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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八章 上海是上海,浦東是浦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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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從來都隻會對權力的來源負責,而鬆江巡撫申時行和上海知縣姚光啟,他們的權力來源,從來不是地方的士紳豪強,而是來自於朝廷,所以,申時行和姚光啟這些天上人,做起事來,就隻會對朝廷的政令進行負責。

永樂年間,以禮部左侍郎胡濙為首的巡撫天下的製度開始建立,當然總有人說胡濙是四處去找建文君朱允炆了,一個在皇帝位上都鬥不過朱棣的失敗者,朱棣何必對他在意?

永樂年間,包括尚書蹇義等26人在內巡撫天下,其目的就隻有一個:巡行天下,安撫軍民。

在洪熙年間巡撫以事為主,比如巡鹽、巡河、巡關等,事畢即罷,臨時派遣並不常設。

至景泰三年,巡撫規製終於完全確定,自此之後,巡撫這個以侍郎或副都禦史巡視天下的巡視官,就成為了大明政治舞台上,朝廷和地方博弈時,極其重要的一個抓手。

申時行把袁慎給吊在了長杆上巡街,一方麵是為了完成朝廷的政令,探索集體所有經濟的可能性,而另一方麵則是警告,警告鬆江府、南衙、江南等勢要豪右,這就是對勞資矛盾不重視的結果,匠人們鬨起餉來,朝廷的立場非常明確,一切以穩定為先。

遊街的過程,完全由陳天德負責,陳天德帶著幾個衙役,吊著袁慎在上海整整巡了三趟,才意猶未儘的將袁慎放下,而申時行和姚光啟二人邊走邊說,也跟了一路。

“決定了,明天接著遊街!”陳天德頗為興奮的說道,這個沒有了世俗欲望的陳天德,本來一生唯一的誌向就是滅倭,現在多了一個,吊著這些個欺壓良善的勢要豪右四處招搖過市。

“你願意遊街就遊街吧,朝廷沒有提走人犯之前,你還能遊五六天的時間。”申時行稍微斟酌了一下,就同意了陳天德的想法,遊街的效果蠻好的,因為申時行親眼看到了百姓們的反應,沒有雞蛋、菜葉之類的東西,大多數百姓就惡狠狠的啐一口,怒罵兩句。

在申時行眼裡,這代表著百姓心中的積怨在減少,這是好事。

“得嘞!”陳天德帶著一班衙役,從上海縣衙的庫房找了不少的舊木材,準備做一個遊街的車,方便接下來的遊街活動,這車做的極為堅固,萬一日後還要用呢?

“陛下曾經定義過商品經濟的標準,那就是大規模自由雇傭關係的建立,現在看來,陛下的標準極其合理,鬆江府現在就差臨門一腳了。”申時行來到了西花廳,西花廳外是一片不到兩畝地的後花園,上海縣寸土寸金,這兩畝地的後花園已經是極為奢侈了。

“當初陛下明確提出,要在開海後的二十年內,讓鬆江府從小農封閉經濟、小作坊經濟,蛻變為商品經濟,現在看來,陛下當年製定的這個目標,還是太過於保守了,在雇傭關係的合同公證、集體所有製經濟確定後,鬆江府會提前五到六年,完成這一目標。”姚光啟說完自嘲的笑了笑。

他對這個標準知之甚詳,陛下提出商品經濟的時候,給出了非常明確的標準。

那時候他還在京師跟王謙打擂台,對陛下的一切主張,矛盾說、公私論、生產圖說、階級論、商品經濟等等理論,嗤之以鼻,那時候的姚光啟還是京師有名的姚大少,身邊一群狐朋狗友,被稱之為西城少年。

現在,姚光啟隻覺得自己當初多少有點幼稚,當然,再來一次,恐怕他還是會那麼選擇。

大規模、自由、雇傭關係,這是三個條件,首先是要規模化,強人身依附的佃戶、地主的生產關係必須解除,至少要超過八成以上的相對平等的雇傭關係,才是大規模;自由,不僅僅是肉食者自由雇傭生產者,同樣生產者也可以選擇肉食者,生產者是自由人;

