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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為小皇帝提供充足的彈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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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站起身來,笑著說道:“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一群合該入土的腐朽之徒,還想讓朕低頭,想都不要想。”

朱翊鈞表達了自己對腐儒們的蔑視,這也不是朱翊鈞狂妄,實在是腐儒們真的不堪一擊。

朝中最近有兩件事,是可以分得蛋糕。

第一件事,則是寶岐司廣納人才,第二件事,則是海事學堂的推舉。一個種地,一個開海。

這兩件事兒,腐儒們,或者說喜歡清議的這個群體,表現出了他們根深蒂固的無能和懶惰,連口湯都喝不到。

寶岐司種地,海事堂開海,這兩個都是極為辛苦的。

當然有朝臣反對更易祖宗成法,這種反對是基於分不到蛋糕就把蛋糕摔地上的動機。

尤其是關於海事堂,便有朝臣上奏說:海禁是祖宗之法,考求國體,不得不開海言利,這已經極大的罪孽了,為何還要再鼓勵此事,到時候天下禮崩樂壞,人心不古,民興怨俗益偷,廉恥道喪如何是好?

朱翊鈞直接掏出了另外的祖宗之法來應對,打的對方潰不成軍。

國初有禁令,習曆者遣戍,造曆者殊死。至弘治十一年,孝宗朝,曆法多不準,孝宗皇帝親自下旨:弛曆法其禁,且命征山林隱逸能通曆學者,以備其選,然而結果是,卒無應者。

因為禁令的緣故,導致曆法學者們大量流失,到了弘治年間,再想要製定完整的曆法,連一個會曆法的人都找不到,難道要等到大明海事,征山林隱逸能通海事者,卒無應者,才追悔莫及?

都是違背祖宗成法,是今天做的不對,還是孝宗時弘治朝做得不對?

哄堂大孝的明孝宗,在大明也是一個政治正確的存在,彼時大明主要矛盾從家務事延伸到了天下事,而孝宗登基後,形成的種種法度,一直被捧的極高。

謂之曰:三代以下,稱賢主者,漢文帝、宋仁宗與我皇明之孝宗皇帝。

要反對開海違背祖宗成法,就首先要反對明孝宗修曆違背祖宗成法。

當皇帝對大明的曆史足夠了解的時候,朱翊鈞作為皇帝就不會被欺負,甚至還能罵回去。

“臣聽聞陛下有疑惑,臣試著為陛下解開這個疑惑。”朱載堉俯首說道。

朱翊鈞眼前一亮,又有人要給他解惑了。

勤學好問小皇帝迫不及待的說道:“哦?皇叔快快講來。”

朱載堉趕忙說道:“陛下曾問禮部尚書萬士和、元輔一個問題,就是小佛郎機人和大佛郎機人,兩國相鄰而居,都自泰西而來,但一個從西馬六甲而來,一個從東呂宋而來,萬士和不能答被陛下訓誡,臣略有想法。”

朱載堉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來,說服皇帝對他進行投資,想要講明白自己的價值,就需要講一個好故事,把投資商哄得團團轉。

在路上,朱載堉把多年來從不關注的邸報看了一遍,從中遴選出了一個突破口,皇帝問馬六甲和呂宋來的紅毛番,為何一個自東一個向西。

朱載堉拿起了一張紙,三筆兩筆就勾勒出了大明的形狀,而後是萬裡海塘,呂宋和馬六甲海峽,隻是這張圖裡,大明的要比通常情況占滿了整頁不同,這張圖上的大明,並不算太大。

大明輿地圖上北下南左西右東,亙古有之,朱載堉畫圖也沒有離經叛道,很容易理解,畢竟文華殿就有一塊巨大的職官書屏,中國古地圖,都是北在上。

“皇叔還會畫畫?”朱翊鈞歎為觀止,三兩筆就把大明已知的天下給勾勒出了雛形。

“略懂,略懂。”朱載堉笑著說道,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沒點本事,朱載堉哪裡敢那麼狷狂,當著中使的麵,說出那麼大逆不道的隻恨自己是朱家人?

