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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豫和周泰開始很拘謹,他們此前很少有直接隸屬於諸葛瑾指揮的機會,唯恐這位本陣營頭號文臣的命令不易執行。
但相處幾日後,也就漸漸適應了。
田豫最近兩年沒什麼建功立業的事跡,他最後一次參戰,還是前年夏侯淵入侵東海郡時、關羽堅壁清野,讓田豫幫著糜竺死守朐縣。
當時田豫很好地完成了拖住夏侯淵、拖到其師老兵疲後,關羽才帶著張遼來野戰決戰,重創了夏侯淵。
關羽也因此為他計功,請示劉備給他升了一次官。
可惜此戰之後,田豫就再也沒有參加後續戰鬥。
第二年關羽反攻曹仁的彭城郡等地時,陳到、高順、周泰等人都立功了。田豫在閒置的防禦性位置上,遲遲沒能再立新功升到校尉——不過這也是田豫自己暗示請求的,因為他老母亡故了。
曆史上,老母也是田豫離開劉備的明麵理由。這一世,倒是因為諸葛瑾力挽狂瀾、劉備在徐州時沒有遭遇滅頂之災,後來又讓人接了北方元從文武的家眷南下,田豫這才沒走。
田豫的老母是建安二年被海路接應南下的,在廣陵安住了五年,於前年病逝,也算是安享晚年。
田豫身為武將,按說不存在戰時辭官守孝的問題。但劉備細心,照顧他的情況。
就把他調到那些後方防守的閒職上,讓他不用出戰。
如今,田豫服喪期滿,重新能擔當重任,劉備就放他跟隨諸葛瑾北上。
一來他祖籍幽州漁陽郡,幽州重歸劉備之手,派點熟悉情況的老人去做事,能夠更好的磨合、掌握地方情況。
二來麼,田豫自己也想把老母遷墳回漁陽安葬,據說這也是其母死前的遺願若是將來車騎將軍能重新一統天下,或是至少收複幽州,就把她重新埋回老家。
加上諸葛瑾也知道,田豫此人曆史上對付胡人也有點東西,就公私兩便,勸劉備做了這個順水人情。
他準備等回到幽州後,就讓田豫專管漁陽的胡漢邊市榷場,以及相應的防衛、安保工作。
既要穩穩守好漁陽縣城,以及漁陽境內的長城。還要嚴查往來胡商是否犯禁、是否夾帶多餘的武器和其他貨物。
至於此番的另一位隨行將領周泰,他並沒有其他特彆差遣,就隻是負責保護諸葛瑾的。
等諸葛瑾到了薊縣後,一旦趙雲要外出,周泰也可以幫著接手薊縣的守城防務。
諸葛瑾點他的將,也是考慮到周泰此人曆史上就擅長保護主帥。
三個月前,陳到跟著劉琦去了漢陽,幫著劉琦收服南郡的劉表軍、拉攏更多嫡係。劉備陣營缺乏掌握近侍親衛的武將,劉備就把周泰提拔了過來試用。這次諸葛瑾要出遠門,就讓他跟著去混個大半年。
理論上來說,周泰的調動屬於臨時借調,就是考慮到趙雲後續有可能離開薊縣,讓他來頂一陣。
等公孫度被滅、趙雲回來後,周泰的使命就結束了,可以回合肥待命。
反正劉備這兩年在合肥,也不用帶兵親征,也遇不到什麼危險,身邊不需要武藝太高強的人保護。劉備自己的武藝也是不差的,合肥城裡偶然冒出來的小賊,根本威脅不到他。大不了出門時裡麵額外穿一套鐵環鎖子軟甲就好了。
……
“諸侯,前麵過了淄水,便是臨淄城了。再往北六十裡,在臨濟渡濟水,再行六十裡,便是黃河河口。我等騎馬而行,若是趕急些,一日便能上船。”
這天上午,軍隊行到淄水南岸,正等著渡河時,田豫趁著分批等船的工夫,拿出地圖看了一遍,跟諸葛瑾彙報道。
如今正是六月下旬,哪怕是北方,天氣也頗有幾分炎熱。
諸葛瑾坐在馬車裡,把折扇搖得嘩嘩作響,還是覺得不解熱,也顧不得風度了,又從腰帶裡抽出一把彆著的大號折扇,丟給坐在車夫位置上的周泰。
周泰接過扇子,立刻展開,動作粗鄙地回身對著諸葛瑾猛扇,倒像是燒灶鼓風一般。
諸葛瑾稍覺涼快了些,才應付田豫“這麼熱的天,又連日無雨,急什麼,讓公瑾在河口碼頭多駐歇一日便是。咱早晚行路,午後歇宿,今日正好去臨淄城,找袁譚喝一杯,也順便拿曹軍被我們騙住的消息,敲打敲打他。”
田豫聽了,立刻調整了行軍計劃。
不過,事實上也不用田豫操心了。因為部隊才剛剛渡了一半,就看到淄水北岸有人馬、儀仗行來,正是袁譚親自出城,到淄水邊迎接諸葛瑾一行。