雇傭關係,是一種相對平等的生產關係。

相對平等,不是完全平等,因為雇主擁有更強大的力量,所以朝廷為了維係平衡,就要作為窮民苦力的後盾提供支持,但這仍然不平等,但相比較之前,就是進步。

“陛下有些保守了。”申時行露出了一個笑容,他還記得,萬曆元年一月,刺王殺駕後,陛下撞了下,頭上頂著一個包,那時候的陛下,是真的如履薄冰,也是自那之後,大明皇帝終於清楚的意識到:任何人答應你的事都不作數,隻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數。

這麼多年,陛下真的很辛苦。

“陛下真的和傳聞中一樣的…節儉嗎?”姚光啟就見過一次皇帝,他對這件事非常好奇,在上海他見到了無窮無儘的奢侈,但陛下作為人間至尊,卻保持著節儉的高尚品德,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申時行眉頭緊蹙的說道:“這不是謠言,連海總憲都勸陛下稍事奢靡,陛下的…節儉連海總憲都看不下去了,畢竟事關天朝上國的顏麵。”

“今年春天,尚衣監請命再織袞服,陛下不許,說先生曾言,取之有製,用之有節則裕,十八歲織造袞服仍能使用,不得織造。”

“元輔、次輔、海總憲聯名上奏說,十八歲那年織造的袞服,已經小了。”

大明皇帝不穿紫衣而穿青衣,因為青衣染料便宜,最後鬨到李太後都詢問內閣為何如此苛責皇帝,搞得張居正連章請罪,但這件事最終還是因為皇帝堅持青衣而告終。

之所以要重新織造,是因為陛下又壯了些,而且身高又增了幾分,需要再織造一件。

“這可是袞服啊。”姚光啟愣愣的說道,這可是皇帝見外臣、番國使者、大典禮的禮服,這也要節儉一下,是姚光啟完全想不到的。

申時行眉頭緊蹙的問道:“我最近聽聞一件事,說上海縣有人抱怨,現在上海越來越內地了,官衙裡的所有書吏都是鄉巴佬,無論是辦什麼事,買什麼東西,都要說官話才行。”

姚光啟麵色極為難堪的說道:“確有其事,我,姚光啟,就是那個鄉巴佬。他們罵的是我,也是罵的縣衙裡的書吏、衙役,還有到流動到上海的流民。”

連姚光啟,都被這些本地人給罵成了鄉巴佬、蘆柴棒、豬玀,姚光啟親耳聽到過,那是本地的一名書吏,和另外一名本地書吏,在閒談的時候,對姚光啟臉上那道疤進行了嘲弄。

姚光啟沒有過分為難兩個書吏,就隻是讓他們離開了縣堂罷了。

姚光啟撇了撇嘴角說道:“陛下聖明,思慮遠甚,見倭患漸止,海貿利厚亦可補足國用,設鬆江市舶司統轄海貿諸事,遂漸罷海禁之策,以都餉館都餉,改堪合為船引,自此商貿興旺,鬆江府依大江,通衢九省,一時間天下商賈雲集,船帆遮雲蔽日,更數年,白銀流入,繁華無數。”

“時人自傲繁華本為尋常,奈何不思清泉之源。”

作為姚大少,若不是穿著這身官服,他多少要跟這幫本地人好好盤盤道,但就是這身官服,他姚光啟就什麼都不能做,得注意影響,他這邊犯錯,王崇古都要受連累。

“如此,鬆江府日後再聘吏員、衙役,一概不得從本地聘用。”申時行了解到這個情況後,明確表示了這個不成文的規矩,現在成文了。

這不是因為本地人沒有禮貌,而是考慮到朝廷和地方博弈。

本地人有錢有勢,再通過掌握吏員掌握權力,那鬆江府就不是大明的鬆江府,而是勢要豪右的鬆江府了。

“理當如此。”姚光啟同意了這個地方性的政令,要保證鬆江府的向心力,不僅僅需要朝廷努力,也需要地方一起去努力。

“華亭、青浦、上海、浦東四縣馳道,獲得了朝廷的準許。”申時行告訴了姚光啟一個好消息。

一條高速馳道的修成,對鬆江府的經濟有著彌足珍貴的促進作用。

誠然,鬆江府多水道,但也不都是所有的貨物都要用水路運輸,大明各地巡撫,都在上奏朝廷請命修馳道,畢竟大工鼎建,大家都能一起發財,但從未獲準,而鬆江府是第一個獲得批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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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第一條由地方衙門主持修建的馳道。

