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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並不是一個聽不進去一點意見的獨裁者,否則的話,林輔成這種整日裡對著朝政指指點點的人,早就被人給封喉了,哪裡輪得到他喋喋不休?
林輔成一直十分謹慎的在紅線的邊緣徘徊。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你人不在那個位置上,不知道要麵對的是怎樣的困難,指出問題當然可以,但是你非要對具體的政令做出規劃,那可以走科舉仕途的路線,一步一步爬到最高的位置。
一如張居正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那般,對國朝的命運做出規劃來。
張居正這麼一個鮮活的例子在這裡擺著。
朱翊鈞最後看了一眼李贄,這次入京看起來對他打擊還是蠻大的,整個人都有點失魂落魄的感覺。
一個紈絝公子,把他李贄噴的啞口無言,讓李贄有點懷疑人生,他覺得京堂果然是臥虎藏龍!
黃公子、王公子那是一般人?一個背靠大將軍府、一個背靠次輔刑部尚書父親,那都不是一般人,而且這二位能言善辯,也是京師人人皆知之事,能舌戰群儒而不弱於下風,在多次聚談中出儘了風頭的林輔成,都不是黃公子的對手。
黃公子哪裡是什麼紈絝子弟,分明就是勇士挑戰大魔王的那個魔王本身,魔王不僅不呆在宮裡,不設立各種層層級級的挑戰,讓勇士在挑戰的路上獲得戰友、裝備,而是直接堵在新手村門前大殺四方,那自然是百戰不殆了,也多少有點不講武德。
“把這個李贄的過往查一下,送到宮中來。”朱翊鈞對著緹帥趙夢祐交待了一下,一天,大明皇帝要知道這個李贄的全部信息,三分鐘那就有點太難為人了。
趙夢祐領命,交待給了提刑千戶,李贄這樣的山人,還輪不到趙夢祐親自出馬。
李贄、林輔成這類的自由派出現非常正常,因為大明的經濟結構正在悄然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是以五大市舶司為主,林輔成是鬆江府人,李贄是泉州人,他們都在開海的最前沿,在中外文化交流和融合中,思考大明應當何去何從。
國朝經濟結構在變化,社會結構也因此而急劇變化,社會就會向轉型邁進,這轉型的時間裡,大明上下都在思考製度的改變,大思辨的浪潮中,一定會湧現出各種各樣的人物,百家爭鳴,百花齊放。
李贄聽聞了京師的聚談之風,不來才怪。
這種沒有任何底線,沒有任何規則的聚談其實非常危險,會撕裂整個大明的各個集體,而後圍繞著各種主張爭鬥不止,而自由派是最先湧現的,因為他們的膽子最大,最是沒有約束,最是追求打破陳規舊俗,最是敢於質疑,並且敢於表達。
朱翊鈞看熱鬨,甚至親自下場把勇士們堵在了新手村,其實是在立規矩,規矩就是你發現問題、表達意見可以,但不可以對政策指手畫腳,以一種我絕對正確的姿態攻擊朝堂的政令,並且做出進一步讓大明局勢惡化的行徑。
以李贄的這次聚談主張為例,他拋出了一個暴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後不停的鼓噪這種暴論,讓越來越多的人相信,讓越來越多的人支持,最後成為一股影響朝廷政令的合力。
沒有代表就不納稅,那朝中沒有窮民苦力的代表,窮民苦力就不必納稅了,這看起來非常的美好,但是張冠李戴、冒名頂替,那些個階級在窮民苦力之上的人,就會把窮民苦力的定義搶走,因為沒有規矩,就會更加肆無忌憚的向下朘剝。
這在大明是已經在發生的事兒,不是朱翊鈞在杞人憂天,大明國初,在各府設有大量的養濟院,還有官舍,用來安置走投無路的遊民度過嚴冬,但是這些養濟院,這些官舍,都被一些人給占據了,他們明明掌握了大量的資源,卻仍要貪圖窮民苦力那點活命的糧食,斷絕他們最後的希望。
朱翊鈞回到了宮裡,李贄的個人履曆已經擺在了朱翊鈞的禦案之前,李贄在入京前的寫的所有文章也放在了皇帝的麵前。
