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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完整皇權最後一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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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等朱常洛回到了佛堂,李太後在念佛:“皇帝如何?”

“孫兒一一念了賀表,父皇……沒有看孫兒。”

“……難為你了。”李太後搖頭道,“不說這個了,你這賀禮,雖是一片苦心,卻不要給皇帝看的為好。”

“是孫兒思慮不周,隻想著父皇若知孫兒在努力不負重托,多少會寬慰一些。”

李太後起身站了起來,回到了椅子上坐好。

看著麵前的這個屏風,她開口道:“剛才,我已經細細看過了。不到兩月的時間,你能理出這樣的方略來,實屬不易。”

“孫兒日夜不敢懈怠,深恐有負皇祖母所望。”

“隻可惜皇兒福薄,往日裡不知道你是如此好的孩子。”

事到如今,朱常洛表現得越好,李太後就越唏噓。

她收拾好了心緒,這才繼續說道:“有些地方,祖母還是不甚明白,你再說說吧。”

“孫兒謹遵懿旨。”

朱常洛表現得很恭敬,同時也很鄭重。

這麵屏風是他這段時間的成果。

司禮監那邊忙了一個多月,不知道紀要了多少份奏疏、查閱了多少份檔案記錄,這才讓朱常洛理出了這份《大明國情概析及症結應對》。

說作為他給朱翊鈞的萬壽聖節賀禮,那是給李太後聽的。

當然了,李太後要是覺得可以,朱常洛也不介意。

這才是真正的誅心。

僅僅接觸國事不到兩個月的兒子這麼快就拿了這樣一份成果出來,不管思考的廣度深度如何、以後施政的想法妥善與否,光這一份勤勉,對朱翊鈞來說就是啪啪啪的打臉。

而他已經視帝君權柄為己有的這份僭越,說不定也殺傷力十足,讓朱翊鈞內心咆哮:你還沒登基!

李太後這段時間以來也很疲憊,因為朱常洛十分“敬重”她。

朱常洛勤勉,那麼每天晨昏定省都會帶著他“淺薄”的想法來請示李太後。

不論事大事小。

一個多月以來,事情很多,朱常洛的主意大多都有理有據,李太後覺得不妥的極少。

因此就越發覺得不必這樣了,連每日裡禮佛恕罪祈福的時間都越來越少。

今天她也想著,若孫兒對那幾個問題也考慮到隱患了,她便徹底放手得了。

群臣用奏疏淹沒朱常洛,想讓他放權;朱常洛凡事都請示李太後一遍,同樣是想讓她放權。

既然是最後一次考較,她也就多了些心理準備:“不如伱便從頭說起吧,祖母不明白之處,再問你。”

朱常洛開始路演,給李太後翻開這“幻燈片”的第一頁。

“那孫兒便從如今情勢的背景脈絡開始說起……”

這是彆開生麵的內容,雖然沒有什麼插圖,但“表格”、“框架圖”、“流程圖”這樣的東西,把它們和文字放在一起還是有些衝擊力的。

因為“想給皇帝”彙報一下,因此做得更大,放在了屏風上,因此顯得更有衝擊力了。

背景脈絡的開篇就是衝擊,有史可考時起,大一統之王朝,短命秦隋及亂世不論,漢唐宋元,它們的國祚多久都列在了表格上。

大明的後麵開國迄今二百三十三年這個數字的後麵,“尚可享國多久”六個大字觸目驚心。

“曆朝曆代,難道說末年沒有英主、賢臣?”朱常洛凜然道,“然則仿佛天道恢恢,總有些什麼原因讓諸姓江山難以千秋萬代。想到這裡,孫兒夜不能寐,又往我大明祖製追溯而去。”

“太祖高瞻遠矚,廢宰相,聚君權。”朱常洛看向了李太後,“諸製既定,國家興亡,卻更依賴帝王視政及時、任用得人。”

在親祖母麵前,朱常洛可以毫不避諱地說道:“此集權於皇帝一身,於皇權威嚴而言自然有利。然於國事而言,若要政令通暢、應對及時,皇帝卻極需勤勉。奏疏覽閱、批複及時,實在是最低要求。太祖他老人家自不必言,成祖時有仁廟監國,待宣廟時便不得不設了內閣為常例,還允內臣讀書……”

大明祖製自然已改了許多,如今這變化過程被朱常洛梳理了出來。

而後又舉了一例:“……如此一來,國事上要仰仗文臣治理天下,又要免除勳臣武將擁兵自重,軍務上便已與開國時大為不同。皇祖母請看……”