“修馳道,利國利民,但這事兒,難辦。”姚光啟眉頭緊蹙的說道:“朝廷能修馳道,那是因為朝廷有十萬京營銳卒。”

“鬆江府有十萬水師!”申時行站了起來說道:“難辦就不辦了嗎?就是再難辦,也要將他辦下來,無無論如何都要修成。”

申時行當然清楚修建一條馳道的難度,但他還是要做,排除萬難,他入閣要有拿得出的成績,防止被被人攻訐幸進和裙帶。

“第一個難點,就是說服來自浙黨的青浦縣知縣徐秉正,他是大司空汪道昆的人。”姚光啟雖然沒有說自己,但申時行也要說服他姚光啟,他是晉黨的人。

馳道是晉黨和浙黨的地盤,王崇古是官廠總辦,汪道昆領工部,負責馳道營建,這塊的利益,早就被瓜分的一乾二淨,張黨的勢力主要集中在了官場吏治,毫無疑問,這次鬆江府修馳道,就是張黨對馳道、官廠團造的一次伸手。

作為晉黨和浙黨,沒有拿夠好處,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從朝野到民間風力輿論,都會教申時行做人。

哪怕申時行是天上人,是皇帝欽定,讓他來鬆江府鍍金的人,但依舊會麵對重重阻力。

要知道,但凡是大工鼎建,都是一場分贓的盛宴,即便是沒有貪墨,其分包下去的工單,都會讓人吃到打嗝的地步。

“要是不答應,我就找先生去。”申時行十分坦然的說道。

到了鬆江府之後,申時行第一次將張居正抬了出來,人要學會借力,借勢,自己不能辦成,或者出讓的利益過多的情況下,就要靠座師了。

姚光啟扶額,然後兩手一攤的說道:“你這不是耍賴嘛,你搬出先生來,那所有人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不認,能怎麼辦呢?問問王崇古樂不樂意跟張居正作對,王崇古寧願逃跑,都不願意麵對張居正,鬥不過是現狀,王崇古不是沒有掙紮過。

“所以就不要獅子大開口了。”申時行笑著說道:“獅子大開口,那真的要請西山老祖出麵了。”

西山老祖,是皇帝陛下給張居正的綽號,雖然沒有公開叫過,但《西遊記》在大明非常的流行,皇帝陛下還是少年郎的時候,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跑到西山請張居正出麵,被民間廣泛戲稱,快去請西山老祖。

“上海縣、浦東縣段,都歸上海縣衙修建。”姚光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上海段和浦東段,歸上海縣衙,歸晉黨。

申時行嘴角抽動了一下,厲聲說道:“這都大中午了,姚知縣,這是做白日大夢呢?頂多把營建馳道所需要的官廠給上海縣,你這手伸的也太長了,浦東縣又不歸你管!”

浦東,是黃浦江以東,所以叫浦東,浦東縣是鬆江府報聞朝廷新設立的縣,現在也就是奏聞了朝廷設立,還沒有正式掛牌,縣衙都沒有營造,所以是上海縣衙代管,但,代管就是代管。

姚光啟把手伸了過去,申時行決計不能接受。

上海是上海,浦東是浦東。

“最少也得上海段歸上海縣營造,要麼就彆談了,找先生去吧,說不過就找座師,彆人怕是笑伱申時行是沒斷奶的娃娃了。”姚光啟麵色變了數變,手指在袖子裡不停的掐算著,最終放棄了對浦東段的要求,但上海段,是決計不能讓出去了。

上海知縣閻士選跑去杭州當知府,也不願意在鬆江府這地界,跟天上人鬥法了。

閻士選麵對申時行,都是膽戰心驚,天天被申時行的師爺董煒當孫子一樣的訓斥,海龍幫是不是申時行的爪牙,這種事閻士選問都不能問。

但同為天上人的姚光啟,就敢當著申時行的麵兒,罵他是沒斷奶的娃。

你申時行不過是張居正的弟子罷了,他姚光啟可是老王家的女婿,還是老王家上趕著、主動接納的女婿,論親疏遠近,姚光啟是老王家族黨的一部分!

