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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鬼出世,就算是死士也要心驚。
三個俘虜,一個成了人彘,一個少了十個腳趾頭。連圍觀的京營兵都對常風的殘酷手段膽寒,何況剩下的那個俘虜。
常風走到了那俘虜麵前。他的飛魚服已被敵人的鮮血染紅。臉上也全是血。手裡提著刀,簡直像個惡鬼。
常風道:“我們漢家有句老話,叫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想,我手裡的這口刀足夠撬開閣下的嘴!”
“說!兩位國舅關在何出?”
俘虜沒有說話。不是不想招供,而是嚇呆了。
常風提起了刀,在俘虜的臉上比劃著:“人眼在藥典裡又叫目珠,能治大病。不過需要活取。”
俘虜徹底崩潰了:“那兩個小子關押在宛平縣衙大牢。”
常風一愣:“宛平縣衙大牢?你糊弄誰呢?綁架了兩個小國舅,關在大明衙門的牢房裡?”
“敢誆騙我,我割了你的舌頭。舌頭也是一味藥!”
俘虜大喊:“我沒撒謊,饒命啊!我們左護法是宛平縣的站班班頭包七,管著大牢。”
大明的縣衙,衙役分為三班。分彆是站班皂隸、捕班快手、壯班民壯。
站班皂隸類似於後世的法警兼獄警。縣官開堂審案時,皂隸要手持大棍分列大堂,以彰官威。同時負責看守大牢。
捕房快手簡稱捕快,類似於開刂警。
壯班民壯的職責類似於民兵聯防加治安大隊。
常風吃驚不已。禿鷹會的左護法,竟然是宛平縣衙的站班班頭?這真是大隱隱於朝!
常風返回地道入口外,對馬文升說:“馬部堂。您留在這兒盯著搜查地道尋找火藥的事。俘虜招供了,我帶南司袍澤去解救二位小國舅。”
宛平縣大牢內。
張鶴齡、張延齡這對兒活寶,被關在一間濕冷的牢房裡。
他倆欲哭無淚!兩天前,他們在北樓裡吃著蒙古涮鍋,唱著歌兒,看著臉上畫著王八的揚州瘦馬跳舞.突然就被人給綁了!
一個巡牢的皂隸經過。
張鶴齡朝他乾嚎:“嚶嚶嚶!我是當朝國舅!錦衣衛指揮左同知!”
張風齡附和:“嗚嗚嗚!我也是當朝國舅!是錦衣衛指揮右同知!”
人靠衣服馬靠鞍。禿鷹會左護法包七將他們二人關進牢房前,扒了他們的綾羅衣,換上了小乞丐的破衣爛衫。還給他們臉上抹了些泥,頭發也打散了。
二人活脫脫就是兩個小乞丐。
皂隸冷笑一聲:“嗬,兩個瘋乞丐!你們要是國舅,我還是皇帝呢!”
縣衙大牢是大明最黑暗、冷酷的地方。一個小小皂隸對於犯人來說,就像皇帝一樣的存在。
張鶴齡道:“真的。我倆真是國舅!伱要把我們放了,我,我讓皇上封你個千戶當當!”
皂隸攢了一口老痰“啊嗬呸!”,正好吐在張鶴齡的嘴裡。
皂隸怒道:“給老子老實點!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讓你們稀裡糊塗死在大牢裡。”
大牢的儘頭。站班班頭包七正坐在炭盆邊烤一隻羊腿,細細的往羊腿上撒著鹽。
這包七看上去四十來歲。在宛平縣衙已經混了二十年。大牢是他的一畝三分地。
他還有另外一重身份。偽元雲南梁王包羅特·把匝剌瓦爾密的後裔。
洪武朝傅友德、藍玉、沐英南征收雲南。梁王有幾個子嗣逃走活了下來。
其中有一個就是包七的曾祖。
包七從小就被父親教導,此生一定要反明複元。
大明各地方衙門裡有許多蒙裔衙役。畢竟衙役是下九流,並不招眼。
於是他改了漢姓“包”。混入了宛平縣縣衙,熬資曆當上了站班班頭。
同時,他憑著縝密的心機,在禿鷹會中內平步青雲,三年前當上了左護法。
包七吃了一塊羊肉,誌得意滿。
如果能夠炸死弘治皇帝和一堆明軍將領,反明複元大業就有望了!
