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裡,基本上也就告一段落了。
這刀客的性命在此之間,實則是無關緊要。
真正有用的是那劉記米鋪。
那地方無論是不是無生堂留在落鳳盟地界之內的暗樁,順藤摸瓜,總是能夠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從而挖掘出更多類似於刀客這樣的人。
所以,蘇陌索性就直接讓人將這刀客還有那用毒之人全都給吊了起來。
剜掉了舌頭之後,嘴裡塞上破布堵住他們的嘴。
順勢又在他們的玉堂穴點了一下。
他這痛人經中, 玉堂穴是三日痛,劇痛持續三日。
憑借他們的傷勢,三日之後必死無疑。
而之所以堵住他們的嘴,隻是不想讓他們這吵吵嚷嚷的聲音,吵到旁人。
做完了這些事情之後,蘇陌這才來到了何掌櫃的這邊。
“何掌櫃的。”
蘇陌輕聲開口。
何掌櫃的一家人哭泣至此,卻也是六神無主。
見到蘇陌過來之後,下意識的都有畏縮之態。
何掌櫃的則連忙說道“都是這位蘇總鏢頭救了咱們, 快,給蘇總鏢頭磕頭謝恩啊。”
拉著身邊的人,就要跪下來。
蘇陌連忙擺手
“何掌櫃的不必多禮,快快起來……”
他將何掌櫃的一家人攙扶起來,歎了口氣
“何掌櫃的,今後卻不知道有何打算?”
“這……”
何掌櫃的一時之間也是有些迷茫
“小老兒在這地界開這何家老店,已經足足半輩子了……這也是繼承了父輩的基業啊。
“可是現如今,遭遇了這事, 小老兒也實在是不知道該去何處。
“這客棧,也是不敢再開了……”
“可有親戚可以投奔?”
蘇陌問道。
“……哎,早就已經是舉目無親了。”
何掌櫃的長歎一聲。
蘇陌微微沉吟之後, 輕輕點頭“既如此,我倒是有一個去處,卻不知道何掌櫃的願不願意?”
“哦?”
何掌櫃的一聽, 頓時感覺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問道“蘇總鏢頭若是能夠指點小老兒一家活路, 小老兒今生縱然是無以為報, 來世就算是結草銜環,也定當報此大恩啊!”
“言重了。”
蘇陌輕輕搖頭“何掌櫃的當知, 蘇某在落霞城內,經營一家紫陽鏢局。”
“知道知道。”
何掌櫃的連忙說道“小老兒曾經還接待過幾位紫陽鏢局的英雄,不過……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那可能是蘇某的父輩。”
蘇陌一笑“蘇某少時荒唐,近年來方才真正的繼承家業,如今鏢局之內本就是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時。何掌櫃的在此地經營客棧多年,想必對數術有所鑽研。”
“不敢當, 隻能說是略知一二。”
“好。”
蘇陌說道“蘇某鏢局之內,如今尚且缺了一位賬房先生。何掌櫃的如今既然舉目無親, 又不敢繼續在這裡經營這客棧, 不如我書信一封交給你,然後派幾個人沿途護送。
“你們就此奔落霞城而去, 到時,你將書信交給紫陽鏢局副總鏢頭,她看過之後,自然會安排你們的衣食住行。”
何掌櫃的聽的兩眼含淚,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蘇總鏢頭大仁大義,救了我等性命不說,更是……更是……這份恩情,小老兒……小老兒縱然是世代相報,也是……也是償還不清的啊!
“請蘇總鏢頭,受我一拜!!”
說完之後,也不管蘇陌如何反應,納頭就拜。
不僅是他,他身後的家眷也紛紛跪在了地上。
蘇陌想要阻攔,卻被魏紫衣給拉了一把。
就聽到咚咚咚三聲響,何掌櫃的已經是行了大禮。
蘇陌連忙將人攙扶起來
“這話怎麼說的,何掌櫃的多禮了。”
何掌櫃的隻是搖頭,蘇陌一時無奈,隻好說道
“何掌櫃的,去幫我準備筆墨紙硯吧。另外,他們這些時日以來,受到驚嚇和痛苦太多,也早些休息吧。”
“好好好,我這就安排。”
何掌櫃的嗑完了頭之後,感覺精氣神反而上來了不少。
當即安排家眷各自回去睡覺,明日一早就出發啟程去落霞城。
自己則去找筆墨紙硯。
此時蘇陌則看了魏紫衣一眼“他這一把年紀了,家眷傷的傷,痛的痛,何必行此大禮?”
