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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後宮真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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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果然,朱翊鈞聽他話裡有話,剛下去一點的怒氣值立刻開始猛漲。

“放肆!你是譏朕要害你,還是誰要害你?”

鄭夢境也不禁心跳加速,這小子的膽也太大了。

“父皇多少年沒見見兒子了?父皇細細看過兒子如今長成什麼模樣了嗎?父皇知道兒子如今脾性嗎?”

朱常洛隻是連連反問,而後又顯得有些悲憤:“兒子如今長大了,臨摹父皇筆法,一片崇慕忠孝之心,明證在此,天日可鑒!父皇終見了一麵,卻都是巧舌如簧,心機深沉之論斷。兒子想孝順父皇,想讓父皇知道兒子在努力做個好兒子。可這景陽宮門,兒子能輕易邁得出去嗎?”

陳矩不知道一句話叫做:在死亡邊緣瘋狂試探。

今天這情況,那就是朱常洛在朱翊鈞的情緒敏感點上反複摩擦。

一會頂撞一下,一會吹捧一下。

然後繼續陰陽怪氣。

堂堂皇長子,怎麼就連自己居住的宮門都出不去了?

話鋒直指之處,若無皇帝默許,誰敢如此?

朱常洛倒是沒明著回答誰要害他,但答案不言自明。

一眾太監宮女見這對父子矛盾被揭開到這種地步,無不人人自危。

這是能聽的嗎?

朱翊鈞還沒來得及發飆,殿外忽然出現一個聲音。

“太後懿旨!”

朱翊鈞瞳仁微縮,隻見司禮監掌印太監田義慌忙闖進來,先跪了下來。

“陛下,太後娘娘口諭:成何體統!有什麼事,到本宮麵前來吵!”

朱翊鈞的手抖了抖,眼神複雜地看著田義。

對於李太後,朱翊鈞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提刀來此,若說事情鬨得李太後也知道了,並不奇怪。

但當時左右,也無非這些人在。

朱翊鈞看了看陳矩,這奴婢隻是連連叩首,受傷的右手反倒在地上染出更多血跡。

於是朱翊鈞狠狠盯了盯朱常洛:“咆哮宮闈,不敬不孝!到母後麵前,你仍敢如此放肆,朕絕不輕饒!”

朱常洛心中卻一喜:成了。

誰真要向你辯解什麼?拖延時間等的就是這個!

“兒子一貫守禮拘謹,宮內誰人不知?父皇明鑒,皇祖母麵前,兒子安敢饒舌?”

朱翊鈞氣不打一處來。

守禮?拘謹?

“隨朕去!”

朱翊鈞悶聲說道,鄭夢境隻咬了咬牙。

皇後謹小慎微,太後卻隻是懶得說什麼。

但誰不知道,那位才是後宮之中真正說一不二的人。

她的話,皇帝也得好生掂量。

朱常洛終於得以名正言順地離開景陽宮,前往麵見他的祖母。

慈寧宮之中,李太後的心情是很不好的。

誦經到一半,田義過來跪稟此事。

宮裡誰不知道,沒有天大的事彆來打攪她?

“他便一直護著那奴婢,在雨裡等候處置?”

“回娘娘的話,正是如此。”

李太後輕輕歎了口氣,隨口吩咐:“熬些薑湯。”

而後等到朱翊鈞、朱常洛都到了跟前,李太後一見到兒子、孫子還有陳矩他們,立刻就眉頭緊皺。

“……成何體統!”

“母後有懿旨,兒子便立刻過來了……”此前威風八麵的朱翊鈞到了李太後麵前,頓時有了些鵪鶉氣質。

往常也許不如此,但今天的事,著實揭開了一些頂讓他心虛的矛盾。

“那也要先換了乾爽衣裳,若染了風寒又如何?”

一言令下,其實自有太監宮女辦事,已經提前去為這爺倆取來乾爽衣服換上。

隻是這時,李太後眼見從景陽宮那邊取來的合身衣裳有些舊了,心裡自然有數。

她宮裡的人,過去辦事自然不會故意做什麼。

隻能說景陽宮的常例確實差了不少,也無人多進獻些。

鼻間還有兒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微弱酒氣,李太後的目光倒是更多看著這個已經長得高大的長孫。

朱常洛從旁邊換好衣裳出來後,這才上前跪了下來:“孫兒叩見皇祖母,皇祖母鳳體安康!”

李太後卻沒有先說什麼,而是凝重地對田義、陳矩二人說道:“若今日之事傳出宮去,你們知道後果。其餘奴婢不論,翊坤宮那邊,伱們說明,是本宮懿旨!”

“奴婢明白。”

“去吧!”

朱常洛跪在那裡,感受著李太後在宮裡的地位和威望。

就連朱翊鈞也沒放一個屁。

“你母親身體本不好,何必生事讓她驚懼?”