“陛下,正德年間,小佛郎機人派了使臣,自此以後將紅毛番所在之地稱之為泰西,就是極其遙遠的西方,坐船也要一年左右才能到達,至今仍不知其方位,其國大小,尚不可知,但在西麵點一個位置概括而論即可。”

朱載堉點了一個黑點繼續說道:“大小佛郎機國相鄰,再點一點在側。”

“相對於我大明而言,一個自西而來至馬六甲,一個自東而來到呂宋等地,在這張紙上,確實無法達到,確實奇怪,明明是一個地方,既是極東之遠又是極西之遠。”

“可若是我們將紙張豎起來,卷起來呢?”

朱載堉在紙上畫了兩條線,將紙張拿起,卷在了一起,這樣一來,所有問題迎刃而解,豁然開朗。

“紅毛番都是出自泰西,他們在海上,一個向東,一個向西,自然都可以到我大明來。”朱載堉解答了陛下的疑慮。

“先生聽明白了嗎?”朱翊鈞當然懂朱載堉想要表達的什麼,關鍵是帝國的宰相,張居正能不能聽明白。

小皇帝認為張居正是能明白的,這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兒,也能完美的解決問題。

“簡單。”張居正麵色如常的說道,小皇帝有疑慮,張居正真的很用心的為小皇帝尋找答案,他知道的要比小皇帝想得更多,隻是還沒確定自己的答案對不對罷了。

朱載堉驚訝的看了一眼張居正,這個人有問題,這麼離經叛道的話題,張居正居然就說一句簡單,不應該立刻高喊著,《禮記》雲: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眾,殺!讖緯之說妖言惑眾之類,泄泄遝遝的嘮叨一大堆才是。

素聞張居正對小皇帝極為嚴苛,就這麼當帝師的嗎?責難陳善都不說?

張居正也沒說話,傅應禎對他造成的傷害,根本就是毛毛雨,小皇帝天天大錘小錘掄圓了砸的張居正頭暈目眩,朱載堉說的這些,才哪兒到哪兒,張居正講筵,小皇帝已經很多次問他,君父、君國是否一體,那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張居正說是一體的,但是在踐履之實中,國帑內帑分家,這是對君父君國一體的背叛。

政治正確要搞,事兒也要做。

之前就是在這個偏殿,小皇帝就論述過機械和心性根本沒什麼關係了。

“所以,皇叔的意思是,大地不是平的,而是一個筒嗎?圍繞著地軸來回旋轉,所以有了日出日落?”朱翊鈞見張居正能聽明白,開口問道。

就像是小皇帝身上有兩片烏雲一樣,當解開了一個問題後,一大堆的問題接踵而來,應接不暇,比如此時小皇帝說的,如果大地是個筒,東西曲,為何南北不曲?

朱載堉搖頭說道:“陛下在京師測北極出地角為39.98°,臣在鄭王府枯坐數年,得陛下賜奇物,臨行前觀天,得鄭王府出地角度為35.15°,這就出現了新的問題,陛下。”

“陛下,差了四度,這不正常。”

“哪裡不正常了呢?”朱翊鈞略顯疑惑的問道。

朱載堉頗為感慨的說道:“俗話說,望山跑死馬,若是看到了山間,不停的跑,馬被累死了,也跑不到,這個時候就有了疑惑,天高窮於無窮,天極高不知幾何,北辰就像是山尖,陛下在文華殿,臣在鄭王府,雖然很遠,但是相對於天高,怎麼會如有如此差彆呢?”

“所以,我們的大地,不是一個筒,而是一個球。”

天高窮於無窮,相比較北辰,從懷慶府河內縣到大明才多遠,就已經有了四度的差彆,那是天不夠高,還是地麵是個曲麵呢?

兩個小宦官端著一個紅色綢布蒙著的盤子,來到了皇帝的麵前,朱載堉拉開了紅綢布說道:“大地是個球。”

“如此,先生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

張居正俯首說道:“漢張衡《渾天儀注》雲:天如雞子,地如中黃,孤居於天內,天大而地小。劉宋何承天《論渾天象體》曰:“詳尋前說,因觀渾儀,研求其意,有悟天形正圓,而水居其半,地上下去地中皆同,水周其下。”

“世子所言,並非什麼稀罕事,天地何說,各有不同。”

天什麼樣子,地什麼樣子,曆代都有不同的看法,天圓地平,中國居中,隻是其中的一個說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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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解開下小皇帝的疑惑,張居正可真的是儘力的去看了不少書,對於大地是個球這種說辭,自古以來就有,因為地球是個球的話,能解釋的問題很多很多。

