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諸葛亮向楊洪了解完犍為郡的官員人事情況後,不出數日,一份關於如何整頓、擴建犍為郡井鹽和火氣產能的政令,便從成都下發去了犍為。
如今還是四月底,農忙時節還沒過,所以大規模的徭役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征發。
總得等夏糧收割、雙搶結束後、秋收之前,才會小規模營建。至於大規模數萬人級彆的徭役征發,更是要等到秋收之後、冬天那整段的農閒季節。
不過,諸葛亮即將要拿出來的這些技術方案,此前隻是由他和大哥諸葛瑾、在實驗室層麵切磋試過,並沒有實地投產的條件。所以在征發徭役之前,讓地方官先小範圍試驗磨合技術、培養工匠手藝,還是非常必要的。
隻有把工匠的手藝和施工經驗積攢起來,大規模征發徭役民夫時,才能如臂使指地指揮、擴大生產,不至於臨時忙亂低效、浪費了征調來的人力。
而也因為楊洪的推薦,所以諸葛亮的這道最新的“技術試點政令”,就落到了張裔和王連的頭上,由他倆先主持這些工作。
如果進度夠快,辦事得力,他們自然會在今年的政績考校中得到優等,後續在犍為郡升到要職,也是理所當然。
但如果搞砸了、或者一上來就明顯毫無作為,諸葛亮也不會徇私。自然會公事公辦、將任務移交給其他考察對象儘快接手。
……
五月初八,犍為郡漢安縣。
漢安縣令王連,和剛剛從更南邊的江陽縣聞訊趕來的張裔,便在本縣縣衙之內,見到了臨時作為諸葛亮信使的楊洪。
張裔年長,便首先主動詢問:“季休賢弟,多日不見,不知使君有何鈞令?”
楊洪:“好教君嗣兄得知,使君已經定下了在犍為郡大興土木的具體計劃,眼下還有些工巧方技之術,要在大規模徭役之前先實地試用。
使君調閱了犍為郡諸屬吏履曆、過往政績,認為二位或堪當此任。”
楊洪說著,便拿出諸葛亮的公文,並且把情況細說了一下。
諸葛亮命令王連在漢安縣,主持井鹽的勘探、深挖工作,讓張裔專門主持火氣資源的開發利用。王連這邊,如果挖掘普通鹽井時,發現挖出了火氣,也當移交給張裔那邊,統一處置。
為了便於工作的展開,諸葛亮還提供了一些簡易的技術圖紙,和一些文字的操作規程。
其中既有記載如何深挖豎井的,也有關於密封傳輸火氣、並且最終如何打造配套爐具、用於熬煮和冶煉等生產。
總而言之,按諸葛亮的分工,王連要重點琢磨的,就是挖井和勘探,張裔要負責的,是運氣和焚燒利用。
兩人術業有專攻,隻專注一個細分領域,才能儘快出成績,把技術應用磨合落地。
王連這邊大致看完了賜給他的資料,便已覺大開眼界,驚歎不已:
“久聞使君在關東時,謀略神算便天下無三,在豫章郡時,便能以點鐵成銅、點銅成金的仙法,讓豫章銅礦增產十倍。其後無數神異利民之術,莫可名狀。
沒想到到了蜀中,也能有神異之法利我一方百姓,實在是蜀中黎民之福。隻是一個尋找地下鹽鹵水脈和挖井的技藝,便神乎其神。”
與此同時,張裔手頭那份技術資料更加難懂一些,細節也更複雜,他一時看不懂,聽一旁的王連如此驚歎,也忍不住先湊過來看一眼。
畢竟,張裔手頭的技術,涉及到更多材料學和密封、氣密性層麵的問題,不是隻看機械結構就能直觀看懂的。相比之下,王連這兒的挖井技術,就要直截了當得多。
而送信來的楊洪,也沒有拆看過諸葛亮讓他帶的圖紙。在交到王連手上之前,卷軸竹筒的火漆封印都是完好的。
他們便湊在一起,以解好奇。
“此法看起來,倒像是用萬鈞巨錘,砸打井底,卻不知道上麵那個提錘的機械,是否能足夠快吊起巨石、如此這般精準的砸落,砸下來後,對於井底的堅岩又能有多大的破碎效果。”
“這些,怕是要按圖建造一下,才能知曉了。好在先造第一台試用的砸井機,倒也不費事。”
幾人議論著,卻不知道這個新式鑿井機器的靈感來源,其實100%來自於諸葛令君的大哥——諸葛瑾當初跟二弟切磋井鹽挖井技術時,很自然就想到了後世工地上經常看到的錘擊式打樁機。
當然,諸葛瑾也就提供一個思路,有了設想後,具體機械結構上怎麼設計,就需要諸葛亮開動腦筋了。
諸葛亮把實現方法想明白後,最後的查漏補缺、提升可靠性之類的環節,則交給了妻子黃月英。
黃月英也擅長工巧,本身也對這些感興趣,當然不會覺得繁重。
這一次,為了確保項目順利,諸葛亮還批準了黃月英親自到犍為郡散散心,現場指導點撥一下。
隻是黃月英作為女眷,並無官職在身,也就不便直接發號施令。自有益州牧府上的屬吏幫著上傳下達、具體工作由王連、張裔等人去執行。
……
王連和張裔對於使君的命令,自然是說乾就乾的。
於是短短十天之後,王連這邊的第一台打井原型機,就順利造好了。
王連也沒選擇另外勘探新井。他隻求以最快的速度、穩妥試機,確保技術上沒造錯、東西能用。
