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福伯曾經說過,蘇天陽的房間,曾經被他改建過。
然而內中詳情如何,至今為止蘇陌和楊小雲都沒來查探過。
主要是‘楊易之慘死東城’的這一場戲,得給他演好了,這邊演的越是逼真,楊易之那頭也越是安全。
所以這一段時日以來,蘇陌就一直沒有回到紫陽鏢局。
本想著這一場戲結束之後,再回來看看蘇天陽到底在房間裡搞了什麼鬼。
卻沒想到,段鬆大半夜的裝神弄鬼之後,竟然來了這裡……
他鬼鬼祟祟捅開蘇天陽房門的鎖,輕手輕腳的將其打開。
目光警惕的在周圍掃了一眼,這才踏步入內。
回頭還順勢將房門關上。
蘇陌此時帶著楊小雲飄然落下,足尖在地麵輕輕一點,站定身形。
來到窗前,伸出手指輕輕一戳,就在窗戶上戳了一個窟窿。
借著窟窿往裡麵看,就見到段鬆在房門前稍微看了兩眼之後,徑直走向了房間的東南角。
蘇陌嘴角一抽,他琢磨著,這貨如果敢在這東南角點一根蠟燭的話,那他顧不上隱藏,都得進去抽他大嘴巴子。
好在這段鬆並沒有這麼乾……
他隻是在東南角的牆壁上,兩張畫作中間的位置,輕輕地敲了幾下。
節奏絕不相同,是三短一長,接連三次。
蘇陌和楊小雲看到這裡不禁對視了一眼,眼神裡都有迷惑之色。
這江湖上確實是有巧手匠人,獨具匠心,能夠製作出很多奇妙機關。
以聲音節奏開啟的機關,絕非沒有……但是卻少見至極。
這房間是蘇天陽自己改建的,按道理倆說是不可能有如此巧妙的機關才對。
而事實似乎也確實如此。
段鬆敲了幾下之後,靜靜等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結果,無事發生。
段鬆想了一下,重新來到了那牆壁跟前,用指頭量了尺寸,確定無誤之後,又進行了一番操作。
……繼續無事發生。
“這沒理由啊。”
段鬆比外麵的蘇陌和楊小雲更迷糊了。
嘴裡下意識的開始了絮叨“蘇天陽明明在信裡說過,兩幅畫作之間,正有三寸半之地,以指敲擊,三短一長,反複三次。
“機關自然啟動……如未啟動,須得對床鋪所在行三跪九叩之禮,方才可見機關。
“不過,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機關?”
段鬆說到這裡,滿臉疑惑的看向了床榻之處“蘇天陽這人,外表憨厚,實則奸詐成性,對外說是什麼英雄了得,豪氣乾雲,實際上小心思鬼心眼誰也比不上他……
“三跪九叩一類的言語,多半是騙人的。
“隻是我剛才從外麵打量過這個房間,大小似乎也不像是擁有暗室的樣子……”
他來到了床鋪跟前,沉默半晌,一時之間似乎不得其解。
猶豫了好一會之後,忽然來到了門前,打開門朝著外麵探頭探腦。
而在對方探出腦袋的那一瞬間,蘇陌就已經帶著楊小雲上了屋頂,順勢揭開了一塊瓦片,偷眼往裡麵瞅。
段鬆確定無人之後,重新關上了房門。
來到窗前正中站好“反正你們伉儷二人早就已經作古,如今縱然是三跪九叩,卻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情了。”
他整了整衣冠,忽然想起來這好像還是楊易之的臉,嘴角又掛起了促狹的笑容
“這算是楊木頭孝敬你們的好了。”
屋頂上的蘇陌和楊小雲看的瞠目結舌。
他們倒是沒想到,這段鬆竟然是個如此實在的人……
三跪九叩機關就能夠顯現出來,尋常人不應該懷疑是床前那一片地方有什麼問題才對嗎?
有幾個會真的跑到那裡磕頭的啊?
然而段鬆就這麼磕了……
咚!咚!咚!