李贄已經不年輕了,嘉靖六年出生,現年已經五十六歲了,也就比張居正小兩歲而已,五十六歲的他是一個山人,而張居正在十一年前,四十七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帝國首輔了。
李贄和張居正都是大明的讀書人,他們都走進了科舉這個舞台,李贄在二十二歲才成為秀才,二十六歲成為了舉人,但李贄沒有考中進士,和海瑞一樣成為了一名教諭,李贄任教諭那年是嘉靖三十六年,到萬曆九年,在雲南姚安知府的位置上致仕。
“先做官,後做和尚,也沒什麼稀奇的。”朱翊鈞看著李贄的生平,發現相比較海瑞抬著棺材上諫的骨鯁,張居正以丞相攝政試圖挽天傾相比,李贄為官的政績,並不突出,不是不突出,是籍籍無名之輩,幾年考評都算不上太好。
站在朱翊鈞皇帝的立場上去看,李贄沒能在官場上卷上來。
從雲南姚安知府致仕之後,李贄住在耿定向的弟弟耿定理家中,耿定向非常不喜歡李贄的離經叛道,所以在耿定理病重後,李贄搬到了麻城,而後回到了泉州,再從泉州來到了京師。
京師聚談之風極盛,李贄入京聚談也是為了自己的主張,屬於他李贄的自由論。
在十二歲的時候,李贄就開始批評孔子了,或者說李贄從來就是那種不怎麼願意被規矩束縛的人。
他這種人在官場上不討喜,因為官場是個規矩大於天的地方,不守規矩隻能閉門自若的李贄仕途自然不順。
“老農老圃論。”朱翊鈞看到了李贄十二歲時候評價孔子的話。
老農老圃,出自《論語·子路》。
孔子的弟子樊遲請學種地,孔子說:我不如老農;樊遲再請學如何種菜,孔子說:我不如菜農;
等到樊遲離開後,孔子對弟子們說: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繈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樊遲小人,上位者好禮,則沒有百姓敢不恭敬,上好道義,則沒有百姓敢不服從;上好成行,則沒有百姓敢不誠實,隻要用禮義信,那麼四方百姓就會背著繈褓裡的孩子來投奔,哪裡需要用到種地的呢?
這和孟子用分工駁斥農學的道理是殊途同歸的,儒家追求的大同世界是個等級森嚴的世界,各自做好各自的事兒。
‘賢者與民並耕’是農學許行的主張,而孟子用分工駁斥了許行。
在孔孟之道中,禮大於一切,那麼皇帝每年春天的時候,在祭祀春神的時候,推一下犁,意思意思就行了,表示一種共同參與的態度即可。
朱翊鈞親事農桑是非常離經叛道的行為,當初沒鬨出亂子來,是大家都覺得十歲的孩子在胡鬨罷了,當時滿朝士大夫就找不出一個會種地的,還是張居正撈到了一個在京師活動的徐貞明,送到了皇帝麵前。
但十年後的今天,大明番薯育苗的火室已經遍布了大江南北,番薯這種救荒的糧食,得到了廣泛的種植,與此同時,各種來自泰西的牧草也種滿了整個綏遠,甘蔗、橡膠樹、棕櫚種滿了這個南洋的種植園。
某種程度上來說,朱翊鈞的行為非常契合李贄的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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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李贄認為女子也應該讀書,大明的女校織院,就是中原有史以來,第一個給女子提供讀書之地的公學,之前的女子讀書都是家學。
李贄說朝堂上沒有窮民苦力的代表,而大明窮民苦力和農戶是高度重合的。
一個會種地的皇帝,是不是農戶,或者說有資格成為窮民苦力的代表呢?大明朝堂上製定的種種政令,需要向皇帝解釋,也就是要對天下農戶負責。
朱翊鈞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他十歲開始就種地,每年都要親事農桑,而且還親自去過崗漠地上,看到了大明農戶的勤勞和無奈,林輔成指著保定府罵皇帝無能這種事,朱翊鈞作為最終審稿人都忍了林輔成,讓他罵,不就是為了讓百姓們好過一點嗎?