朱翊鈞聽得李太後第一句話是責備朱常洛,心裡反倒輕鬆了一些。

朱常洛見李太後沒有讓他先起來,自然是仍舊跪著回話:“是孫兒不孝。隻是守禮拘謹這麼多年,昨日驟聞喜訊,孫兒本來歡喜不已。卻沒想到,多年來再見父皇,親耳聽得父皇第一句話卻是逆子,又見父皇提刀要斬孫兒,這才一時憤懣衝心,妄語衝撞。”

朱翊鈞的心又提了起來,偷偷瞥了瞥母親。

李太後目光幽深,看著朱常洛沉默了一會,而後才緩緩說道:“那也不該失了體統!須知這等事,傳了出去就是朝野動蕩!”

“孫兒知錯。”

朱常洛說了想說的話就行。

是非曲直,人人心裡都有杆秤。無非因為身為皇子,事涉國本,凡事不該不留餘地,如此偏激。

但誰讓他太年輕,這事又有這麼多年的前因呢?

至於朝野?朝野對這件事的反應符合朱常洛的利益。

“多年問安次數不多,祖母倒以為你不知禮數。那囚徒言語,莫非竟是真的?”李太後這才看向朱翊鈞,“皇帝?”

“……母後明鑒,誰敢如此大膽?”朱翊鈞當然不會承認,“他是朕的兒子,誰能如此待他?”

“是孫兒以前怯懦。自從年少時傳出流言蜚語,說孫兒荒淫宮娥,孫兒此後就不敢再出宮,怕又惹閒言。除講筵外,孫兒就隻在景陽宮中讀書習字。囚徒之語,也是一時意氣妄言。孫兒知錯了……”

朱常洛又一句知錯,但點出來的卻又是人儘皆知的一件事。

那時候朱常洛才十三歲,被誣告和宮女廝混。

最後還大張旗鼓地進行了調查,要不是王恭妃哭訴說她時常擔憂兒子夭折、一直到那時還讓朱常洛每夜在她隔壁床上睡好保護他,最終恐怕還真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這件事,李太後也是知道的,為此還斥責過朱翊鈞。

所以現在朱翊鈞聞言尷尬:兒子雖在認錯,但這哪是皇長子在宮中應有的待遇?

為此不經常到李太後這裡問問安,根源都很清楚。

朱翊鈞看著恭順拘謹的朱常洛:你說不饒舌的,這就是不饒舌?

李太後自然從朱常洛的回答裡品味出不一樣的東西,意味深長地問道:“剛才問了問陳矩,聽說,適才你給皇帝看了看你的書法?”

朱常洛回話:“是!孫兒對父皇之敬之愛,天日可見。皇祖母明鑒,天下豈有不盼著能承歡膝下、得言傳身教的兒子?慈父也好,嚴父也罷,孫兒都能甘之如飴。平日習字,觀父皇筆墨而臨之,常常如見天顏,聊以自慰。”

朱翊鈞心裡嘟嘟囔囔:你奶奶當年對你老子我的言傳身教,你要是領教過,看你還盼不盼!

“如果我沒記錯,進學一共也沒幾次吧?”李太後聽他說了這幾段話,頗有點意外地看著他,“平日裡看些什麼書?若有疑惑,誰人講解?”

朱常洛自然是把書房裡的書都說了一遍。

雖然不以太子儀仗去出閣進學,但既然豫教了,朱翊鈞又拿“已經讓內臣教他習字”搪塞過外臣,景陽宮中該有的啟蒙書籍和各類經典自然不會缺。

畢竟是皇子,畢竟是宮裡。

而後朱常洛才道:“孫兒年後大病一場後,許是神佛庇佑,這兩個多月來,讀書再不像之前那麼滯澀。但有疑惑,和王安探討一二,也往往豁然貫通。倒不是他學問精深,更像是孫兒自己開了竅。”

皇子聰穎,哪能儘是奴婢的功勞?

朱常洛這麼說過了,再又順著說道:“然則王安幫孫兒去內書堂多請了些書冊回來,於孫兒確是良仆。懇請皇祖母和父皇開恩,饒他一命,仍為孫兒伴讀。”

朱翊鈞倒是頗為意外,沒想到在李太後麵前,朱常洛仍不忘為王安請恩典。

這小子……是懂得收買人心的。

經過這一番對談,李太後對朱常洛有了一個比較直觀的印象,而朱翊鈞也被迫對他有了一個新印象。

學問如何不談,若不是之前的衝突很真實,眼前的皇長子不是妥妥一個知書達禮、言談得體的青年才俊嗎?

而聽到神佛庇佑,李太後這個經曆更多的人自然更加深深看了這孫子一眼。

心機也確實已經很深沉了。

但這是好事。

“先起來說話吧。”

李太後讓他起了身,而後又看向朱翊鈞。

這一看,就是許久。

朱翊鈞漸漸不自在。

李太後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貴為天子,弄刀弄槍,成何體統?手刃奴婢都已經徒留笑柄了,還要一怒之下弑子!這事傳出去,將是何等波瀾?這事,田義、陳矩他們有功無過!”

“……母後教訓得是,皇兒急怒攻心,處事不周。”

一物降一物,朱翊鈞有點怵。

但還不是那逆子激怒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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