聲音還挺響亮,竟然沒有偷斤少量。
三個響頭落下之後,站起身來,揉了揉自己的腦門,又跪了下來,重新磕頭……
這次三個頭嗑完了之後,他沒動彈,跪在那裡,靜靜的看著地板。
片刻之後,渾身發抖。
拳頭都握緊了,咬牙切齒的說道
“蘇天陽……你個混賬東西,你死就死了,死了你還耍我!”
第二次三個響頭嗑完了之後,他總算是反應了過來,這三聲落下,地麵傳出空音,這下麵……分明就是空的!
哪裡需要什麼三跪九叩?
蹲下來敲兩下就聽的分明了啊!
段鬆深吸了口氣,單手按在那一塊青石之上,內力運轉之間,往上輕輕一提。
一整片青石磚就給他提了起來。
下麵卻是一個端端正正的入口,有一根繩子垂在邊上。
段鬆氣哼哼的抓住了繩子,縱身一躍之間跳了下去。
蘇陌和楊小雲此時方才翻身到了院子裡,順手推門進來,站在了那入口之前往下麵觀望。
下麵應該不算太深,這地方畢竟是蘇天陽自己挖出來的。
太深了估計也做不到……
隻不過,蘇陌和楊小雲都沒想到,這蘇天陽將這進入之法告訴過段鬆。
更沒想到,這裡麵還耍了不少滑頭。
然而這些小花招,其實都幼稚的可笑,結果偏偏這段鬆竟然全都信以為真。
這要麼是段鬆性格如此,容易上當受騙。
要麼就是從小被蘇天陽給騙的狠了,有些時候變得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不過蘇陌覺得,這兩者大概是兼而有之。
否則的話,斷然不至於如此。
他也沒有猶豫,隻是對楊小雲說了一句
“小雲姐,你在外麵守著。”
“好。”
楊小雲點頭答應,蘇陌隨手抓住了那繩子,翻身之間就跳了下去。
這下麵的空間,遠遠比想象之中的要小很多。
蘇陌腳尖剛剛點地,就看到一個砌成的小房間內,正有一張石桌,石桌上麵放著一個盒子和一根蠟燭。
蠟燭已經點燃,段鬆此時正站在桌前,借著火光,看著那盒子躊躇不前。
似乎不知道要不要拿過來打開……仿佛,這裡麵可能也會暗藏機關一樣。
蘇陌看了一會,都覺得有點不耐煩了,忍不住開口說道
“要不,我幫你開?”
“不能大意。”
段鬆頭也不回的說道“蘇天陽奸詐成性,手段虛虛實實變幻不定。似虛者,往往藏實。似實者,卻又虛晃一槍。這盒子放在這裡,太過於……嗯?”
他似乎是沉醉於思考之中,倒是沒反應過來這話不是自己腦子裡的聲音。
而是來自身後。
說了半晌之後,這才回過神來,猛然回頭,一時之間眼珠子瞪得溜圓
“你……”
蘇陌抱拳拱手“見過前輩。”
“……”
段鬆仍舊是頂著一張楊易之的臉孔,而且看上去周身潰爛的模樣。
此時此刻,卻是僵在了當場,一時之間動彈不得。
良久之後,他眸子裡閃爍森冷光芒,周圍隱隱有陰風滾動……
蘇陌嘴角一抽“前輩稍安勿躁,莫要再裝神弄鬼。”
“再……”
段鬆一聽這個字,肩膀頭子都耷拉了下來“你,你是從什麼時候就在暗中窺探的?”
“自前輩從棺材之中出來開始。”
蘇陌笑著說道“前輩藏於房梁之上,其後趁著夜色來到了這紫陽鏢局,更是在房間之內,行三跪九叩之禮……”
“你住口!”
段鬆趕緊喊了一句,合著今天晚上這丟人的事,全都被蘇陌給看在眼裡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稍微鬆了口氣,至少乾這些丟人事的時候,自己頂著的是楊易之的臉。
這才感覺心中稍安,但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不對
“等等……你既然看到了,為什麼沒有出來?