朱載堉繼續說道:“《周官》雲:“日影於地,千裡而差一寸。”

“元嘉十九年壬午,劉宋何承天言:是六百裡而差一寸也。”

“永平元年戊子,北齊信都芳言:二百五十裡而影差一寸也。”

“唐時高僧一行、南宮說等人,黃道遊儀、水運渾天儀,遣官分赴各地,測候日影,回日奏聞,北極出地高,51°鐵勒回紇部、北極出地高18°的林邑,《大衍曆》成。”

“南宮說帶領諸官吏天文博士等,自滑州白馬、浚儀、扶溝、至上蔡武津,四地繪測。”

“用儀器複矩儀測量北極高度,並用八尺高表測量冬至、夏至、春分和秋分,日正午的日影長,測繩丈量了其間的距離。得北極出地高度相差一度,地距351裡80步。”

顯而易見,朱載堉說的很明確,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主張,從周官到劉宋何承天、北齊信都芳、唐時一行法師、南宮說,地圓說的擁躉,甚至還踐履之實,借儀器的奧秘,進行了測量。

朱翊鈞看著麵前的六分儀,疑惑的問道:“皇叔說的朕聽明白了,從周時起,就發現了同一時間,影長有差彆,到了魏晉南北朝,踐履之實為六百裡一寸,到了北齊時候,就成為了二百五十裡一寸,到了唐朝時候,利用複矩儀這種儀器,就開始測量北極出地角度了。”

“皇叔所言複矩,是何物?”

朱載堉三兩筆畫出了複矩的模樣,就是一個將直角曲尺翻轉過來,在直角頂點懸一重錘,在兩根垂直的尺之間設置圓弧,上麵標有刻度。

隻要沿一根尺邊觀測北極星,重錘線在圓弧上就可以顯示出北極高度的讀數。

朱載堉頗為誠懇的說道:“和陛下用的六分儀,殊途同歸。”

“果然,沒有什麼事情是一蹴而就的,都有極其清楚的發展脈絡。”朱翊鈞頗有感觸的說道。

張居正也是站在了曆代先賢的肩膀上,一點點去突破自己的認知範圍,沒有建空中樓閣,得到了矛盾說,而朱載堉的所有成果,也不是他才比天高,天生什麼都會,全都是自己獨立創造和發明,而是站在曆代先賢的肩膀上,又往前走了一步。

生而知之,學而知之,困而知之,這是認知的三種方法,水滴石穿,一點點的累積,一點點的突破,才有了結果。

“陛下知道歲差嗎?”朱載堉講完了故事,終於開始拉投資了,他需要皇帝陛下對他進行投資,政策、人才、資金,都是朱載堉所或缺的。

朱翊鈞笑著說道:“知道,馮大伴,給皇叔解釋下什麼是歲差。”

“天年地年各不同,地年短,天年長,此為歲差。”馮保言簡意賅的解釋了一下,他可是很認真的聽了,至於天年地年的定義,馮保不甚了解,他又不是乾這個的,但是知道定義就足夠了。

朱載堉呆若木雞,皇帝陛下身邊真的是臥虎藏龍,歲差這個概念,問狀元孫繼皋,孫繼皋都不知道!

“皇叔測得歲差為多少?”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朱載堉俯首說道:“一年偏差一分四十三秒七十三微二十六纖,凡25202年91日25刻行天一周,就是說,地軸所指北天極那顆星星,在兩萬五千多年之後,就會再次變成勾陳一,也就七十年二十刻西退一度。”

“皇叔厲害。”朱翊鈞呆滯的看著朱載堉。

郭守敬《授時曆》測定歲差為六十六年,朱載堉測定的時間為七十年二十刻,正確答案是七十一年八個月後退一度。

皇叔在此,誰再說大明曆法沒有進步,就派出皇叔碾出戰!