諸葛瑾剛過河,上岸都還沒站穩,就看到袁譚輕袍緩帶,同樣拿了一把折扇,過來跟他敘舊。
“子瑜賢弟奔波不易,既來齊郡,怎能不給愚兄一個機會、儘儘地主之誼?要不然,將來玄德叔父聽說,還怪我不會做人呢。天氣炎熱,還請入城歇息。”
袁譚年紀比諸葛瑾稍長,又是一方諸侯出身,稱諸葛瑾賢弟並無問題。
而且當年他跟諸葛亮結交時,諸葛亮點撥他在袁紹麵前露臉,擠掉了袁熙,讓袁譚至少能得到青、幽二州,再爭其餘。袁譚跟諸葛亮關係很好,也是愚兄賢弟這樣不見外。如今諸葛亮的親大哥來了,當然也是一般待遇。
時至今日,袁譚的穿著打扮、崇好的舉止風尚,還是諸葛亮幫他設計的那一套。所以連折扇、袍帶都是跟諸葛瑾的相似,隻是相貌長得比諸葛瑾略醜一些。
“顯思兄太客氣了,小弟不過路過,何須如此遠迎。”諸葛瑾也不吝花花轎子人抬人,跟袁譚把臂言歡,一起同車回臨淄城。
袁譚如今日漸清閒,防務方麵再也不用操心。反正所有跟曹軍接壤的郡,他都已經把防務權徹底移交給劉叔的將領了。
他自己隻管齊郡以東,山東半島上那一畝三分地,做個甩手掌櫃青州牧。不用擔心被打,就每天吃喝玩樂,最多聽取一下內政彙報。
天下是曹劉之爭,跟他沒有關係了。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城,諸葛瑾也沒讓田豫的數千人進城,隻是讓周泰帶了五百精銳鐵甲侍衛隨行,這也是展示他對袁譚的信任,以免袁譚難堪尷尬。
而且諸葛瑾讓周泰選的這五百甲士,裝備都是最精良的,所有甲胄都是灌鋼材質,而且胸甲部分是一體鍛造成型的。武器也都是灌鋼的斬馬劍和長戟。
袁譚見了時,也稍稍有些羨慕。這些東西一看就比劉叔當初軍援他的裝備更好些,顯然劉叔最好的東西還是要留下自己用,對外援助的都是次一級的。
一行人很快到了青州牧府,袁譚讓人擺下了各種山珍果品,魚鮮美味,盛情款待。
席麵上重油膩的硬菜不多,應該也是考慮到天氣炎熱,胃口不好,都以清爽鮮酸為主。連酒水都換了難得的西域葡萄酒,取其清爽,也不知道是袁家珍藏了多少年的存貨了。
自從漢末涼州大亂,董卓等崛起,西域的葡萄酒就再難流入中原。所以哪怕天下達官顯貴都知道葡萄酒是炎炎夏日最珍貴的飲品,喝了不易煩躁,但也沒幾個人弄得到。
袁譚至今還能拿出陳釀的葡萄酒待客,這說明至少是十五年前袁家就存下的。
因為葡萄酒的酒精度數不高,不像白酒那樣能幾十年都不變味,諸葛瑾喝到口中時,已經能感受到微微的酸味,但品質還是沒問題的。
諸葛瑾不由想起,葡萄酒微酸就該冰鎮,就隨口問道“此酒陳年已久,既是暑日飲用,府上可有冰塊鎮酒?”
袁譚原本頗為今日的待客之道自得,覺得自己都拿出連劉叔都喝不起的西域葡萄酒了,沒想到諸葛瑾居然還是個行家,夏天還要喝冰鎮果酒。他連忙讓府上侍女去深埋地下的冰窖裡挖了些冬天存下的碎冰,擺在一個盆子裡,再把酒壺浸在其中。
一會兒之後,再拿出來喝時,果然覺得酸味不明顯了,而且愈發清冽爽口。
袁譚不由奇道“賢弟原先在何處喝過這種西域的葡萄美酒?竟連這種妙法都知道。”
諸葛瑾淡然一笑“那倒是沒有,不過發酸之物,冰鎮更為爽口,不易衝鼻,這也是自然之理吧。”
袁譚歎了口氣“諸葛家人果然無所不知,連從沒喝過的東西,都知道怎樣才好喝。不怕賢弟笑話,愚兄此番其實頗存了幾分拿這葡萄美酒,在賢弟麵前炫耀之意。
畢竟此酒自桓靈以來,頗受達官顯貴追捧。當年孟佗以一斛蒲桃美酒賄十常侍之首張讓,竟擠掉了有平涼軍功的張奐,得除涼州刺史。如今看來,愚兄故作姿態,卻是讓賢弟見笑了。”
諸葛瑾“張奐百戰竟不侯,孟佗一斛得涼州,親佞遠賢、此漢室所以傾頹也。我與主公每論及此,莫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
不過葡萄美酒本身無罪,有錯的都是那些耿耿於豪奢居奇、唯恐不能彰顯富貴之人。如我等飲此酒隻為取其清冽爽口,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諸葛瑾隨口幾句話,就把自己和袁譚擺在了“為了使用價值而買單”的淳樸位置上,跟那些“炫耀型暴發戶”劃清了界限。