詔廢賤奴籍,仁極至功德,鄉野田畝間,遍是苦命人;
皇帝聖旨廢除了賤奴籍,朝中的士大夫們都在歌功頌德,這自然是仁政,但是鄉野田地之間,仍然都是苦命的人,大明皇帝的聖旨,就跟放了個屁一樣,什麼用都沒有。
這是在否定朱翊鈞的努力,甚至是指責朱翊鈞無能,你一個堂堂皇帝,下了聖旨都沒什麼用,不是無能是什麼?朱翊鈞也隻是把這首酸詞刪除了,但整篇文章保留了,整篇文章,都是批評皇帝的政令沒有得到貫徹。
朱翊鈞覺得自己這個皇帝,是有資格代表窮民苦力的,寧願挨罵,也願意讓百姓們的生活變好一些。
李贄在十二歲批評孔子,多少有點童言無忌,李贄在十二歲就問:不研究怎麼種地,他孔夫子吃什麼喝什麼?
李贄是個很不守規矩的人,所以他和八股文天生絕緣,用李贄自己的話說就是‘吾不能契朱夫子深心,因自怪,欲棄置不事’,我這個人比較怪,無法契合朱熹那一套,就隻能放棄不事了。
朱翊鈞對李贄的文章很喜歡,李贄,賤儒一生之敵,相比較之下,朝中對賤儒的批評就顯得十分溫和了,朱翊鈞的批評都顯得溫和。
李贄連孔夫子都罵,那孟子、朱程理學,在李贄的筆下,根本就是掃進曆史垃圾堆裡的垃圾。
“按著李贄的說法,就該立刻再來一次焚書坑儒。”朱翊鈞看著李贄的文章,樂嗬嗬的對著馮保說道。
馮保探著身子看了看,頗為嫌棄的說道:“狂夫狂言,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沒有矛盾說呢,把儒家經典都焚毀了,把儒生都坑殺了,用什麼啊?他說的好聽,就這些個民間狂夫,素來如此,覺得自己掌握了真理,指手畫腳最是惹人厭煩。”
“先生和陛下共作矛盾說,才算是有了能替換用的東西,這不得慢慢才能有效果嗎?真照著他說的辦,那才是天下大亂,就跟人要穿衣服一樣,把衣服燒了,又沒有新衣服,穿什麼?”
馮保對這種狂夫一點都不喜歡,甚至包括林輔成,吃陛下的喝陛下的,托庇於陛下,反過來陰陽怪氣陛下,什麼東西!
要不是陛下攔著,林輔成早就倒大黴了,東廠那些番子也不是白吃皇糧的。
“挺好的。”朱翊鈞對李贄的文章還是很喜歡的,他就不該拋出暴論,把這些年他寫的那些文集整理一下,刊印發行,也能成為京堂筆正裡的中流砥柱了。
李贄也就是碰到了堵新手村的魔王,要不然在京堂文壇,也是大殺四方的存在。
“哈哈,這個李贄原來不是自己來的,是被泉州地麵給攆到京師來的,哈哈哈。”朱翊鈞看著看著就樂了起來。
李贄是被‘禮送出境’的,李贄回到了泉州後,泉州府知府一看,好嘛,這麼一個大噴子回來了,您老還是去京堂叱吒風雲吧!泉州地麵太小,容不下這尊大佛,給了一筆路費,把他送到京師來了。
“地方對這種意見簍子,也是沒什麼辦法,打壓吧,就是阻塞言路,不打壓吧,又實在是招人恨,索性送出轄區,讓彆人頭疼,這泉州知府全無忠君之心,這麼個燙手的山芋,往京城來送。”馮保惡狠狠的說道,能說文官壞話的時候,馮保嘴裡絕無一句好話。
譚綸當初還是晉黨的時候,馮保也是對著譚綸一頓輸出,後來譚綸直接挑明了不再和晉黨一起後,馮保立刻讚許譚綸迷途知返。
“看他在黃州府的經曆,就很適合,唉。”朱翊鈞認真的研究了下李贄的文章,確信李贄是有很多東西的,隻不過是出錯牌了,李贄在致仕後的遭遇,已經不是用悲劇可以形容了。
此時的光德書坊內,李贄帶著禮物拜訪了林輔成。
林輔成作為鬆江自由學派的魁首,李贄這個自由派年紀大也得拜一拜山頭,林輔成本來不想收禮,準備把人和禮物一起趕出去的,但最終林輔成還是大度的原諒了李贄,沒有斤斤計較。
黃公子喜歡看熱鬨,但也就是看,很少親自下場,這次既然長篇大論,自然是李贄的論述是有些可取之處的,所以才願意和李贄聊那麼多。
“日後莫要再說我是自由派的叛徒了,你也看到了,京堂就這個環境,一個黃公子都這麼厲害了,朝堂的明公得多厲害啊。”林輔成給李贄看了杯茶,十分鄭重的說道:“咱們這門裡鬥,不是給外人看去了笑話嗎?”