所以,他直接選擇了漢安縣城外、最大最深的一口已經在正常生產的無火氣鹽井,提前吩咐鹽工做好停工的準備,然後把機器直接豎在了舊井正上方。
試機那天,益州牧府的屬吏,還讓護衛們簇擁著一輛馬車來到工地。馬車上端坐了一位二十四五年紀的婦人,膝蓋上放著帷帽,似乎隨時準備戴上帽子、以便下車巡視。
這婦人自然便是黃月英了,這些天裡,眼前這架打井機,也是在她的親自提點下造出來的。
此時此刻,這架數丈之高、以巨木為框架、並且加固以粗硬鐵條的豎井,正巍然立在一口舊鹽井的正上方。
機器的外觀,就跟後世建築工地上打地基用的打樁機相似,隻是更粗笨一些,高度也不如後世的專業打樁機那麼高。
“破碎式打井法”這種技術,看似在古代實現起來比較有難度,但實際上,曆史上北宋末期在蜀地的自貢,工匠們就鑽研出來了類似的鑿井方法。
隻是古代沒蒸汽動力,砸樁的大錘是通過類似於抬升投石機配重的機械結構來提升的,速度非常慢,提升的重量也不太大。
而這一世,諸葛兄弟早在數年前就發明了早期型配重式投石機,也在攻城拔寨的戰鬥中立了不少功勳。其早期型號最初是在八年前攻打黃祖鎮守的江夏郡時投入實戰的。
都八年了,以諸葛兄弟之智,稍微偷梁換柱一下,把鼠籠式起重機結構挪到打樁機上,還不是順理成章?根本談不上難度。
相比之下,還是“如何限製重錘下落時的軌道,防止重錘亂飛把機器框架砸爛”等細節技術問題,更有難度一些。
黃月英透過薄薄的車簾望去,回憶著這些天的辛苦、研發試製過程中的曲折,稍稍走神了一會兒。
就在這一會兒工夫裡,負責踩踏起重鼠籠的壯漢,已經把機架上那個用鐵鏈拴住的平頭實心鑄鐵錘,拉起了一兩丈高。
鑄鐵錘直徑約有數尺,高度則接近半丈,按照鐵的密度折算下來,這錘子起碼半立方米以上、四五噸重,折合兩萬漢斤。
錘子的底麵比較平滑,而且重心和水平線找得也比較準,確保懸掛時,底麵基本上是平行於地麵的,這樣才能防止砸擊時砸歪了。
錘子的兩邊,還各自鑄了一個空心的錘耳,兩根楔入地麵的粗鋼棍,剛好穿過巨錘的“耳洞”,這也能確保巨錘落下時不亂飛。
這些技術細節,在後世看來輕而易舉,但是在東漢,卻也廢了黃月英不少腦細胞。
錘子的正下方,剛好也立了一根頂麵與錘子的底麵基本吻合的灌鋼楔形樁。隨著管事的小吏一聲呼號,鼠籠起重機上的壯漢們立刻解開已經升到頂的重錘的限位機構。
數噸重的大鐵錘直接沿著穿過耳洞的限位鋼棍飛速墜落。墜落的過程中還稍稍左右震顫了幾下,但都被限位鋼棍擋住了,硬生生在限位鋼棍上摩擦出些許火花。
“砰!”地一聲轟然巨響,大鐵錘猛然砸在灌鋼打造的巨楔上,就如同錘子砸釘子,把釘子深深釘入地麵。
舊鹽井底部的堅硬石質構造,被這樣的巨錘暴砸,瞬間砸得崩裂破碎,鋼楔直接插入岩石一尺多深。
煙塵散去後,王連第一個激動地跑到井邊,讓工匠們實際勘測一下情況。得知僅僅這一錘,就有如此威力,王連自然是驚喜莫名。
“一錘就能在井底的堅岩上再鑿碎一尺多深?諸葛夫人,真是大喜啊,我與井鹽打交道,也有一兩年了,從未見過鑿井能有如此神速的!
一尺多深的山岩,原本至少要硬鑿數日,或者是學水火破石法,反複灼燒後潑冷水、等山岩寒熱交替自行崩裂。如今看似每一錘都要花費半炷香起重巨錘,但一錘就抵得上以往人工鎬鏟數日的工量!”
王連隔著車簾向黃月英報喜時,語氣中都充滿了由衷的敬畏。
畢竟一錘子的工夫就抵原先幾天的工程進度,這也太嚇人了,有了這等神器,井鹽大業的快速擴張,絕對指日可待!
當然了,原本用人力一鏟子一鐵鍬地挖,使用到的人數會比較少。因為井底狹窄,很多時候最多也就容納三四個人同時作業。有些井到了更深處,隻能容納一兩個人在井底挖。
而現在這種豎井架、用起重打樁機的模式,整個工地至少要占用十幾個人。如果再把機器放大,鼠籠起重機部分也放大,容納更多的踏輪起重手也沒問題。
所以從人力投入上來說,新式機器確實需要大量苦工。但這對於王連來說,絕對算是好事——此前的舊模式,你就算想多投入人加快進度,也投入不了。隻容得下這點勞動力,人多了就閒置了。
所以往常挖井往往需要專職的挖井工匠,常年都乾這種活兒。農閒官府征發徭役時弄來很多臨時工,往往沒條件也沒技術插手。
但現在不一樣,這種新模式,非常適合“農閒時節大量使用臨時工”,反正踩起重機又沒技術含量,完全零基礎零訓練的人也能踩。
每台機器每個工地,隻要兩三個統籌管理和負責操作指揮的人懂技術,其他力工都可以不用技術了。
“徭役力工”一旦能湧入鹽井挖掘行業,對這個行業的加速效果,還不得如井噴一般?
王連和張裔,對於諸葛使君夫婦的佩服,自然也上升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他們已經徹底無腦堅信,使君說能乾的事情,就絕對乾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