈,甚至藏著試探之意。

沒關係,彼此試探,諸事早晚能漸漸清晰。

如此,薛白終於有了能接觸到汝陽王李璡的機會。

宴席當日,他早早便到了親仁坊東南隅的安府,宅邸為聖人所賜,堂皇三重,皆像宮中小殿,極是奢華。

薛白到得夠早,史朝英卻更早,一見他便問道:“薛郎可有看到顏十二郎?”

“想必他晚些便會過來。”

“肯定又是與哪個小娘子去談論詩文書法,顏十二太過風流了。”史朝英道:“但我聽說了薛郎你的事跡,你竟是個正人君子?”

“誤會了。”薛白道:“賓客們來了多少?”

“不少,安大郎在迎,讓我們先自飲酒說話。”

薛白先去送了賀禮,往禮單上看了一眼,發現李璡竟已來了,遂往庭中漫步而去。

安府大而奢侈,房廊窈窕,綺疏詰曲,隔著竹簾,有悠揚的琴聲飄來。

繞過花徑,前方站著一群人,正抬頭望著一座小閣。

閣樓上,一個女子背對著眾人正在撫琴。

薛白對這女子毫無興趣,目光梭巡著觀琴的人群,試圖辨認出汝陽王李璡。

他並非無備而來,已打聽了一些李璡的信息,知其乃酒中八仙之一,杜甫詩雲“汝陽三鬥始朝天,道逢曲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有“釀王”之稱。

另外,李璡是個美男子,據說相貌英俊,諸王第一。

仔細看了一會,薛白判斷,李璡應該不在這些觀琴者中,因這些人中並沒有比李珍長相更好的。

但人群中卻有人認得薛白。

廣武王李承宏回過頭來,高聲笑道:“薛郎來得好,不如填詞一首,正配此曲?”

“見過廣武王,我才華粗鄙,配不上這等仙曲。”

薛白應了略一思量,試探著問道:“聽聞今日來了許多位擅飲酒的,廣武王不去痛飲一番?”

“他們在那邊飲酒,但不急,酒中高手都是遲登場的。”

正說話,一名美婢下樓來,道:“見過薛郎,我家主人有請。”

“尊主人是?”

“薛郎登樓便知。”

薛白有心去尋李璡,不願與閣樓上的女子多談,擺手道:“我不擅音律,有‘白嗓’之稱,不敢班門弄斧,便不上去了。”

史朝英在一旁看了,不由驚訝,讚道:“不愧是正人君子,換作顏十二,遇到能彈琴的娘子,早便登樓了。”

……

顏季明剛在長安春明門外接了幾個歸京的友人,突然打了幾個噴嚏。

他抬頭看看天,緊了緊身上的衣裳,暗忖城外風大,莫惹了風寒才是。

也不可惹了風流債。

“十二郎。”

“陳二,你可算回京了。”顏季明轉過身,迎上友人,拍了拍對方的肩,之後問道:“這位是?”

“先不告訴你他的名字,我先念他贈我的詩,詩名便是《贈陳二補闕》。”

“好,好,我聽聽是何詩作。”

“聽好了……世儒多汨沒,夫子獨聲名。獻納開東觀,君王問長卿。皂雕寒始急天馬老能行。自到青冥裡休看白發生。”

“好詩!”

顏季明不像史朝英那種半吊子,他是真懂詩的,隻聽這詩便知作詩人功力不凡,不由驚喜地看向與陳二一同前來的那位形象潦倒的男子。

“陳二,我大概知這位先生是誰了。”

~~

安府。

美婢向薛白深深萬福,道:“請薛郎登樓一敘,定不後悔。”

史朝英見了好奇起來,也慫恿薛白道:“知道你比顏十二要正人君子,便上去一趟吧。”

薛白聽得那“定不後悔”,心念一定,暗道或許李璡便在閣樓上,遂道:“好吧。”

史朝英其實是自己想上去看看,當即跟在他身後。

閣樓上卻沒旁人,隻有彈琴那女子。

聽得動靜,她轉過身來,顯出一張如花似玉的臉。

但她其實不年輕了,看起來雖隻有三十如許,薛白卻認為她該有四十往上了。

倒不是從哪個細節看出來的,畢竟她保養得極好,臉上還敷了粉,薛白看女人,憑的是直覺。

“聞名已久,今日總算見到薛郎了。”

“娘子琴音優美,餘音嫋嫋,不絕如縷。”薛白讚了幾句,道:“但不知邀我登樓,是有何事?”

那女子笑了笑,以手掩唇,道:“聽聞你坐亂不懷,我也想漲漲見識。”

薛白擺手,無意與她詳聊這些。

她長得再漂亮,他也不是她輕易能挑逗的人。

“娘子若無旁的事,我便告辭了。”

“還真古板君子,你真不與我細聊聊?”那女子伸出纖纖玉指,在琴弦上一拈,悠悠然道:“你可彆後悔。”

薛白聽她語氣如此篤定,不由再打量了她一眼,雖隔得遠,還是能看出她的皮膚晶瑩光潔。

“娘子想聊什麼?”

“先請這位小娘子下去如何?”

薛白轉頭看向史朝英,隻見她正在死死盯著那娘子,目光直勾勾的。

“怎麼了?”