等到小王子達延汗收複大都故地,恢複大元,論功行賞。不得把祖宗的梁王爵位還給我?
那時,我就是響當當的大元王爺!銀幣、美女、良田多多滴!
即便炸不死弘治帝,拿大牢裡關著的那倆小崽子要挾明廷同意小王子入貢也是極好的!
就算明廷不同意,把他們殺了,惡心惡心弘治皇帝也行啊!
包七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
“哐!”大牢的門被砸開。無數錦衣衛湧了進來。
包七順手拿起了割羊肉的短刀。
常風在一眾南司袍澤的簇擁下走了進來:“誰是包七?”
用後世的話說,包七是個有信仰的人。他的信仰就是反明複元。無論這個信仰是對是錯,他早就抱定了為信仰而死的決心。
包七看到衝進來一群穿飛魚服、青綠色錦繡服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落在錦衣衛手裡,絕對會生不如死。
電光火石之間,包七當機立斷。用割羊肉的短刀捅向了自己的頸脈。
頓時間鮮血四濺!
一名力士走到包七麵前,用手一探他的鼻息:“常爺,這人沒氣了。”
常風下令:“快挨間牢房尋找兩位國舅!另外把大牢裡的皂隸全都抓起來,嚴加審問,看有沒有包七的同黨!”
不多時,常風聽到牢房的深處有袍澤喊:“常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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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風快步走了過去,進了關押張家小兄弟的牢房。
張鶴齡、張延齡見到常風就像見到了救星!
二人一個抱著常風的左腿,一個抱著常風的右腿,泣不成聲。
“嗚嗚嗚!我就知道常大哥會來救我們!”
“嚶嚶嚶!常大哥我們委屈大啦!”
常風俯下身:“二位小國舅受驚了。我派人護送你們回府。”
常風出得大牢,命王妙心帶兩百袍澤護送張家兄弟回府。
他自己則返回了德勝門以北的大宅子裡。已是日上三竿。陽光普照大地,魑魅魍魎退散。
常風看到京營的士兵,正在從地道口裡搬出一桶桶火藥。
常風走到了馬文升身邊:“馬部堂,怎麼樣了?”
馬文升道:“地道裡有十幾個禿鷹會的死士。幸虧京營弟兄是拿著你們的蠍子弩下去的。禿鷹會的死士全部被殺。京營弟兄有三個殉國。火藥全數找到。”
常風道:“好險啊!明早大軍就要在德勝門誓師出征了。若讓禿鷹會陰謀得逞,大明的天就塌了!”
常風將大宅內活下來的兩個俘虜,從宛平縣大牢內抓回的一堆皂隸帶回了南鎮撫司,嚴刑逼供,一番審問。
他審問出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昨夜在大宅的百餘人,是禿鷹會左護法堂的全部人手。
常風等於一舉滅掉了禿鷹會五分之一的力量。
壞消息是,禿鷹會五個護法堂平時互不統屬。那兩個俘虜也不知其餘四個護法堂的線索。
也就是說,南鎮撫司和禿鷹會的暗戰,還要繼續。
當天傍晚,乾清宮大殿內。
弘治帝坐在龍案後,錢能在一旁侍立。
常風跪在弘治帝麵前,將如何剿滅禿鷹會左護法堂,粉碎其兩大陰謀,解救兩位國舅的事,一五一十的講給了弘治帝。
離奇的暗戰過程讓弘治帝嘖嘖稱奇。不亞於聽人說了一場書。
常風稟報完。弘治帝道:“你雖未將禿鷹會連根拔起,但也給予了重創。還救了朕的兩個小舅子。常風,你又立下了大功啊。”
常風叩首:“臣不敢言功。臣犯了錯,導致九名南司力士殞命。定國公世子也險些遭了毒手。”
弘治帝擺擺手:“小過遮不住大功。朕是一定要賞你的。朕打算讓你正式接任南鎮撫使,你意下如何?”
