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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帶著群臣來到了他的育苗室,在這一刻,他站在光裡,讓大明再次偉大,從育苗室開始。
朱翊鈞帶著群臣來到了一個盛滿水的容器之中,這是一個造型有些古怪的裝置。
它隻有半尺大小,底部是一個雞蛋大小的玻璃泡,玻璃泡泡在水中,玻璃泡之上一個指頭粗細的玻璃管,玻璃管上麵是一個木塞,木塞上還插著一根細長的玻璃管,大約有三四個針粗細。
整個裝置裡充滿了水,而木塞之上細長的玻璃管上還標記著刻度。
“這是溫度計,專門測定溫度,朕讓人記錄了玻璃泡浸泡在冰水混合物的溫度,測定細長玻璃管內水麵高度,記錄為0;將玻璃泡浸泡在沸水之中,測定細長玻璃管內水麵高度,記錄為100。而後分為一百等分。”朱翊鈞介紹了他第一款的小發明,測定溫度。
這個裝置極為的簡陋,但已經是朱翊鈞能在萬曆元年做到最好的溫度計了,他不能記錄零下的溫度,因為零下水會結冰,凍裂試管,這個裝置暫時夠用了,若是以後有了高濃度的酒精,可以將玻璃泡的水,更換為酒精,嘗試測量零下溫度。
朱翊鈞不是沒想到汞,也就是水銀,這東西皇室不缺,隻是朱翊鈞沒有太好的辦法解決汞揮發的問題,汞蒸氣不僅讓人中毒,還有可能對秧苗造成危害。
對於溫度計的研發,朱翊鈞不會停下腳步,但也會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的前進。
這個不太精確的溫度計,詳實的記錄了土豆、番薯變青、發芽的溫度,這對土豆、番薯在北方的種植,提供了參考,日後推廣土豆番薯種植的時候,也能做到有理可循。
火室是育苗室,在火室外也有一台溫度計,清明將至,土豆開始萌發,火室外的是對照組,在兩相對應之下,大明得到了土豆番薯的萌芽溫度五到八度,萌芽歸萌芽,隻有氣溫進一步升高到十五度左右時,才會茁壯成長。
朱翊鈞對著群臣們侃侃而談,介紹著玻璃火室育苗室的收獲。
葛守禮驚訝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他愣愣的看了許久,呆滯的說道:“陛下的奇思妙想,真的是巧奪天工。”
熱脹冷縮其實並不算稀奇,早在先秦,李冰父子治水就用到了熱脹冷縮去開山裂石,但是把這熱脹冷縮用到了這種極致,完全是奇思妙想,而大明的工匠們,實現了小皇帝的奇思妙想。
其實這是度數旁通,跟確切的說是數理思維。
溫度計隻是他的一個小設計,而半畝多的火室之內,還有數以千計的玻璃蓋小盒子,這些玻璃小盒裡,每一個都有一株苗,而這些苗鬱鬱蔥蔥,看起來生機盎然。
“徐學士。”朱翊鈞喊了一聲,示意徐貞明來介紹一下這些小盒子,到底是什麼作用。
徐貞明完全沒料到皇帝陛下會帶著大明廷臣過來參觀,他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皇帝喊他的時候,他還在觀察育苗的情況,他茫然的回過頭,趕忙來到了所有人麵前,才想起來,要向皇帝見禮。
“這是育苗,掐尖兒,尖上…”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徐貞明卡殼兒了,他是毫無準備,所以根本不知道如何做綜述。
朱翊鈞看著徐貞明一臉老實巴交的模樣,就是氣不打一處來,平日裡能說會道,讓他表現表現,給他機會他也不中用。
朱翊鈞打斷了徐貞明的話,示意徐貞明退到一邊,還是他來解答好了,他笑著說道:“這是育苗盒,荸薺、土豆、番薯這些利用塊莖進行種植的作物,一代一代累積毒素,導致產量一代比一代低下,如何脫毒?”
“種荸薺的老農告訴朕,可以掐尖兒,把尖兒掐下來育苗栽種的話,產量會高很多,左手邊的育苗,每一株都是掐尖兒,而後送入那邊的火房,生長十五天後,再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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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育苗盒內的土都是經過蒸汽熏蒸之後的土,就是防止掐出來的尖兒中毒。”
朱翊鈞沒有進火房,裡麵的溫度在三十八度到四十度左右,這是高溫鈍化,這是徐貞明的主意,其實就是綠茶製作工藝裡的殺青,綠茶在製備過程中,為了讓綠茶停止發酵,就會通過蒸煮焯烘曬等多種方式進行殺青。
徐貞明覺得都是毒,是不是可以通過殺青來減毒?
不過溫度高了苗會死亡,溫度低了,沒有什麼用處,最後經過反複實驗和確定,確定好了具體的範圍。
徐貞明成功了,育苗盒長出來的新苗比外麵的未經殺青的舊苗,葉片更加飽滿,而且並沒有發黃、潰爛等等病症,這讓徐貞明格外的振奮。
朱翊鈞拿著一盒育苗盒的苗,又拿起了另外一盒,這一盒是沒有經過殺青,也就是沒有經過高溫鈍化的苗,舉了起來,放在了桌子上,小皇帝笑著說道:“差彆巨大。”
廷臣們圍著兩個育苗盒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小皇帝親事農桑,居然還弄出了這麼些成果來,看這架勢,是真的打算種出來,而不是花花架子,裝裝樣子。
廷臣還以為,大明皇帝的寶岐殿,隻不過是皇帝為了表示重農桑的一種象征,即便是收獲的時候,沒有收獲多少,司禮監的太監們,難道不會采買?把買來的土豆、番薯,種到地裡,等到收獲的時候,大喊祥瑞嗎?