“蘇總鏢頭固然是義薄雲天,卻不知道,身受此難,你不讓他有所表示,心頭如何能安?”
魏紫衣輕輕地出了口氣。
蘇陌一時無言。
心境二字總是難說,遭逢大難的何掌櫃一家,此時此刻如何想法,他作為局外人實在是難以揣測。
反而是魏紫衣能夠共情不少,知道如何回應,才會讓他們覺得心中踏實。
當即點了點頭“多謝魏大小姐教我。”
“嗯……不過你讓他做賬房先生,倒是頗為信任。”
“信中自會說明一切,倘若小雲姐覺得他不值得信任,也會另作安排。”
“這最是妥當不過。”
“要不你也直接寫封信,我明日一早讓幾位鏢師帶著回去?”
“也好。”
這一夜至此,再無餘話,蘇陌和魏紫衣分彆寫了一封信之後,也都各自休息。
轉眼之間,已經是次日天明。
眾人收拾好了,從客棧後院拖出來了兩輛板車,將何掌櫃一家子的東西,歸攏包堆捆綁好。
蘇陌順手從鏢車上扯下了一杆大旗,插在了他們的板車之上。
又點了幾個鏢局裡武藝不錯的活計,隨行護送。
何掌櫃的這一家人再一次謝過了蘇陌大恩之後,當即上路趕往落霞城。
蘇陌目送他們遠去,這才回頭看向了何家老店的白牆之上。
哪裡正掛著三個人。
這三個人雙眼失神,滿目猙獰之色,卻已經沒了絲毫氣息。
一個失去了雙臂,一個失去了一條手臂,還有一個失去了一條腿。
失去腿的那個壯漢,卻是死的最早。
餘下的兩個人,在確定無用之後,蘇陌就讓人將他們傷處的傷藥擦掉。
小司徒的藥太管事了,擦去之後,傷口立刻重新流血。
這一夜下來,早就已經承受不住,一命嗚呼了。
蘇陌看著他們,眼睛微微一眯,腳下一點,身形眨眼之間已經到了他們的身邊。
抬手之間,以手代筆,刻畫牆壁,如戳豆腐。
兩行大字,揮毫而就。
【逞凶之徒,亂我落鳳盟地界,罪責當誅!】
【今懸屍於此,以儆效尤——紫陽鏢局,蘇陌!】
最後一個字落下之後,蘇陌又隨手在旁邊留下了一個掌印。
到此,他飛身而回。
魏紫衣站在旁邊,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嘖嘖讚歎
“以手代筆,指力雄渾,讓人望而生畏。
“留下這掌印,更是警視來者……順帶著,為你紫陽鏢局揚名。
“蘇總鏢頭這江湖手段,越發的純熟了。”
蘇陌瞥了她一眼“比不上魏大小姐,足智多謀。”
“……”
魏紫衣臉色一黑“你這人,端的是……也不知道楊家姐姐為何就如此鐘情於你。”
“那自不足外人道哉。”
蘇陌一笑,翻身上馬“啟程!!!”