“沒斷奶的娃怎麼了!”申時行一甩袖子,點頭說道:“行,那就上海段歸你,但上海段,半數的營造費用要上海縣衙出,上海段總計八十裡,每裡7500銀,總計需要60到75萬銀,上海縣衙要拿出三十五萬銀來。”

“三十五萬銀?申巡撫,要麼把我片了,論斤賣了,看能不能賣這麼些銀子?申巡撫真的是好大的口氣,一張嘴就要三十五萬銀!三十五萬銀,多半個先帝陵寢了!”姚光啟猛地站了起來說道:“不行,絕對不行。”

“上海縣衙能拿出多少來?你不肯拿,那上海段就歸鬆江府好了。”申時行老神在在的說道:“連銀子都沒有,修什麼馳道,金橋銀路,這是窮鬼能碰的?”

姚光啟罵申時行沒斷奶,申時行罵姚光啟是窮鬼,在互相傷害這塊,顯得格外的幼稚。

這就是閉門談的意義,門裡吵翻天了,達成共識,出了門,大家都還是溫文爾雅的儒學士。

“最多二十五萬銀,不能再多了!”姚光啟合計了一番,給了個報價。

“行。”申時行也沒猶豫,立刻點頭說道。

“嗯?”

姚光啟額頭的青筋直跳,他知道,自己要的價低了,這個老狐狸!恐怕申時行在來之前,壓根沒想能榨出銀子來。

二十五萬銀,半個先帝皇陵了,上海縣沒有市舶司,但有鈔關,也算是富裕之地,但這二十五萬銀也是積蓄的一部分了。

申時行頗為平靜的說道:“那就到第二個困難,征地了。”

“這個的確難搞。”姚光啟眉頭都擰成了疙瘩,低聲說道:“要不就不進城了,你看,京師的馳道就不進城。”

京師的馳道不進城,因為進城實在是太貴了,北衙的東西城、外城,那都是跟著成祖文皇帝靖難的正燕字旗的老爺,說服這些老爺出讓自己的祖地,這些老爺們怎麼可能答應?皇帝要是強拆,武勳恐怕都會心有戚戚,朝廷的辦法,就是不進城。

“還是得進城。”申時行搖頭說道:“京師的馳道也要入城了。”

當初圖省勁兒,已經被證明了這種偷懶的辦法不可取,京師糟糕的交通現狀,讓順天府丞王希元十分頭疼,已經在研究是不是在城裡修建馳道,來防止交通擁堵的難題了。

“還是得拆。”姚光啟對此十分認可,而後閉目良久才說道:“可是很難拆,這不是銀子的問題。”

“要不,把這個袁慎多吊幾天,也去青浦、華亭遊一下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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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光啟想到了一個好辦法,繼殷正茂拆門、淩雲翼殺人、王家屏糊塗、王一鶚立碑之後,鬆江府也有了自己獨特的為難勢要豪右的辦法,遊街。

你總得有辦法收拾這些豪強,才能把政令推動下去。

拆房子,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兒,這需要官選官階級能夠背靠背的站在一起,如果他們當官的都在內訌,那一定是百事無成。

所以申時行要說服姚光啟,也要說服青浦知縣徐秉正。

把人掛在長杆上遊街肯定是不對的,殺人不夠頭點地,既要殺人,還要遊街羞辱人,這其實做的有點過分。

但申時行才不管這些,至於造成的惡劣影響,申時行也根本不管不顧,其實孔夫子把政治活動的基本原則說的非常清楚: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這話的意思是已經既定事實就不要再說了,已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諫言了,過去的錯誤就不要再追究了,眼前、當下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普遍肉食者鄙的緣故。

申時行的當務之急,就是把朝廷的政令徹底的執行下去,能把朝廷的政令執行下去,已經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兒了,申時行作為鬆江巡撫承擔了極大的壓力,身上的擔子極重。

朝廷要修一條馳道最最重要的就是解決資金來源,有了銀子,朝廷就可以利用行政力量向下推行,但是鬆江府是地方衙門,地方衙門修馳道,那要考慮的問題就會複雜很多。

申時行專門從京師格物院請來了一個擅長繪測的五經博士,專門配備了一個五十人的勘測隊伍,來對線路進行勘測,確定路線、確定修橋的數量、確定沿途站點和鈔關,進度非常快。

行動是極為迅速的,聖旨抵達鬆江府的第七天,五經博士就到了,休息了一天後,就開始了勘測。

要修馳道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鬆江府,然後申時行又又又被罵了。

這次鬆江地麵幾乎所有的雜報,都在連章批評申時行,批評的內容一共有兩個。

一個自然是袁慎遊街,你申時行總是要退的,今天袁慎被遊街,明天就是你申時行的兒子、孫子遭這個罪,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第二個則是對馳道修建的質疑,這個質疑主要是三個方麵,所有馳道修建的來料、營造等等,都是由鬆江府衙主持,鬆江府衙吃肉,真的是一點湯都不往外流,吃獨食!