大明無算,那隻是大明朝廷因為朝中風力輿論,不能成行而已。

要知道朱載堉是鄭王世子,他爹是罪庶人、大明有祖宗之法不能學曆,朱載堉冒著天大的政治風險學習曆法、受困於王府藩禁就缺少曆法實測數據、更沒有任何天文設備的情況下,獨自一個人曆法研究,其難度可想而知,得到的結果卻硬生生的往前推進了一步。

朱載堉狂,確實是有狂的資本。

“朕聽聞皇叔擅長算學,日後就教朕算學吧。”朱翊鈞給朱載堉找了一個差事,教皇帝學數學,當然誰教誰,那就有趣的多了。

朱載堉頗為鄭重的說道:“臣想建一個觀星台,以勘正曆法錯謬之處。”

“先生以為呢?”朱翊鈞看著張居正問道。

張居正之前就知道小皇帝有修曆的打算,但這件事得一步一步的來,他打算給小皇帝提供點彈藥,好讓小皇帝罵人的時候,彈藥足夠的多,能把對方罵成傻子。

他斟酌了一番說道:“有人言太祖高皇帝禁曆法開曆代禁天文曆算之比,這便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學了但是沒學全,讀了書,但隻讀了一點點。”

“晉書曰:禁星氣、讖緯之學。”

“《唐律疏議》卷九曰:私習天文者同讖書、兵書,違者徒二年。”

“宋太平興國二年十二月丁巳朔,詔以六十有八人隸司天台,餘悉黥麵流海島,《宋律》雲:私習匿而不言者論以死,募告者賞錢十萬。星算伎術人並送闕下。”

“《元史·世祖紀》:天下私藏天文圖讖,有私習及收匿者罪之。”

“洪武六年,太祖下詔:欽天監人員永不許遷動,子孫隻習學天文曆算,不許習他業;其不習學者,發南海充軍。”

“所謂:習曆者遣戍,造曆者殊死,算是誤讀,應是欽天監子孫不學天文曆算者戍,私自造曆法者斬。”

張居正提供了第一份彈藥,哪怕是萬曆年間,哪怕是在大明朝,對大明太祖高皇帝的曆法之禁,也多有誤解,是欽天監官員的子孫們,不學天文曆算就去南海充軍去,民間私自造曆法的斬。

張居正繼續說道:“《左傳》言:昔王孫滿之斥楚子: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九鼎係通天之禮器、王權之象征,故不許旁人覬覦,曆代皆禁天文曆法,為同一道理。”

“《周禮·春官宗伯》載:太史之職掌,正歲年以序事,頒之於官府及都鄙,頒告朔於邦國。”

“周禮也是朝廷掌管天文曆算之學,然後頒布給官府和京畿,並且給諸邦國,諸侯臣民共遵用之。”

“官營天文之勘誤,私習天文之厲禁。”

張居正提供了第二份彈藥,為何曆代都要禁止私習天文曆算?因為這東西,通天通神、王權攸關,和九鼎一樣的通天之禮器,現在曆法不準了,不正是代表著朝廷不能通天通神了,還不快快修好,難道要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嗎?

朝廷掌管天文乃是理所當然,現在民間比朝廷在曆法上還要厲害,那才是大完蛋。

“商湯搗夏社而複夏社,周文王之造靈台而毀商社,私習天文曆算,而投效新主者,在舊朝固為罪犯,在新朝則為佐命功臣矣!吳範之於吳王孫權,張賓之於隋文帝,李淳風之於唐太宗,劉基之於太祖高皇帝,皆如此。”張居正把第三份彈藥提供給了小皇帝,這份彈藥,可謂是火藥船級彆的重磅炸彈。

朝廷修的曆法,還不如民間的好,天下大亂是可以預見的。

劉基有天文書一本、匝天術輔弼太祖高皇帝,劉基致仕抵家後,病重了,以《天文書》授給兒子劉璉說:亟上之,毋令後人習也!劉基死時,告誡兒孫不得學習天文曆算,而且要把天文書還給太祖高皇帝。

“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辦?”朱翊鈞笑著問道,他接受了張居正的彈藥,並且將其上膛。

張居正十分確認的說道:“是,欽天監就在貢院和國子監的對麵,觀星台,就修在欽天監吧。”

朱翊鈞點頭說道:“嗯,那皇叔和欽天監丞周相,一起督辦此事吧。”

朱載堉俯首領命,朗聲的說道:“臣領旨!”