如果換作三年前,常風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領旨、謝恩。那時的他做夢都想升官。
可是現在他有另一番想法: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官職越高,責任就越大。
南鎮撫使就算當上,我也乾不好。
常風叩首:“稟皇上,《道德經》有雲,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臣對自己有幾斤幾兩十分清楚。”
“臣自入衛以來,一直在北司效力。暫掌南司不過數日,就險些讓禿鷹會陰謀得逞,還白白折了九名袍澤。”
“以臣的能力,絕對擔不起南司重任。”
“南司與北司的差事區彆甚大。讓臣掌南司,就好比讓一個和尚做道家法場。”
“故臣懇請皇上,另擇一賢能擔任南鎮撫使。”
弘治帝讚歎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說得好!朕若一意孤行,豈不成了無知人之智了?”
“你覺得錦衣衛中誰有資格接任南鎮撫使?”
常風道:“老壽星孫龜壽老成持重,老謀深算;黑彌勒趙向佛辦事雷厲風行;小國手王妙心少年老成,心思縝密。這三人皆有資格接任南鎮撫使。”
經過多年官場曆練,常風變得越來越雞賊。
推薦了一個人,就要得罪另外兩個。
還不如委婉的把這個問題拋還給弘治帝呢。三個千戶都有資格升鎮撫使,您老自己掂量著辦。
弘治帝想了想:“就讓王妙心擔任南鎮撫使吧!朕喜歡用年輕人。朕又何嘗不是年輕人呢?”
弘治帝話鋒一轉:“不過你這回立下大功,朕不能不賞你。賞罰分明,是朕治國、治官的原則。”
常風叩首:“臣不求賞賜。如果皇上一定要賞,就賞廖凡勇、觀恭、高晉那些在暗戰中為國捐軀的忠烈吧!”
弘治帝點點頭:“錢能,讓內閣擬旨。追贈廖凡勇錦衣衛指揮左同知銜;追贈觀恭、高晉錦衣衛千戶銜;追贈在達官營殉國的九名力士錦衣衛總旗銜。”
“定國公世子徐光祚,麵對凶殘韃賊奮勇抵抗,英勇負傷。沒丟中山王的臉。賜他內帑銀一百兩,讓他安心養傷。”
“另擬旨,升王妙心為南鎮撫使。”
錢能道:“是!”
弘治帝又褒揚常風:“你立下大功卻不爭功。朕心甚慰。老內相在天有靈,也會為你感到自豪。”
常風拱手:“皇上過譽。”
常風雖未受賞賜,但他毫不在意。弘治帝的讚許就是最高的賞賜!
他出了宮,回了府中倒頭便睡。這一覺從薄暮時分,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黎明時分,他跟隨弘治帝的鑾駕來到德勝門前。
三萬京營大軍在猛將兄馬文升的帶領下,誓師出征,增援大同。
出征儀式結束後,常風回到了錦衣衛。
一眾袍澤立馬圍住了他。
王妙心道:“常爺拒絕了皇上封賞,卻為殉國袍澤討追封。您真是仗義之人啊!”
常風有些奇怪,王妙心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片刻後常風反應了過來。昨日錢能也在殿中,一定是錢能把這事兒告訴了錢寧,錢寧又告知了袍澤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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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彌勒趙向佛道:“常爺,說句實在話。以前我不服您。現在我對您佩服的五體投地!我見過太多爭功的人,您這樣讓功的人實在是少見。”
錢寧忙不迭的拍上了馬屁:“二位算是說對了。我們常爺簡直就是個古今完人!”
朱驥走了進來。眾人連忙收斂笑容,恭恭敬敬的給朱驥行禮。
朱驥道:“免了吧。常風,這次你乾得不錯。”
朱驥這廝可不常誇人。
果然,誇完人他立馬補了幾句,斥責常風:“若進達官營時你謹慎些,多帶些力士進去,這差事就算完滿了。”
“這下好,白白折了九名弟兄。還差點搭上一個公爵世子。”
常風拱手:“指揮使教訓的是。是我一時大意鑄成大錯。”
就在此時,錢能走進了值房。他聽到了朱驥對常風的斥責。
錢能白了朱驥一眼,陰聲陰氣的說:“朱指揮使,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怎麼沒見你親自帶著袍澤去達官營查案?”