魏紫衣對著他的後背,輕輕地揮舞了兩下拳頭,鼓了鼓腮幫子,末了又輕輕地揉了揉,這才顛顛上馬,跟在了蘇陌的身後。
……
……
何家老店這事對於蘇陌一行來說,不過是一個小小插曲。
此後往東,卻是一路順遂。
而路過昨日那周放所說的劉記米鋪的時候,蘇陌和魏紫衣也沒有露出絲毫異樣。
打馬而過,全然當做沒有這麼一回事。
此後這一路,也就是在中府城稍微耽擱了一下。
魏紫衣作為魏如寒的孫女,總得見見那位剛剛投奔老魏家的遲路。
遲路大排宴宴,很是展現了一把什麼叫中府城城主的威風。
隻是這一餐飯吃完之後,一直笑容滿麵的魏紫衣,卻忽然就變了臉色。
“驕奢淫逸,鋪張浪費,好一個遲路。
“此人不可久居此位,如今暫且按下,等回頭大局一定,定要將此人拿下不可。”
蘇陌點了點頭,對此頗為讚同。
由此在這中府城耽擱了一宿,第二天繼續出發。
他們這一趟車隊不大,也就兩輛馬車,行經之處,又是熟悉的道路,自然是暢通無阻。
幾日之後,便已經重新抵達了三河灣。
這一趟到了三河灣這頭卻沒有之前的那一番波折。
讓李鏢頭去尋了一艘不算太大,卻也不小的商船,將東西運上去,沿河而下,奔赴即陽渡口。
鏢車上船,自然不同其他。
車馬卸鞍,自有去處。
貨物存放之後,蘇陌則讓人緊盯著,不可有絲毫懈怠。
這邊收拾的差不多了,那頭就來了一位。
不等到跟前,就已經雙手抱拳
“敢問哪一位是領頭的鏢頭啊?”
李鏢頭看了蘇陌一眼,上前一步“您是?”
“在下李中成,掌櫃的跟前跑腿,當不得什麼。”
這人輕輕一笑“您便是這紫陽鏢局的總鏢頭?”
“不敢不敢。”
李鏢頭連忙說道“這位是咱們蘇總鏢頭。”
說話之間,伸臂做引,讓出了蘇陌。
李中成一愣,下意識的打量了蘇陌兩眼,這才一笑說道
“在下眼拙,在下眼拙了……沒想到蘇總鏢頭如此年輕,失禮失禮,還請蘇總鏢頭莫要見怪。”
“言重了。”
蘇陌一笑“卻不知道尊駕有何貴乾?”
“是這樣的……”
李中成滿臉堆笑“咱們這艘船,實則近年來一直都在海上營生,也就是最近這段時間,方才轉入落霞城的南海灣。準備順水路,入東城。
“卻沒想到,沿河而下,倒是繞了好大的一個圈。
“據說一路至此,再往後的路,沿河之上做買賣的英雄人物不少。
“雖然咱家掌櫃的,也找人打點過,可終究是未曾真個走過。
“所以……聽說船上來了一隊鏢師,這才冒昧過來打擾。
“都知道,鏢師臉麵廣,吃八方飯,所以……這邊也有一個不情之請……
“倘若這沿河之間,這些英雄人物實在為難,卻是不知道您方不方便露個麵,打個招呼?”
“哈哈哈。”
蘇陌聽完之後,哈哈大笑“這話就言重了,哪裡有什麼不情之請,本就是份所當為之事。
“不過料想還是多慮了,這一條路在下先前走過兩趟,一直以來都是平安無事,若是沿途早有打點,自然是平安抵達。”
“好好好。”
李中成連忙點頭“有您這番話,那小的這邊回去回稟也就有話可說了,不敢打擾諸位,在下告辭,告辭!”
“請。”
蘇陌這邊也帶人客氣,那人連連抱拳,轉身離去。
等那人稍微走遠,蘇陌瞥了傅寒淵一眼。
傅寒淵二話不說,貓著腰就跟了出去。
“你是懷疑他來路不對?”
魏紫衣低聲詢問。
“出門在外,總得事事小心。這忽然之間來了個人,說是掌櫃的跟前跑腿的,咱也沒有見過,哪裡知道是真是假。”
蘇陌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李鏢頭“這艘船的來曆沒打聽清楚啊?”
“這……是屬下的錯。”
李鏢頭低了低頭。
蘇陌擺了擺手“罷了,料想卻也無妨。咱們左右不過也就幾天的船程而已……而且,這事也怪不得你。”
李鏢頭粗枝大葉,於細節方麵把握總是不太清楚。
蘇陌說不怪他,也就在於此了……他明知道這一點,還讓他去做這件事情,發生這種情況也就在所難免了。
好在傅寒淵很快就回來了。
“總鏢頭,那人應該沒有撒謊。”
傅寒淵低聲說道“他去了主艙,門外有人把守著,都是這艘船上的護衛。”
“嗯。”
蘇陌點了點頭“那就好,不過讓手底下的弟兄們眼珠子都擦亮一點,彆的也就算了,鏢物萬萬不可有失。”
“其實……失了一點也沒什麼。”
魏紫衣說道“畢竟都是自己的東西。”
“……”
蘇陌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竟然無言以對。
東西是他老魏家交代的,這話旁人來說,直接可以拿大嘴巴子抽他,但換了魏紫衣,還真的是讓人說不出來什麼。
身邊的活計們聽到這話,都忍不住偷笑。
蘇陌白了她一眼“不會說話,少說兩句。”
魏紫衣頓時惱怒,下意識的就要掐腰點指。
蘇陌卻已經抬腳離去,出了船艙來到了船舷邊上,看著滔滔江水。
“……哼!”