“林公所言有理。”李贄也是擦了把冷汗,出師不利,這京堂確實難混。
“不過這明公,也就是萬曆朝才厲害,之前的也不過爾爾而已,那嚴嵩為了平倭之權,設計陷害張經李天寵,致使倭患凶焰滔天,那李春芳就是個青詞宰相,幸進之臣,徐階更是欺世盜名之徒,扛著清流的大旗,貪的比嚴嵩還多。”
“高拱廉潔,賢名在外,但是他到底做了什麼?天下大計他庇佑晉人,致使晉黨做大,反貪抓貪,皆是小吏,想做什麼又不敢,倔又倔的很。”
“也就是江陵公厲害,這短短十年,天下已有大興之景象,當真是厲害的很,王崇古也很厲害,但是若不是江陵公壓著他,王崇古就是個大逆不道僭越之臣罷了。”
李贄在萬曆九年才辭去了姚安知府,每一期邸報他都看過,對於朝堂,他比林輔成認識的清楚,明公沒有林輔成想的那麼神秘,若說有才,那個個都有才,若說厲害,那自然是都厲害,但是用沒用到正地方,那就兩說了。
“看來,居士對江陵公的評價也很高啊。”林輔成笑著說道:“還以為居士對張居正多有怨言呢,我可聽說,百官對江陵公的怨言可不小。”
李贄無奈的說道:“我就是沒本事,我要是有本事,非要博一個特賜恩科進士!李某無能,連續九年未能拿到上上評,終究是止步知府了。到底是江陵公給了天下寒門一個搏一搏的機會,博不上,總不能埋怨江陵公開的門太小了吧。”
李贄身在官場,他也隻能做到潔身自好,閉門自若,但是也多少有點眼高手低,成為了官場競爭的失敗者。
“你這個無代表不納稅的主張,是從何而來?”林輔成有些好奇的問道,難不成也是從泰西而來?
李贄也沒藏著掖著,笑著說道:“從矛盾說而來,矛盾講事物的統一對立性,所以現在大明的政策,是自上而下,也是自下而上,不得不說,這矛盾說是真的厲害,如果當初我在雲南能早些研讀到,也未嘗不能更進一步了。”
李贄人在雲南,矛盾說的刊行本傳到雲南是萬曆三年,李贄起初有點不屑,就沒研究,直到在萬曆五年才開始研讀,這一研讀,就立刻驚為天人,但官場素來如此,你落後彆人一步,等於彆人領先兩步。
最終沒能卷過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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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德蘭地區的抵抗,是正義的,我是在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才知道了泰西還有個尼德蘭地區提出了這樣的主張來。”李贄詳細的說了說自己主張的淵源。
“如此。”林輔成點頭說道,自由派的源頭的確來自泰西,林輔成承認,不過很快就完成了本土化,外來的和尚其實很難念經,無論是佛教、景教、回回教,都要本土化,否則寸步難行。
大明的回回寺,沒有一個是圓頂,全都是和寺廟一樣的漢式建築。
陝西總督石茂華在萬曆七年的時候,將寧夏同心回回大寺進行了重建,把圓頂拆除,改回了漢式的屋簷,石茂華在奏疏中說,是正本清源,廣州懷寧寺是中原第一個回回寺,隋朝時候興建,從一開始,就不是圓頂的。
羅馬半球圓頂、波斯陀螺圓頂、奧斯曼的鍋蓋圓頂、帖木兒蘿卜頭圓頂、莫臥兒洋蔥圓頂,都不是大明回回寺該有的樣子,石茂華拆同心回回大寺的目的,自然是為了甘肅設省,更是為了重開西域大事,不是無事生非。
所以任何的宗教學說傳入大明都要進行本土化,自由說也不能例外。
林輔成將其和逍遙結合在了一起,現在林輔成的有限自由派,那個佛得角的自由之城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他現在叫逍遙派掌門才更合適。
“黃公子的長篇大論,你聽明白了嗎?”林輔成笑著問道。
李贄一臉複雜的說道:“有點感悟,黃公子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批評可以,但不能教朝廷做事。”