“反而暗中窺探,偷偷跟隨……
“你,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
蘇陌想了一下說道“浩然書院那一夜,前輩服用七日斷塵緣的時候,晚輩也在窗外窺探。”
“……你怎麼跟你爹一個德行?
“喜歡背後觀人?
“也不對,你當夜返回了浩然書院?
“你……你不是跟楊易之鬨翻了,負氣而走了嗎?”
段鬆聽的瞠目結舌,忽然恍然大悟“你故意的?你早就察覺了楊易之所作所為有古怪之處對不對?”
“……正是。”
蘇陌覺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能夠猜出來,真的不需要大驚小怪。
“果然不愧是蘇天陽的兒子。”
段鬆點了點頭“楊易之在你麵前,大耍滑頭,卻是在方家麵前賣弄了。”
蘇陌聽的眉頭輕輕一揚,言談之間都可以看的出來,這段鬆對蘇天陽,那真的是忌憚至極啊。
段鬆還想再問點什麼,蘇陌卻不等他開口,就已經搶先說道
“前輩還不打開那盒子?”
“……”
段鬆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那盒子,又看了看蘇陌,輕輕點頭“你來開!”
“……前輩這莫不是,想要嫁禍於人?”
蘇陌嘴角一抽,意圖不要太明顯啊。
“你跟你爹,都是奸猾狡詐之輩。
“我從小到大,吃你爹的虧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這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總而言之,這人總是習慣於平常之處弄點陰謀詭算出來。
“而對付這樣的人,自然是應該讓另外一個奸猾之輩出手。
“你身為你爹的兒子,正是當仁不讓的最佳人選!
“來來來,這盒子反正我不敢開,要不你來試試?”
“……”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陌要說推辭,卻也不太合適了。
隻好走上前來,伸手在那石桌上,輕輕地按了按,又晃了晃。
眉頭不禁輕輕一揚,然後看了段鬆一眼
“這盒子裡,是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
段鬆搖了搖頭。
蘇陌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
“……我真的不知道。”
段鬆看蘇陌的眼神,便知道他不相信,卻也隻能說道
“這一趟過來,本就是奉了掌門的律令。
“楊易之打算假死脫身,籌謀大事,掌門便讓我助他一臂之力,順勢來到落霞城內,從紫陽鏢局將一件東西取回。
“對了,這個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封信,也沒有什麼猶豫,直接交給了蘇陌。
蘇陌伸手接過來,打開看了兩眼“新紙,新墨,我爹最近寫給你的?”
“怎麼可能!”
段鬆白了蘇陌一眼“隻不過那封信已經有年頭了,而且寫給的也不是我……而是咱們紫陽門的掌門人。
“掌門不能將多年之前的那封信給我,所以就按照記憶之中的內容,重新寫了一封,這開門之法,儘數羅列其上。”
這倒是能夠說得通了。
蘇陌重新看了一眼這石室,然後低頭看向了那封信。
【師尊賜鑒
其物已納入暗室之中,天陽但在一日,便可保無憂。
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倘若天陽身死,此物存於此地終非長久之計。
幼子力弱,料其難承其重,故若有變動,須得請門內師兄弟前往紫陽鏢局將此物迎回。
望師尊垂憐……
開門之法如下……
不肖弟子蘇天陽頓首】
蘇陌將這封信看了兩遍,除去那開門之法外,這短短數語之中,卻似乎有著道不儘的千言萬語蘊含其中。
然而仔細看,卻又覺得意味寡淡,平平無奇。
他輕輕搖頭,回頭看了一眼那盒子,伸出手來將其拿到了跟前。
段鬆見此驟然之間接連後退數步之遠,遠遠觀望,看到沒有任何暗器飛箭射來,這才鬆了口氣。
蘇陌沒理會他。
這會他倒是有些明白這段鬆了。
從小跟蘇天陽一起長大,被蘇天陽明裡暗中不知道陰了多少次。
一句話來形容這段鬆,便是驚弓知鳥。
所以,不說其人智慧如何,至少在麵對蘇天陽的事情上,他總是難以做到準確的判斷。
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了,蘇天陽當年寫這封信的時候,估計就猜到了最終會來紫陽鏢局取回這東西的,必然是段鬆……
因此才會在開門之法上,搞了一些小心機。
卻也沒有謀害之意,多少有點想要跟自己這個從小長大的朋友開個玩笑的意思。
進入密室之內,將東西取回,若是還搞了一些手段的話,反而是包藏禍心了。
蘇陌將這盒子拿在手裡,上下端詳了片刻之後,隨手打開。
內中放著一件東西。
四方四角,似乎是很多細小的碎片拚裝而成。
每一個小碎片上,都印有文字,乍然看來,卻是語句難以通順。
蘇陌將這東西拿出來,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一會,輕輕搖頭,看了段鬆一眼
“前輩可識得此物?”