魏紫衣又偷偷在蘇陌的背後比劃了一下拳頭。
李鏢頭,傅寒淵,一眾鏢師隻當自己沒看見。
時間匆匆而過,蘇陌估摸著時辰,應該快要到蛟龍水寨了。
然而外麵卻一片風平浪靜。
往日裡縱然是打點好了,也總會遇到蛟龍會的人在這裡盤踞,查看過往商船。
免得有漏網之魚……
這會,竟然沒有絲毫風波。
不僅如此,蘇陌沿河觀看,也沒有看到蛟龍會的人。
一時之間也有些愕然
“蛟龍會的人呢?”
此時再往前,便能路過蛟龍水寨。
蘇陌想了一下,登上了船頭,這邊人就比較少了。
搭乘商船,少有人願意讓搭船的往甲板,船頭這一類的地方溜達。
船上水手忙活,容易礙事。
掌舵的脾氣大,也不想看到一些閒雜人等。
此時此刻,這船頭之上,隻有寥寥數人。
其中一個便是那李中成。
他跟在一個滿身富態的中年人身邊,一行人也在船上打量周圍,顯然是做好了防備,隨時準備跟蛟龍會的人盤盤道。
蘇陌也沒有往前,站在船艙邊上,往蛟龍水寨那邊看,就見到水寨一片死寂,竟好像是已經……人去樓空?
愕然之間,李中成忽然回頭看到了蘇陌。
當即連忙喊了一聲“蘇總鏢頭。”
這一嗓子喊完了之後,李中成就後悔了。
下意識的一縮脖子,看了一眼身邊的中年人。
中年人則饒有興致的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遠遠地就看到了蘇陌。
當即遙遙一抱拳,大聲說道“蘇總鏢頭若是無事,不妨上前一敘?”
“客隨主便,蘇某叨擾了。”
蘇陌也沒有拒絕,踏上一步,上了甲板,幾步之間就已經到了這一行人的跟前。
除了中間的這位中年人和他旁邊的李中成之外。
站在這跟前的,還有一個中年文士,三縷胡須隨風飄揚,衣袖被風吹的鼓鼓的,獵獵作響,看上去多少有點弱不禁風。
另外一個卻是一個冷峻的男子。
眸光在蘇陌身上打量,頗為警惕。
蘇陌在這幾個人的身上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眸光“想必這位就是掌櫃的了。”
“不敢不敢,在下就是一個做買賣的,姓展。”
“展掌櫃。”
蘇陌點了點頭。
“敢問蘇總鏢頭,那一處,可是蛟龍會所在?”
展掌櫃的單刀直入,伸手一指。
蘇陌點了點頭“便是了。”
“哦?”
展掌櫃略有驚疑“蛟龍會稱霸這一方水域,如今怎麼看上去,竟好像是全然沒有動靜一般……蘇總鏢頭可知道這其中緣由?”
“蘇某也不知曉。”
蘇陌搖了搖頭“上一次見到這蛟龍會的諸葛長天大當家,還是數月之前。此後倒也未曾專程來這蛟龍水寨叨擾,實不相瞞,此時此刻蘇某和展掌櫃一樣奇怪。”
展掌櫃的聞言,看了蘇陌一眼,眸子裡隱隱的倒是有些懷疑蘇陌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不過卻也未曾多言,隻是點了點頭“不管如何,至少目前無事……這就挺好。”
蘇陌卻搖了搖頭
“展掌櫃的莫要開心太早,水路之上若有變故,終究離不開這條河。蛟龍會這會雖然平靜……卻不免讓人擔心,前頭可能會有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