朱載堉父親朱厚烷已經把過去的恩怨放下了,在朱厚烷看來,先帝都恢複爵位,還給加了四百石的俸祿,這就是認了錯,這個皇帝至高無上的年代,先帝裝糊塗當不知道,朱厚烷這輩子都離不開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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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朱載堉其實一直爭的對錯,不過是不甘心的爭命。

現在皇帝讓他主持新曆修纂,是放下了過去的對錯,給了他一個斧正新的對錯的機會,仍然是在爭對錯,卻又有不同。

朱載堉和張居正離開了文華殿偏殿,站在冬日的陽光之下。

“先生的矛盾說,能借我一本嗎?”朱載堉決定看一看,父親大力推薦的矛盾說,究竟是個什麼學問,今日朝事,張居正,比他想象的更加強大。

但就是這麼厲害的張居正,那麼聰慧的小皇帝,做事也是如此的艱難。

張居正頗為確切的說道:“那是陛下的矛盾說,你應問大璫索要。世子殿下,京師龍潭虎穴,不比懷慶府河內縣,定要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能不說就不說,茲事體大,提前說清楚。”

在歡迎鄭王世子朱載堉入京,彰顯親親之誼的大宴賜席上,小皇帝因為忙於習武、農桑,未曾出席,而本次親親之誼的主角朱載堉也未曾出席。

朱載堉拿到了矛盾說後,讀書忘記了時辰,他對這些繁文縟節也不感興趣,尤其是知道小皇帝不去,那他就更不去了,再加上張居正的叮囑,朱在十王府住下的朱載堉,就過起了深居簡出的日子,

朝臣們根本見不到這個世子。

朱載堉比較遺憾的是,他這個侄子對於音樂,根本不在意,他最擅長的就是樂律,小皇帝也就看了兩眼。

小皇帝愛好雖然多,但是對音樂興趣不大。

萬曆二年十二月,遼東都司治所內,巡撫張學顏和李成梁二人揣著手,都在看著天空,天空一碧如洗,根本沒有一點要下雪的意思,不下雪不發動進攻,李成梁此舉就是為了全殲建奴於一役。

李成梁魁梧,張學顏是個讀書人,略顯瘦弱,但兩個人站在一起,頗為和諧,兩個人姿勢一致,抬頭看著天,對老天爺也是無可奈何。

就是不下雪。

張學顏眉頭緊蹙的說道:“朝廷十一月初,就定了要攻伐,糧餉也到了,咱們還不打,朝廷怕不是以為咱們在養寇自重,脅迫朝廷把欠餉如期發放。”

“我也有這個擔心,可是天公不作美,我有什麼辦法,剿而不平,貽害無窮啊。”李成梁仰頭望天,脖子都酸了,還是沒看到烏雲。

這讓李成梁格外的焦慮。

“朝廷似乎沒有催促。”張學顏麵色更加古怪的說道:“陛下未曾下旨詢問,輔臣也未書信前來,朝廷更是風平浪靜,最近朝中鬨得可歡了,因為削減宗藩俸祿,也是稀奇了,往往是廷臣輔弼說服陛下削減宗俸,現在反過來了,是朝臣攔著削減宗俸的事兒。”

“戚帥未曾遣掌令官聞訊,怪哉!這仗打的我心裡毛毛的。”

若是有催促,張學顏和李成梁還不會那麼擔心,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西風,李成梁等人遲遲不動,朝廷彆說申斥了,連催都不催,就是每日詢問一二,太古怪了,怪的二人心裡發毛。

李成梁提出了一個可能:“有沒有可能是陛下英明,知道遼東路遠,故此不長臂指揮於我等?你看,陛下從內帑調撥銀兩,說要補足了全餉,這可是自永樂朝後,開天辟地頭一遭啊。”

“啥時候見過回頭錢啊。”

這場麵,李成梁還真的沒見過,每次打仗都是自己想辦法,銀子,糧食,後勤,根本沒有,朝廷半餉已經到了遼陽,這麼富裕的仗,李成梁第一次打,打完了還有全餉,若是能兌現,也不是李成梁吹,那遼東局麵立刻就能穩定十數年!

海西女直、野人女直、兀良哈三部、建州女直,統統都是土雞瓦狗!

張學顏有些不確信的說道:“或許可能,大概也許?戚帥也這麼說,戚帥說,陛下睿哲天成,知前線戎事,戰機稍縱即逝,故不多催促。”

“按著戚帥的說法就是,朝廷就這麼點銀子,打多久,都是這麼點,頗有些…考成法的味道。”

大明皇帝英明起來,張學顏和李成梁多少有些不適應,這仗打起來,處處有點怪。

李成梁壓力也很大,朝廷這種默不作聲的態度,弄的李成梁心裡發毛,哪怕是來道聖旨罵兩嗓子呢?

