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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皇帝想對顧南夕說“阿姐,收著點神通。何必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如果金錢能買來時間,祭酒甘願用全副身家,兌換時間倒回半柱香之前,他一定會牢牢管住自己的嘴,不多言一個字!
江河之水,奔湧東流。
黃金白銀,在時間麵前,也不過是一團俗物。
百川書院中,文武百官好似一根根木頭樁子,紮在院子中,一動也不敢動。
年輕皇帝身體僵硬地坐在圓墩上,眼神不自覺地瞥向正在用帕子擦臉的老頭。
祭酒縮著脖子,好似一隻鵪鶉。
在場的所有人中,最自在的,除了老頭,就隻有李大牛。
“無知者無畏啊。”祭酒多麼希望,自己也能當個無知者。
足足用掉三壺熱水,老頭才洗乾淨自己的雙手和臉。
落魄的臟老頭,瞬間變成一個白淨的俊俏老頭。
可惜,歲月的風霜,終究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印記。
“斬立決?以儆效尤?老乞丐?不配當顧南夕的義父?”老頭靠在玫瑰椅上,端起茶杯,輕輕吹口氣。
一旁的祭酒汗如雨下,上一刻的飛刀,好似回旋鏢,重重插到自己身上。
老頭輕哼“顧南夕認我做義父,我倒是想看看,顧家那小子的棺材板,蓋不蓋得住!”
“蓋得住!蓋得住!您若是願意當我義父,先皇的板子也是能蓋住的!”年輕皇帝討好笑道。
老頭瞥一眼皇帝,又看向祭酒“何為法?我竟不記得,我何時教過你,可以不經三司,就可如此輕易地定下斬立決的罪名!”
祭酒站立不穩,噗通一下,跪下來“恩師,我錯了。”
“昔日,你從太學畢業時,我曾問過你,所學為何?你可還記得?”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祭酒羞愧難當。
老頭的話好比一把剝皮刀,將他層層套上的華麗皮囊,在大庭廣眾之下一一剝下來。
“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有些人的血,是瀚海波濤,一浪接一浪。有些人的血是那臭水泡子,孕育蠅蚊蛇蟲。”
老頭看向祭酒,目光犀利“你是願作那碧海,還是想做那臭水溝?”
祭酒像是被打回原形的小妖,瑟瑟發抖“多謝恩師教誨。我,我……”
老頭見祭酒半天下不了決心,失望道“罷了,跟你個走狗有甚好說的?怎的,那廝不敢來見我不成?”
年輕皇帝星星眼,小聲提醒“崔大人,我們事先並不知曉是您。”
文武百官齊齊點頭,自己若是早知永昌侯夫人請來這一尊大神,寧可稱病在家挨聖上訓斥,也不能走這一遭!
要嚇尿了!
這永昌侯夫人也真是的,區區一個百川書院而已,何必祭出這柄屠神刀?
還有這祭酒,竟然連自己的恩師都認不出來,給永昌侯夫人一個認義父的機會!
文武百官是真覺得,還不如讓顧將軍複活!顧將軍可比這尊大神,手段柔和太多!
老頭看向年輕皇帝,睿智的眼神直刺皇帝的內心“太祖皇帝,一把斬馬刀走四方,神來殺佛,鬼擋殺鬼,這才統禦九州,光複華夏河山。”
年輕皇帝聆聽教誨。
老頭“《太祖起居注》裡有記錄,範相公問太祖,三皇子柔和仁善,眾臣皆服,尊其為賢王,為何要立大皇子為太子?”
年輕皇帝答不上來。
老頭閉上眼睛,似乎是看到當年的大周軍隊氣吞山河的盛景“太宗說,王朝初立,鬼魅橫行,繼任者不僅要有菩薩心腸,更要有雷霆手段。”
老頭看了看年輕皇帝,吞下喉頭的歎息“良辰美景,我不想罵人。你們快走!”
文武百官如蒙赦令,竟是連皇上都顧不得管,一溜煙地逃跑了。
年輕帝王離開的腳步十分沉重,猶陷入泥沼之中,掙脫不得。
“崔大人,您昔年懟天懟地,懟空氣,曾怒噴先皇整整三日,直到先皇低頭認錯,這才作罷。為何,今日,對我這般輕輕放過?莫非,我如此不堪,您連罵都懶得罵一句?”
顧南夕都服了,小皇帝,你敢不敢摘下濾鏡,再看世界?
這崔大人,分明是先發製人,以聲奪人,好叫你們忘記他落魄的樣子罷了!
你怎麼還上趕著找罵呢?!
老頭一甩衣袖,走到對麵的窗戶邊,給眾人留下衣決飄飄的背影“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我已不是舊年的我,出現在你們麵前的是全新的我!”
蘇玄明等人,以及角落裡的宋大,猛地睜大雙眼!
對上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原來是這個意思!
果然,崔大人的到來,並不是意外,真的是永昌侯夫人計劃之中的事!
宋大如同被針紮一半,坐立難安。
小皇帝對著老頭,深深一拜“無論是舊的您,還是全新的您,我一定會努力成為合格的帝王,讓您有朝一日,能像罵先皇一樣,罵我!”
宋大不在乎老頭想罵誰,他隻想把困惑京都百姓許久的謎底揭開!
等年輕皇帝一離開,宋大就刺溜一下,溜出百川書院,騎上心愛的騾子,揮舞起神氣的鞭子,徑直奔向福全茶樓。
“兄弟姐妹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謎底解開啦!!”
早早就在福全茶樓等候的吃瓜群眾,瞬間打起精神。
“哎呦,我還以為這都要成為未解之謎了,沒成想,還有解開的一日!”
“宋大,你快上前說說!小二,快給宋大上一壺清茶,各色茶點都來一份,記我賬上!”
宋大在小廝遞過來的銅盆裡,洗洗手,再用潔白的帕子擦去臉上的塵土,這才笑意盈盈地開口。
“你們可知,今日聖上和相公們鬨出的這番動靜,是為何?”
大腹便便的茶客往台上扔了一錠銀子“莫賣關子,快說!”
宋大撿起銀子,言簡意賅到“因為崔大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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