高達240萬銀的修建費用,真的有這個必要嗎?鬆江府水路豐富,完全夠用了。

除了昂貴的修建費用之外,最大的質疑,就是貪腐,這一下子不知道多少銀子進了申巡撫自己的口袋!

“不是,其他的質疑也就罷了,都算是有點眉目,這破壞地氣龍脈,是幾個意思?”申時行看著手中的一份雜報,不敢置信的說道,申時行對這個真的不懂,按照這份雜報的說法,山是龍的勢,水是龍的血,山水為龍,開山架橋鋪路,就是破壞地氣。

申時行是逆賊!要壞我大明江山,顛覆朝廷!修馳道就是造反。

要是修馳道是造反的話,陛下修了五龍驛路後,又修了綏遠、京開、京密馳道,那陛下造了多少次反了?陛下自己造自己的反?

“朝廷修馳道的時候,一個個憋著不敢說話,因為知道,胡說八道會招致陛下的雷霆之怒!輪到我們鬆江府了,就破壞地氣了,我申時行要壞大明江山了?!欺軟怕硬!”申時行氣急敗壞的說道。

師爺黃貞林拿過了雜報看了半天,從備忘錄裡翻了翻,低聲說道:“撫台,用他們的風水師,他們就閉嘴了,這家雜報就是幾個風水師辦的,平日裡就寫些風水宅院的文章,這不是好不容易有了個大工鼎建,就過來湊熱鬨了。”

“要錢來了?”申時行拿過了師爺的備忘錄,看了半天,才發現還真是這麼個事兒。

這家雜報背後的四個人,都是風水大師,誰家破土動工,都要請這四個人去看,隻要他們去看,那就是哪哪都好,不請,就一頓陰陽怪氣,血光之災之類的怪話,有些人家為了討個吉利,就讓他們去看看,有些則是真的信這個。

久而久之,這四個風水大師,擁有了一大批信他們靈驗的擁躉。

“敢敲詐到我的頭上?”申時行怒不可遏,都覺得他這個端水大師好欺負,連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都欺負到他頭上了。

“撫台息怒,稍安勿躁,撫台平素裡很少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不理他們就是,這種人就是專門乾這個的,撫台理他們一句,他們就會跟狗皮膏藥一樣纏上撫台不死不休。”師爺黃貞林趕忙勸申時行不要跟這些人一般見識,這是人家的生存之道。

黃貞林左思右想,低聲說道:“就跟以前為了邀名,故意被打廷杖是一樣的。”

這個例子就非常直觀了,申時行立刻就懂了這些人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朝廷理他們,但凡是理他們一下,這名頭就算是打出去了,對於風水大師而言,名聲就是銀子。

申時行選擇了…隱忍,懶得理這些江湖術士。

“宏源大染坊那邊的事兒處理的如何了?”申時行問起了宏源大染坊的集體所有製探索的進程。

“很不好,沒活兒了。”黃貞林無奈的說道:“袁慎被遊街後,宏源大染坊一點活兒也沒有了,這工坊其實不怕賠錢,就怕沒活兒乾。”

工坊的生意,有旺季,有淡季,尤其是這淡季的時候,主要就是養人,旺季加班加點,淡季就少乾一些,但唯獨不能閒著,工坊隻要閒下來,就離關門歇業沒多遠了,因為匠人大多數幾天沒活乾,生計就會出問題。

“袁慎不就是接了個大活兒,因為趕工期又不想發工錢,才跟匠人們鬨起來嗎?這個大活兒呢?”申時行眉頭緊鎖,問完他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

這探索之路,荊棘滿地。

這才剛出發,就遇到了巨大難題。

肉食者之間存在普遍的默契,不是不需要大染坊染布,而是袁慎被抓了,袁家轟然倒塌,大染坊沒活乾,這是肉食者的反抗,甚至不需要人居中聯袂,抵抗集體所有製的模式出現,就是所有肉食者共同的默契。

官廠當然可以勻一批棉布,讓大染坊先乾著,但接濟得了一時,接濟不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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