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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陳宮要的就是昌豨作壁上觀,然後騰出手來先收拾張郃。
張遼和陳宮收兵回營後,當夜無話。張遼隻是繼續加固營壘,準備迎擊即將到來的張郃。
傅陽距離彭城也不遠,一共九十多裡路,張郃就算小心翼翼行軍,兩天時間也肯定到了,稍微走快點一天半就夠。
次日上午,張遼和陳宮以逸待勞,果然就等到了張郃的援軍。
說是援軍,其實人數比昌豨的部隊還要少,昌豨至少還有七八千人,而張郃帶來的最多也就六千人——
誰讓彭城空虛,路招、馮楷都被派走了,趕不回來。此前朱靈又剛剛敗了一陣、折兵兩千。如今彭城郡的正牌曹軍加起來也才勉強過萬。
張郃派出六千做做樣子,已是極限。再多派的話,彭城都沒老兵守城了,隻能全靠民夫壯丁。
張郃心裡其實也清楚,救出昌豨的希望極為渺茫。他此來的主要目的,還是不讓昌豨甩鍋、不能砸了朝廷的招牌、落下“朝廷對不起來投將領”的罵名。
好在彭城郡北部也多是平原地形,張遼也沒什麼地利可以半道埋伏張郃,這讓張郃一路行來都非常安全。
雙方就這麼公平公正地相向靠攏,大戰一觸即發。
上午巳時,張郃抵達之後,先在距離張遼部隻有十幾裡的地方,隨便找了一處平原停下歇馬,讓將士們緩口氣。
他倒也不急於紮營,畢竟是內線作戰,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是選擇就近的城池過夜,紮營太費事了。
將士們歇息的當口,張郃也最後一次派出斥候確認敵情,以決定後續戰術。
兩軍相距本就不遠,瞭望都快能瞭望到對麵營地了,斥候僅僅花了幾盞茶的工夫,便回來彙報
“回稟將軍,對麵領兵的乃是張遼,至今未見關羽旗號,兵力不過兩三千之數,也沒有徹底合圍傅陽縣,隻是主圍南北門,捎帶在城東有一線營壘,城西完全沒有敵軍。”
“關羽還沒來?那豈不是說,如若我現在繞到西門,是有可能直接進城,跟昌豨合兵一處的?”張郃腦中不由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張郃自忖他帶來的兵力,並不足以徹底殲滅張遼。
雖然是六千打三千,但敵人都是騎兵,而且劉備軍的騎兵素來堅甲利兵,武器精良,這一點他是早就知道的。
打仗就該儘可能集中優勢兵力,而現在有一個新的契機擺在他眼前,如果能和昌豨合兵,那就是將近一萬五千人打三千了,張遼武器裝備優勢再大也能抹平。
念及此處,張郃也不由下令部隊彆休息了,趕緊重新整隊行軍,準備迂回一個小圈子,往城西繞過去,看看能不能抵達城下、與昌豨合兵。
這一切,做得非常小心翼翼,部隊的行動也幾乎能用“挪動”來形容,都是列好了密集方陣轉移的,步子邁得非常慢。主打一個“就算在行軍途中遇到騎兵迂回衝擊,也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以長矛陣對敵”。
誰讓張郃的部隊,有不少步兵呢。他就算主動攆著張遼打,張遼如果避戰,讓開道路,他也隻會撲個空,根本追不上。可以說這場仗還沒開打,勝負就已經挺傾斜了。
而張郃這樣的行軍方式,導致最後二十幾裡路,走得非常辛苦,部隊足足從巳時走到午後未時初,才繞到城西。
(注直線距離隻有十幾裡,但張郃要繞到城西,就遠了)
張遼全程並沒有主動帶兵與他接觸,反而讓主力讓開道路、在城南虛立旌旗,隻是派出小股斥候,距離張郃幾百步遠遠逡巡監視,疲敵耗敵。
如此一來,拖到午後,張郃部體力普遍有些下降,張遼這邊卻隻有監視敵人的斥候隊體力消耗比較大,至少九成的士兵能安然休息,甚至吃過了午飯才上馬。
眼看張郃的部隊抵達了傅陽縣西門外,已經是不得不攔的局麵。這時,張遼軍中卻突然飛出數百騎,直撲張郃,在相距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勒住馬,然後一些人下馬,張起踏張弩,把幾根綁著書信的箭矢對著張郃射了過去。
與此同時,那數百騎兵按照陳宮剛剛交代的,齊聲大吼“張郃小兒,想進傅陽城儘管進,何必如此鬼鬼祟祟,關將軍早就關照我等,若遇此事不必阻攔,儘管放你和昌豨會師便是!