“這……”
段鬆頂著一張楊易之的臉,到了跟前,順手接了過來,稍微擺弄了兩下,不禁一愣,
“這竟然是一個秘言盒。”
“秘言盒?”
蘇陌對這個卻是聞所未聞,一時之間有些好奇
“秘言盒是什麼東西?”
“這個嘛……”
段鬆輕輕一笑“你可知西州之地?”
“天地四方,自然有所耳聞。隻不過,具體的……晚輩也就見識淺薄了。”
“這也難怪。”
段鬆點了點頭“西南一地固然是我東荒門戶,然而西州終究太遠。昔年我紫陽門曾經有前輩高人,遊走天地四方,去過西州之地,倒是有過一些見聞,記錄於紫陽門的典籍之中。
“據說這西州之地,有能工巧匠。
“那邊的武學,有很多都是跟此道相結合。
“以機關木偶一類的做成的小小器物,通過絲線牽引,無處不達,變幻莫測。
“這方麵其實有點像永夜穀的人皮把戲,影子戲法,都是通過手段,操控外物。
“隻不過永夜穀的手段狠辣詭譎,不是堂皇正道。
“倒是西州的這些手段,很是有趣……
“而其中據說有最高明的匠人,曾經做出了三個秘言盒。
“此物非金非玉非鐵非石,刀兵難傷,水火難侵,若以蠻力破之,內中機關必然啟動,藏於秘言盒夾層之中的火神油將會將裡麵所藏的東西,儘數化為灰燼。
“縱然是金鐵,也將融化成鐵水。
“故此,乃是這世上一等一的秘藏之物。”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密碼盒?”
蘇陌嘴角一抽。
“密碼盒?倒也恰如其分。”
段鬆點了點頭“你看這上麵的文字,雜亂無章,實則是每一種皆有不同排列。四方六麵,每一麵皆有不同組合。
“前前後後共有六百字,須得儘數按照特定的順序排列好。
“錯了一步,都得從頭再來。”
“……”
蘇陌嘴角一抽,發現這小小的一個秘言盒,確實是有點過分了
“這東西,真的有人能夠打開?”
“就是因為難開,所以才厲害嘛。”
段鬆笑著說道“據說第一個秘言盒,就是因為製作之人,忘了開啟之法,最終隻能棄之不用。
“其後兩個秘言盒,在成就之後,開啟之法就被羅列於紙上。
“隻不過,這紙上的內容,同樣也是雜亂無序,尋常人縱然是看在眼裡,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除非你有一個秘言盒,然後又有一套開啟之法,否則的話,這東西,也就是跟你倆大眼瞪小眼,誰也奈何不得誰。”
“……”
蘇陌聽到這裡,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低頭在袖子裡扒拉了兩下之後,拿出了一個疊的很仔細的紙條,攤開之後,其中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蠅頭小字。
然而無論是從左往右,還是從上往下,無論怎麼讀,都難以讀的通順。
蘇陌兩者對照了一下,發現還真的有一處比較有意思的地方。
無論是秘言盒,還是這紙條上的文字,都是以十字為一行的。
(我猜你們已經把這個東西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