宋仁宗的寶岐殿,岐為二,就是一顆麥上種出兩個麥穗來,被視為祥瑞。
宋仁宗的時候,那些個宦官為了討好皇帝,從民間收集雙頭麥穗,夜裡偷偷種在宋仁宗的寶岐殿門前的田裡,收獲的時候,所有田裡全都是一麥兩穗,人人上賀表稱頌,天佑大宋。
大明廷臣都是一步步卷到明公的位置上,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這點把戲,當然能夠看得穿。
所以,親事農桑這件事,在大多數的朝臣們看來,就是宋仁宗[岐麥祥瑞]的翻版罷了。
糊弄皇帝罷了,大臣們糊弄皇帝,宦官就不糊弄了嗎?
讓廷臣們意想不到的是,大明皇帝居然不玩這種招數,玩起了身體力行來!而麵前的兩盒放在陽光下,一眼就能看出差彆的種苗,就是身體力行的結果。
張居正和徐貞明在一旁說著話,大多數都是徐貞明在講,張居正在聽。
徐貞明主要講的是小皇帝做的事兒,九成九的重活兒累活,在小皇帝來到寶岐殿之前,徐貞明都安排人做完了,隻有一點點的活兒,小皇帝習武之後,才會特意留給小皇帝。
不危險、不臟不累,而且極有參與感。
“陛下每日都會過來嗎?”張居正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徐貞明不知道元輔為何如此一問,他頗為確切的說道:“前日有雨,陛下也來了,陛下每日都來。”
張居正端著手,拳頭緊握,看著小皇帝的背影,小皇帝不是胡鬨,更沒打算半途而廢,弘毅,心懷天下而堅持不懈,就是明君,就是有德之主,就是勇士。
張居正第一次有了,大明再興不是鏡花水月的感覺,這種感覺極為確定和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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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的很好,這是全楚會館的腰牌,你拿好不要丟了,也不要借給旁人,日後,有事到全楚會館尋我。”張居正不著痕跡的從腰上摘了一塊腰牌,遞給了徐貞明。
“謝元輔賞識!”徐貞明驚訝無比,拜到張居正門下,那不是銀子就行,還要有本事,有本事還不行,還得有關係。
時至今日,徐貞明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被張居正舉薦到了皇帝身邊做了侍讀學士,現在更是拜到了張居正的門下。
張居正滿是溫和的說道:“冰敬、碳敬,就不用想辦法了,你也沒那門路,在陛下身邊好好做事,把地種好就是,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破壞陛下的農桑事,無論是宦官、緹騎、勳衛、帶刀舍人還是老農,絕對不可以。”
張居正清楚,有的是人不想看到皇帝種地獲得大成果,若是玩[岐麥祥瑞]的把戲,沒人會阻止,但是皇帝身體力行,真的要種出結果來,又有些人會不樂意,會從中作梗。
因為真的有了結果,會夯實皇權的根基。
徐貞明其實不擅長鑽營,更不擅長貪贓枉法,一年兩次孝敬,要兩千兩銀子,徐貞明一個背竹篾書箱的進士,去哪裡一年尋摸兩千兩銀子孝敬?
張居正免了他的孝敬,隻要他做自己最擅長的事兒,種地,看好這十畝地。
把土豆、番薯種好,真的能畝產千餘斤,大明羸弱的國事,也能增加幾分元氣。
朱翊鈞看了一眼張居正和徐貞明,並沒有出言阻止,更沒有打斷,徐貞明想做事,就得拜到某人名下,張居正肯收,是徐貞明的機會。
出來混,要講實力,更要講勢力,至少十數年內,張居正都是大明朝最大的靠山。
朱翊鈞指著育苗盒裡麵那些根係說道:“這育苗裡的講究很多,待塊莖發芽之後,一個土豆、番薯切成兩到三份,然後沾些草木灰,放在晾曬一刻鐘,才能放入育苗盒裡,這一步可不能省,要是省了草木灰,這苗很容易生病。”
“我們第一次切塊的時候,沒有經驗,結果切了一百多個,兩百多株種苗出來,死了一百多株。”
“幸好找到了正確的辦法。”
“元輔先生教過朕,做事無定性,事事隻做一半,遇到困難就退縮,會喪失麵對困難的勇氣,變得膽怯,這是不毅,人一旦膽怯,就是萬事無成。”
楊博一直在沉默,等到陛下略微有些洋洋得意的展示了他的部分成果之後,頗為誠懇的說道:“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之真切篤實處,既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陛下知行合一,臣為大明賀,臣為陛下賀!”
朱翊鈞一愣,認真的問道:“何意?”
所有人看向了旁邊的張居正,講筵是張居正獨占之事,此時陛下發問,問的是晉黨黨魁楊博,但看張居正的架勢,似乎不打算阻攔。
張居正表情極為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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