“她真的。”史朝英道,“我要是也有這麼像女人就好了。”

“你本就是女人。”

“可我不像女人。”

史朝英還沒看夠,美婢已上前,道:“娘子請。”

她既被趕下去薛白遂也下了閣樓,思量著去哪裡尋李璡。這舉動倒讓史朝英感慨不已,再次大誇薛白的君子之風。

但等在安府的外院都逛了一圈,花了不少時間,薛白還是沒看到李璡。

此事說來也是奇怪,他在長安數年,還真就從未見到過那位久享盛名的汝陽王。

再繞回那小閣下,忽聽有人喊了一句。

“花奴?!”

薛白順著那聲音看去,見說話的卻是杜甫。

他知杜甫這幾日便要回京,但他忙著各項事由,實在是沒時間出城迎接,且認為朋友之間不必太在意繁文縟節。

再順著杜甫眼神所看的方向看去,隻見方才彈琴的女子正盈盈立在閣樓的欄杆邊。

“杜子美,且候著,待我換了衣服說話。”

“哈哈,好!”

杜甫頗為狂傲,風塵仆仆地立在一眾衣衫華貴的公卿之間,絲毫不覺自慚形穢。

直到轉頭看到薛白,他才稍稍收起了眼神中的傲意,上前,大笑道:“聽聞你見到李白了?”

雖然許久未見,雖然彼此的地位已經有了差距,雖然薛白沒有出城去迎接杜甫……但彼此相見,還是毫無隔閡。

摯友交談,也不講究虛禮,第一句問的就是最想聊的話。

“是,見到李白了,我們做了滿牆的詩。”

“牆呢?”

“許還在藍田驛,許被人拆走了?”

“你可知我聽聞你們那些詩,有多心癢難耐。”杜甫歎道:“為此,我數夜無眠,再入睡,夢到與你們相聚了,且在酒宴上也寫了詩。”

“什麼詩?”

“坐中薛白善醉歌,歌辭自作風格老。近來海內為長句,汝與山東李白好。”

“好詩!”

忽然有人撫掌而來。

杜甫轉身,笑道:“釀王來了。”

“不叫我‘花奴’了?”

“依你的規矩,尋常時是釀王,扮女裝時才是花奴。”

一旁,史朝英已是驚得下巴幾乎都掉下來。

她一臉震驚地看著那位被稱為“花奴”又被稱為“釀王”的中年男子,看了好一會,用力揉了揉眼。

“你……你是……方才樓上的美嬌娘?”

“讓史家小娘子見笑了。”

那中年男子帶著歉意叉手執禮,自我介紹起來。

“李璡,字嗣恭,小名華奴,友人稱我‘花奴’或‘釀王’。你便當我是個不著調的老不正經罷了。”

“真……真是?”

史朝英猶不可置信,上前幾步,瞪大了眼看著李璡的嘴唇,終於是在他嘴唇上看到細而稀疏的小胡茬。

“這真是……汝陽王比我還像女人哩。”

“你就是女子。”李璡笑道,“但我不是,我再像,也終究不是女子。”

旁人如何作想不知,史朝英卻已是無比崇拜李璡,問道:“汝陽王可以教我當女子嗎?”

“自是可以的。”

他們說話時,薛白一直站在旁邊,臉色帶著得體又尷尬的苦笑,心裡卻在迅速思忖著,該如何重新取得與李璡詳談的機會。

其實,他一度有猜測到花奴就是李璡。

他得到的消息說李璡“姿容妍美,聰悟敏慧,妙達音旨”,他還細看了方才那女子,但實在是沒想到其人能扮到那般地步。

思忖到最後,薛白心念一動,乾脆放棄了去尋李璡搭話的心思。

既然一開始就擺出了不想詳談的樣子,若是因李璡揭開真實身份就態度轉變,倒要讓人看出他另有目的了。

因此,薛白始終有些疏離之態。

他猜李璡也想與他談談,故而方才招他登樓。

“杜子美終究還是最愛李太白,寫的《飲中八仙歌》旁人隻有兩三句,隻李太白有四句。方才與薛郎談論李太白,也是入了神,根本不顧我。”

幾人站在庭中聊了一會,話題漸漸引向薛白。

杜甫道:“釀王還不滿足,我提了賀監,下一個提的便是你。”

“我看你飲中八仙該再加一人。”李璡道:“薛白瀟灑美,舉觴一杯酒家眠。”

他直接看向薛白,且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終究還是搭上了話。

“釀王見笑了。”薛白道:“若與釀王飲,我至少該喝三杯。”

“現在肯與我交談了?”

“方才是我失禮,釀王恕罪。”

“好,那你先罰三杯。”

……

宴還未開始,薛白三杯酒落肚,醉倒了。

李璡無奈,招過美婢,吩咐道:“扶薛郎到我方才歇息的閣台上歇著,點上我帶來的紫藤香。”

“喏。”

薛白登上閣樓,再睜眼,便見李璡正在點香,動作優雅。

“薛郎酒量不太好。”

“遠不如汝陽王。”

李璡玩著手裡的煙火,漫不經心問道:“你在宮中必然是做了什麼,才會被誣為‘穢亂宮闈’,此事與榮義郡主有關?說來,你還是安慶宗的媒人?”

薛白揉了揉額頭,似醉得不輕,道:“汝陽王誤會了,此事與我無關。”

“不說實話。”

李璡笑了笑,雖已不年輕了,卻還顯出一種陰柔的俊俏,悠悠道:“我已經問過慶王了,他說是你讓佩娘被封為郡主的,你答應過他,轉眼竟做到了,如何做的?”

薛白聞言,第一反應不是驚嚇,而是驚喜。

李琮所言雖是他瞎猜的,但他既敢告訴李璡,說明李璡與他關係不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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