“然也。”林輔成不斷的點頭,大明朝廷的明公有自己的難處,批評指出問題可以,但伱要是非要教人家做事,還是得爬到人家頭上才行,明公位高權重,不跟你計較批評已經是大度了。
說實話,林輔成有的時候覺得自己還能活著,都是因為黃公子真的權勢滔天,他發表的那些文章,哪一篇都有取死之道,他活著就是大明朝廷文化開放的標誌。
“說起來慚愧,黎牙實還是偷到了點東西,把我的那個怪談,翻譯到了泰西去。”林輔成說起了自己逍遙逸聞上刊發的一篇文章。
黎牙實翻譯自由說,翻譯逍遙逸聞,把那個三座大山的構想,翻譯成了拉丁文,陛下做了批複,說不合適。但黎牙實最終還是把那篇文章交給了索倫,讓索倫帶回了泰西。
對於大明而言,確實不適合,但是對於附庸封建製走到了儘頭的西班牙而言,那也是出路的一種,總要每條路都試試,總不能就這麼糊裡糊塗的下去,到時候被人堵在了直布羅陀海峽之內,動彈不得,到那時,再想做點什麼就來不及了。
西班牙必須贏下和英格蘭、尼德蘭的競爭,否則真的有可能被堵在地中海裡出不去。
“我看過你那篇文章,實在是過於自由了。”李贄還真的看過林輔成討論的那種架構,他猛地站了起來,眉頭緊蹙的說道:“你那個規劃,好像和我的民選官,不謀而合啊!”
“我好像知道黃公子為何要那麼嚴厲的批評我了!”
林輔成呆滯了下,不依托於江山萬民的三座大山製度,真的和李贄拋出的論點,非常非常的契合!尤其是製度不成熟、探索不充分的情況下,似乎會必然經曆這個階段。
“幸好被黃公子給駁斥了,險些釀成大禍。”李贄心有餘悸的說道,三座大山再加上不成熟的民選官,到時候會弄出什麼樣的亂子來,可想而知。
李贄和林輔成深入的討論了一下,越討論就越是心驚膽戰,得虧是被黃公子給駁斥了,否則真的是把天捅個窟窿出來。
“我這裡有些過去寫的文章。”李贄拿出了自己的文集,他入京後就將這些文集刊刻了,但是銷量極為慘淡,所以他才想著到太白樓聚談,人,都是要吃飯的。
李贄想要借助林輔成逍遙逸聞的銷量,闖蕩出名聲來。
“上茶,上好茶。”林輔成翻開看了看,一部分市麵上已經在賣了,一部分是李贄的存稿,林輔成一看,就立刻讓人上好茶,他的那個保定府劄記的本被人給偷了,偷了也就偷了,他所見所聞,除了官逼民反沒有表達出來,基本已經寫完了。
正在發愁素材的林輔成,又找到了新的素材。
“你看你,說什麼稅收呢?就寫這個,把這個寫出來,發到逍遙逸聞上去!”林輔成看完了素材之後,五味成雜的說道。
李贄的二女兒,三女兒餓死在了黃州府。
李贄是舉人,是有功名在身的,他還是官老爺,正經做到了知府,萬曆九年才致仕,但是他的三個女兒跟著他,餓死了兩個,李贄是個清官,他為官極為清廉,並無餘財,清廉到不肯讓人詭寄田畝。
在黃州府的時候,李贄隻有薄田七畝,他平時自己種地,結果天災人禍之下,所置田僅收數斛稗,二女兒三女兒都餓死了,若不是好友鄧石陽資助了一些,李贄和大女兒也要餓死。
“百姓日用方是道!”林輔成看著李贄說道:“就寫這個!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除卻穿衣吃飯,無倫物矣!”
“會不會有點太尖銳了?”李贄麵色複雜的說道。
“又不涉及具體的政令,怕什麼?!出了事,黃公子和王公子兜著,寫出來,發逍遙逸聞!”林輔成極為確信的說道:“你要相信黃公子的權勢滔天,看看這個,正五品的五經博士牙牌,黃公子弄來的。”
為了讓李贄有信心,林輔成拿出了自己的官身牙牌。
林輔成不在官場,他不懂這個牙牌的流程,但李贄可太懂了!
這個牙牌有問題,有大問題!大明的官身,尤其是有緹騎保護的五經博士,真的是一個大將軍府的公子能搞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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