“常風找到地道火藥,救出二位國舅爺時,你又在哪兒?”
“人家事情辦成了,你倒雞蛋裡挑起骨頭來了!有你這麼當上司的嘛?”
朱驥解釋:“我當時在布置德勝門出征儀式的護衛。”
錢能反問:“哎呦!你好大的功勞啊!可你布置的護衛有用嘛?”
“要不是常風及時查明禿鷹會的陰謀。恐怕德勝門前早就屍橫遍野了!”
“我告訴你!彆打量著老內相歸天了,你就處處刁難常風。我們司禮監的人,都是老內相提攜起來的。”
“我把話撂在這兒,以後誰找常風的麻煩,就是找我們司禮監的麻煩!”
錢能連珠炮似的話,把朱驥噎得夠嗆。司禮監秉筆在錦衣衛一眾袍澤麵前狠狠為常風出了口氣。
錢能道:“罷了。我這趟來,是來給常風送賜物的。常風受了傷,皇上極為關心。讓我來送一匹內庫白絹,給常風包傷口用。”
一眾袍澤又對常風高看了一眼。
瞧,人家受了傷,皇上禦賜白絹包傷口。不愧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啊!
半個時辰後,常風回到了查檢千戶值房。
值房裡少了徐胖子,顯得死氣沉沉的。
王妙心捧著一疊案卷走進了值房:“常爺。”
常風連忙道:“您現在是南鎮撫使,是我的上司之一。您還是直呼我的名諱吧。”
王妙心笑道:“我敬稱您為常爺,不是看官職,而是論為人。您的為人,當的起一聲‘爺’!”
“禿鷹會的案子是您負責的。現在要寫結案的案卷。我得找您一同把案子結了。”
常風點點頭。
王妙心問:“您看楊春定個什麼罪?淩遲嘛?”
常風憤憤然:“一個漢人竟然變節、通敵、叛國,害死了廖爺、觀恭、高晉一堆袍澤。淩遲便宜了他!用節節高竹刑處死吧!”
“不!處竹刑的同時,讓行刑總旗老齊割他的肉。兩種酷刑一起上!”
王妙心讚同:“對待這種變節者,就得用殘酷手腕。”
“抓到的那三個禿鷹會俘虜,一個失血過多死了。活下來兩個。”
“大記性恢複術的大刑已經給他倆上了個遍。嘴裡掏不出什麼來了。您看?”
常風道:“給他們個痛快的斬首吧。咱們得承認,禿鷹會的確是個難纏又可敬的對手。”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有視死如歸的勇氣。就憑這點,就值得咱們尊重。”
王妙心點頭:“好。這兩個人處斬首。哦對了,從楊春那兒繳獲的兩千兩銀幣,交給戶部寶泉局重鑄後歸入國庫?”
常風微微搖頭:“這筆繳獲就彆上報了。找個民間錢鋪,鑄成市銀錁子。分給九名殉國力士的家人吧。出了事我擔著。”
常風對那九名殉國力士,還是心存愧疚。
他對待敵人時殘酷無情。上大刑,砍四肢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對待袍澤時,卻有著溫情的一麵。
對待袍澤要像春天般的溫暖,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這句話適用於曆朝曆代。
王妙心道:“常爺這話說的。撫恤陣亡袍澤家眷,是我這個南鎮撫使的職責。理應我擔責。”
常風道:“咱倆就彆爭了。一同擔責就是了。”
王妙心突然提到了湘西巷的土人:“常爺,當日達官營遇險,多虧貴府如夫人手下的一百土家漢子施以援手。”
“不過那些土家漢子人人私持兵刃。似乎會授人以柄啊。”
“我有個想法。南鎮撫司除了在衛的三千袍澤、分散敵境的上千暗樁,還有數千沒有官職、員額的耳目。”
“不如將湘西巷的土家漢子,歸入南司耳目清冊之中。這樣一來,他們持刀帶刃也就不違背王法了。”
王妙心這是在為常風著想。
常風很領情:“那我就代那一百多土家漢子,多謝王鎮撫使了!”
常風心道:族人們搖身一變,成了錦衣衛的耳目。小九要是知道了,指不定高興成什麼樣。說不定一高興,今夜把北安門賞了我。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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