袁譚稍稍有些慚愧,一時不知怎麼接話,畢竟他自覺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炫耀的。
好在諸葛瑾下一句話就給他找了台階,非常自然而然“顯思兄自然也是圖蒲桃美酒之清冽爽口,其實如今西域之道雖絕,但要在中原釀造蒲桃美酒,也不是不可以。
我看這青州之地,東萊郡就很適合種蒲桃嘛,將來東萊糧賦能自給自足了,多出坡地種些葡萄,咱漢人自釀美酒,也不必專程靡費,去西域遠購了。將來傳之後世,青州百姓也會感念顯思兄的。”
諸葛瑾這話也不是亂說,後世山東本來就可以種葡萄釀葡萄酒。煙台的張裕葡萄酒,所用的葡萄就是煙台、蓬萊這些本地產的。
如今漢朝能弄來西域的葡萄種子,在山東半島慢慢繁殖推廣,幾年就可成型。隻不過戰亂之年,這些東西也不能多種,還是要以糧食為主。
袁譚聽了,也是頗為欣喜,他對於諸葛家人說的話,素來是深信不疑的。
雖然他印象裡葡萄應該是驕陽似火炎熱乾旱的西域才能種的。但子瑜賢弟發話了,說東萊能種那就肯定能種。
他現在閒著也是閒著,就剩下點吃喝玩樂的愛好了,先父袁紹留下的蒲桃美酒庫存很快就要喝光,那還不趕緊求種子在東萊自己種。
糜竺的海商生意做得那麼大,將來天下重新太平,他青州能出產葡萄酒的話,正好把如今還非常昂貴的葡萄酒低價行銷沿海各州郡。子孫後代哪怕“十世三公”過了,也還能靠莊園當個巨富世家。不管有沒有實權,至少錢是永遠不會缺了。
他自然而然就問起不少種葡萄釀葡萄的細節,諸葛瑾也樂得免費為他解答,不跟他計較得失。
袁譚這樣的身份,肯專注於“求田問舍”的事情,劉備是求之不得的。這說明袁譚已經徹底沒有野心了。
他想搞錢,想窮奢極欲享受更好的生活質量,想見識儘天下奢靡享樂之物,劉備絕對會完全滿足他。
……
袁譚就這樣和諸葛瑾聊了不少奢靡享樂之物的相關“奇技淫巧”,自覺頗有收獲。
他盛情邀請諸葛瑾務必在臨淄多住數日,最後還是諸葛瑾以軍政正事繁忙為由,僅僅住了一天。
對此,袁譚也難免有些不甘“既是幽州那邊,事務如此倉促,為何不早幾日啟程北上,也好提前到幽州避暑,愚兄也好多款待賢弟幾日。”
諸葛瑾順勢解釋“我素知幽州五月比六月還熱,此時北上避暑剛好。何況此前我還得操心虛實之策,穩住曹賊,若是太早北上,難免被曹賊警惕,以為我軍要在幽州有大舉動呢。”
袁譚並不知道諸葛瑾對曹操的戰略欺騙,聽他主動提起,這才知道諸葛瑾做了很多,才把曹操穩住,內心不由愈發服帖。
當然,諸葛瑾也很知道分寸,有些話說了,能讓袁譚感受到他被劉備信任,那就說。
有些話沒必要說,不說袁譚也不知道他有所隱瞞,那就不說。
就算是說了的部分,諸葛瑾也會恰到好處提醒一句“此乃軍機要事,兄聽過就算了,不可外泄,以免曹軍反應過來,將來趁虛對幽州動手”。
袁譚當然不會沒事兒嚼舌頭,他現在都不管軍務了,犯不著去跟手下的文官掰扯這些事兒。
而諸葛瑾對他的推心置腹,還讓他感受到劉叔並沒有徹底架空他、讓他耳目閉塞的企圖。
他當即表示自己知道輕重,口風很緊。有些事情聽過就忘便是,記都懶得記。
而諸葛瑾也最後暗示了一下,讓袁譚多備些軍糧,以備後續海路行動的不時之需,反正劉備不會虧待他的,問他要的東西,肯定會有其他錢財禮物補償。
袁譚滿口答應,表示一切舉動儘量配合。
次日傍晚,日薄西山時分,白天睡夠了覺的諸葛瑾一行,才施施然用過晚膳,然後被袁譚親自禮送出城。
走夜路避開了白天的暑熱,諸葛瑾就一口氣趕了一百裡路,半夜時分渡過了濟水,次日天亮已經到了黃河河口附近。
上午辰時末刻,日頭漸漸熾烈,周瑜的海船已經恭候多時,立刻恭恭敬敬接了諸葛瑾上船,躲進船艙避免被烈日曬了。
諸葛瑾此番北上,統籌對付公孫度,陸路要靠趙雲,海路要靠周瑜,這一陸一海兩路部隊的主將,都是他妹夫。
能夠被諸葛家人這樣重視,重點關照,公孫度也該感覺到榮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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