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慶宮裡的太子書房中,他突然問劉時敏:“你今年才入宮,以你此前見聞,朝野上這樣的忠良誌士,還多嗎?”
“回殿下的話,奴婢覺得,多!”
“那你又是為什麼自宮入宮?”朱常洛看著他,“你家延慶衛世襲指揮僉事雖然隻能由你兄長襲替,但你爹也已經是遼陽協鎮副總兵了。”
“……奴婢慚愧。”劉時敏有點不好意思,“奴婢此前做了個怪夢,因此便想學醫道,修道養生,這才自宮。又知道宮裡……世廟……”
“慎言!”還陪著朱常洛的陳矩嗬斥了一句。
朱常洛也服了,還以為是有什麼特殊的“報國”之誌,這才拋棄了良好的家世自宮來做太監。
原來是為了練葵花寶典,而且原因與道君可能在宮裡有珍藏秘術有關。
“殿下,這奴婢心思不純,是奴婢疏於管教了。要不,奴婢在文書房再擇良材,供殿下點選。”
陳矩這話說得劉時敏臉色一白,跪了下來:“奴婢知罪。”
“實話實說,不欺瞞,何罪之有?”朱常洛搖了搖頭,“萬化,你過於一板一眼了。”
“殿下訓誡的是。”
陳矩的表情很明顯:我也不會改。
宮裡宮外要的就是規矩,沒規矩的就像高淮,不僅敗壞皇帝名聲,還禍害百姓,最後被打死。
小插曲之後,朱常洛卻讓劉時敏起身,鼓勵了他一句:“學醫道沒事,養生也沒事,但學問彆丟了。你不是心思不純,你是心思太純。跟著萬化,在我跟前辦事,以後能成內臣棟梁的。”
“奴婢謝殿下誇獎,奴婢謹遵殿下訓諭,一定用心。”
“夜深了,讓你們都跟著忙了這麼久,都去歇息吧。”
劉時敏隻是太子書房的伴讀小太監,隻做文書工作。
看殿下往寢殿走去,他轉身準備前往自己位於慈慶宮院牆裡下那排罩房裡的住處,出了殿門就發現陳矩站在院中。
“……師父,我……”
“在殿下跟前當差,何等顯要?”陳矩皺著眉,“你剛入宮,規矩不懂要學。”
“……是。”
“更不能因為以前讀過書,有些學問,就以為自己聰明。”陳矩的聲音低沉嘶啞又嚴厲,“能在宮裡一直安穩下去,要有大智慧!殿下可以真性情,隨和謙遜禮待下人,你卻不能耍那些小聰明,讓殿下覺得伱毫無心機。相反,既然殿下允你知曉國事機要,以為將來臂助,你反倒要沉穩,要有城府!”
“師父教訓得是,我記下了。”
“大智若愚!”陳矩說完,輕聲歎了一口氣,“好生領悟吧。”
劉時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緩緩跪下對他磕了一個頭。
年輕衝動,因為夢中神仙逍遙,就覺得以前雜書中的法子有助養生修道。
現在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就隻能在這條路上好好走下去了。
陳矩雖然總給人距離感,但他是個好老師。
一夜過去,第二天朱常洛清晨問安回來準備讓他們去內閣宣旨,聽到劉時敏的回話後愣了一下:“若愚?”
“回殿下,正是。昨夜奴婢想了一晚,總覺得在殿下跟前辦差,將來得好好提醒自己沉穩一點,因此改名,還請殿下恩準。”
“……好。”
朱常洛古怪地看著他。
因為劉若愚這個名字他就知道了,當年出於工作需要和興趣了解明末的時候,不少史料裡都出現過這個名字。
再加上太監的身份……
雖然朱常洛如今是純憑記憶,有些東西已經記不清了,卻也知道這劉若愚親曆了萬曆、泰昌、天啟、崇禎四朝,最終將自己的見聞在獄中寫成了一本《酌中誌》,是十分難得的明朝宮廷一手典籍。
現在劉若愚就站在他麵前,神情忐忑。
“去司禮監叫一下田義他們吧。”
三人又齊來。
“內閣去個人,擬旨特簡餘繼登入閣。刑部去一個,宣諭恩赦曹學程。兵部去一個,宣田樂來呈稟遼東孤山堡剿匪方略。”
……
田樂倒沒想到來得這麼快,迫不及待一般。
呈稟遼東孤山堡剿匪方略是個好理由,不知道是嗣君自己想到的,還是經過旁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