這一頁是九邊的指揮係統演變。

首先是英宗之前,九邊的最高指揮官是總兵官,這純粹是武職。總兵官下有協守副總兵、分守參將、遊擊將軍、坐營官、守備、提調官等。

而從英宗設置邊鎮巡撫開始,巡撫漸漸兼管軍政、民政,總兵官就實質上成了下屬。

到了後來,尤其是嘉靖以後,九邊重鎮其實已經演變為三大“軍區”,分彆由三邊總督、宣大總督和薊遼總督統管。

巡撫、巡按和總督,他們一般都是文臣出身。

平時壓製武將,但若因為戰事立了大功,再加上威望高的話,反而會更受猜忌。

“便像上月裡孫兒曾請教皇祖母的一樣。那李化龍便為了自汙彈劾劉鋌,免得朝臣彈劾他擁兵自重。”

李太後點著頭,憂心不已:“如今要應對亡國之危,兵權不可謂不重要。放手容易,拿回來難。”

“這隻是一節,另一節則是內閣與六部了。”朱常洛又翻開一頁,“自張江陵後,閣臣權柄大增,也遠非昔年可比了……”

一開始隻是秘書、顧問,三楊輔政後開始有票擬製度。

而嘉靖朝開始,由於道君不上朝,內閣的權柄就在提升,原本相對平等的內閣大臣們漸漸有了以首輔為尊的慣例。

到了張居正時,他借“考成法”讓內閣有了督核六部之權,內閣權力更達到了頂峰。

萬曆十一年後,朱翊鈞忌憚內閣,閣權轉勢而下,被極度壓製的部權反彈回升,而閣權之積重仍在。

“孫兒查到萬曆十二年有禦史張文熙言此前閣臣專恣者四事,請父皇永禁革之。”朱常洛指著上麵抄錄的奏疏文字,“當時申閣老駁斥,父皇就沒改回去,考成法倒是廢止了。此後閣臣雖不敢阻撓部權,但重臣缺員,九卿及科道掌印者鹹得自舉聽上裁。吏部諸曹郎亦由九卿推舉,尚書不得自擇其屬。在外府佐及州縣正、佐官則儘用掣簽法,部權日輕。”

“雖然是自舉聽上裁、推舉聽上裁、掣簽備上命,但父皇……”朱常洛歎著氣,“閣權略小了些,部權仍受其製。大小國事,閣臣票擬呈報。若父皇不能明察秋毫,還不是讓群臣私下裡可以做很多文章?孫兒覺得,恐怕這便是菩薩所說黨爭不止的起因。”

清晰的脈絡呈現在李太後麵前,她不由得喃喃自語:“這麼說,其實從世廟時候開始……”

“自然,那時就有嚴黨與清流之爭。隻不過,那時所謂嚴黨,隻是奸臣嚴嵩一人之朋黨。”朱常洛說道,“如今閣臣已不敢如嚴嵩或張江陵一般,那就更加複雜了。但不論如何,文臣外可製武臣,內秉國事繁重。孫兒有誅心之論,他們也未嘗盼著孫兒勤勉,孫兒事事準了內閣票擬才是他們覺得最好的。”

“哼!想得倒美!”

朱常洛卻苦笑著:“孫兒不孝,皇祖母,孫兒要叫聲委屈。從世廟他老人家到父皇,如今這局麵已極其牢固。孫兒當真要再續國祚,非得請皇祖母極力幫扶孫兒才是。”

利用這前後加在一起近百年的祖孫倆隻處置“重大關切事件”的機會,大明的文臣終於形成了牢固至極、製霸文武的權力結構,皇權已經不能再輕鬆駕馭他們。

現在朱翊鈞雖然不能繼續開擺二十年了,但情形一樣不樂觀。

朱常洛這聲委屈叫得發自肺腑,李太後先寬慰了一句:“若非如此,菩薩焉會示警於你?這些祖母都知道,是為難你了。”

前麵說大明的製度對皇帝的要求其實很高,而朱厚熜和朱翊鈞這爺孫倆待機既長又沒好好用心國事。

如今都不隻是文臣權力越來越大、越來越不可或缺,朱常洛這份方案裡還點出了朱翊鈞缺官不補對地方府縣造成的影響。

京裡和地方缺員眾多,大明雖然還在因慣性而正常運轉,但地方賦稅已經有被大族、胥吏一起把持的現狀。

大族繁衍多年,胥吏累代襲替。

流官任用一方,隻要有功無過,其後便是專心鑽營。

這麼多年下來,府縣隻知諸族,皇權能下鄉嗎?

國本之爭?那與他們無關。

但他們在地方,反倒是盼著因用兵、天災和各種緣由而加稅。

再與諸多礦監稅使利益捆綁,為害更猛。

人事無秩序,政令不通暢,地方失控,財源枯竭,衛所荒廢,將卒卑微,勳戚稀爛。

朱常洛雖然已有大致思路,卻也不得不感慨。

大明已經被他爹打成一副稀爛無比的牌。

李太後同意了他對她公公和兒子的吐槽,而後神色嚴肅:“但既然症結在這裡,後麵方略怎麼是先從宗室開始?”

朱常洛知道真正要說動她的隻有這一件事,因此他立即跪下來說道:“皇祖母容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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