李成梁指著天,破口大罵道:“狗娘養的老天爺,用到他的時候,就是不給麵子,連個風都都不起,老子到龍王廟求了幾天的雪了,見過求雨的,還沒見過求雪的!彆讓我找到你那龍王在哪兒,否則非拔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兒不可!”

張學顏收回了目光,搖頭說道:“真的是賊老天!平日裡那冷風一個勁兒的嚎,雪一場比一場大,今年可倒好,入冬以來,連根毛都不下!”

說來也是讓李成梁和張學顏驚歎,他倆話音剛落,枯藤老樹便有了呼嘯之聲,地上沙被風吹起,打著旋揚起了一股煙塵。

“起風了?”

“起風了。”李成梁忽然打了個激靈說道:“起風了!”

其實不是他們倆兒會法術,是他們倆兒天天擱著一蹲,一罵就是一天,啥時候起風,都顯得兩個人有法術一樣。

遼東的風吹起來冰冷刺骨,就像是在人的骨頭上刮來刮去,這寒風一吹,李成梁打了個激靈哆嗦,麵露狂喜的說道:“哈哈,天不絕我!好的很!周世祿,召集兒郎們,準備進剿逆酋王杲!管糧戶部郎中王念,王念!王念?跑哪去了?”

再不起風,李成梁就瘋了。

李成梁準備作戰,找了半天,沒找到戶部管糧郎中王念去哪裡了!

“怕是在哪個娘們的肚皮上睡呢!我去尋他!”張學顏左看看右看看,這些日子,參將們都一直在等著下雪,沒事就過來問一句,大總兵,咱啥時候進剿?給裴承祖報仇啊?

唯獨這個管糧的王念,整天念叨著不能打,不僅如此,王念屢次點卯都不在。

若非朝中的主要議論集中在了宗藩的問題上,王念所言,恐怕掀起一股止進剿的風力輿論來。

這眼看著起風了,王念仍然不在!

王念之所以如此猖狂,完全是因為他王念是晉黨,遼東督撫張學顏也是晉黨。

隆慶四年九月,兀良哈三衛可汗察罕土門汗,看俺答汗在西北封王,立刻挾三衛窺視遼東,陳兵關內,欲以兵中求明廷亦封王,遼東總兵王治道、錦義參將郎德功戰死沙場,次年巡撫李秋被罷免,張學顏被高拱舉薦巡撫遼東。

張學顏立刻就惱怒了,沒有戰事的時候,伱肆意妄為,張學顏看大家都是晉黨,也就姑息一二,但是眼下兵凶戰危,金革之事,王念卻是連人影都看不到一個。

張學顏找到王念的時候,天空已經飄起了一些雪花,而王念腿肚子打轉,有些站不穩,顯然是酒還未完全清醒,張學顏怒極,一腳將王念踹翻在地,奪了他的印綬,親自督糧。

王念一把拉住了張學顏,用力的晃了晃腦袋,清醒了數分才說道:“不能打,出撫順關,前往古勒寨蕩寇,恐有危險啊,那裴承祖怎麼死的?不就是被誘殺的嗎?”

“今日我們出關去,北虜建奴,肯定早就設好了埋伏,而且那察罕土門汗西北,那海西女直王台,皆虎視眈眈,我大明軍出關,恐出師不利!”

“張督撫!聽我一言,聽我一言,不能去啊!”

“李總兵之前,三任總兵戰亡,殷尚質、楊照、王治道接連戰死沙場,隆慶四年九月,錦義參將郎德功私自出錦州,王治道追去,結果雙雙被埋伏戰亡,張督撫忘記了嗎?”

“千裡趨利兵家忌之,將軍理應修正,整飭關隘,防止虜人建奴寇關才是正理,怎麼還要跟著一起去!不能去啊。”

王念說起了舊事,在李成梁之前,大明三任總兵都戰死死了,前任巡撫李秋更是倒黴,李秋不讓出城作戰,錦義參將郎德功豬突猛進非要出城殺敵,王治道去阻攔,兩任大將中了埋伏,雙雙陣亡。

王念悲嚎一聲說道:“不能去啊。”

小皇帝彈藥儲備+1,李成梁苦盼終於盼來了大雪。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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