關將軍的雄師,今日必到!就算不來傅陽,也會從下邳直趨彭城、斷你回彭城的歸路!你想在傅陽小縣住多久都可以,我們自去取彭城便是。到時候隻要殺了郭嘉,你還想在曹賊帳下活命?還不是得乖乖投降我軍?”
張郃在軍中聽得這番嘈雜罵陣,連連氣急敗壞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連忙下令弓弩手放箭,把那些騎兵趕走。
但是他的軍心,已經被這番辱罵動搖了不少。普通士兵或許不懂兵法和地理,但軍中的中高層軍官都是懂的。
誰都知道,彭城和下邳都沿著泗水,彭城在上遊,下邳在下遊,相比之下,偏北的傅陽小縣,反而不在交通要道上,不屬於關羽進攻路線上的必經之地。
如果關羽不想跟他打野戰、殲滅戰,也不在乎傅陽小縣的得失,直撲彭城以北、斷張郃回彭城的道路,是完全做得到的。
“將軍,我們這是被圍魏救趙了麼?”張郃身邊幾個部將瞬間緊張起來,直接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這般問的。
張郃頭皮發麻,也隻好壓低聲音,用威嚴但輕微的音量喝到“不許動搖軍心!妄言者軍法從事!彭城不會有事的……至少郭祭酒不會有事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們,出發前,郭祭酒讓我不必擔心他,如果關羽敢圍魏救趙,他自會帶著朱將軍領兵西撤,不會被關羽包圍在彭城的!所以我們隻要管好自己就行!”
這番話,也確實是張郃出發之前,郭嘉給他吃的定心丸。當時張郃聽了就覺得前途很悲觀、希望很渺茫。
郭嘉已經到了需要安慰他、彆擔心他的生死的地步,來穩定人心了,彭城郡的局勢,得崩壞成什麼樣子?
這些話,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張郃是真不想讓手下人知道,否則手下人就更沒精氣神打仗了。
但是陳宮偏偏如此歹毒,就在接戰前夕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各種攻心讓曹軍將士知道他們是在做無用功、是在掙一個朝廷的麵子,白白打一場沒必要的仗,這士氣還怎麼維持得住?
朝廷的麵子和信用,是上麵的人考慮的問題。普通小兵才不在乎什麼朝廷的信譽,讓他們為了這個目的而戰,在他們看來就是白白浪費生命。
事情到了這一步,張郃也沒退路了。白跑一趟肯定是不行的,彭城既然大概率守不住,怎麼保住更多的部隊才是首要考慮的問題。
他一咬牙,吩咐人先上前叫門,讓昌豨趕緊打開西城門,放他的援軍進城。
然而,傅陽守軍的反應,很快把張郃氣得不行。
不一會兒,城頭一名將領便高聲喊道“我家將軍沒見過張儁乂將軍!誰知道你真假!張遼就在城外,不能隨便開門,以防有詐!就算伱是張將軍,也要先擊退張遼,才能開門,否則他若趁勢掩殺尾隨,豈不是被順勢奪了城池!”
張郃沒想到昌豨居然是這個態度,曹軍還沒露出絕對頹勢,他就已經當起了騎牆派,自己趕了九十裡路過來,他居然還不敢開門、就因為張遼在側!
而且,關羽的主力,比張遼的先鋒,能落後多少時間?再拖下去,拖到今晚,或者再晚一些,關羽會不會來?到時候他張郃這麼六千人,拿頭去跟敵軍主力打?
“昌豨匹夫!朝廷待你不薄!曹公給你升官晉爵、聽說你被圍還讓我不顧彭城安危來救你,你就不怕背信棄義的罵名嗎?”
張郃氣極之餘,這些話卻還是得罵。郭嘉此番派他來的目的,就是堵住天下人之口,讓人知道“就算昌豨降了劉備,也是昌豨對不起朝廷,朝廷沒有一絲一毫對不起他。一切都是昌豨個人的原因”。
朝廷這次吃的虧,隻當是為去年利用了臧霸、孫觀而還信用債了。
昌豨理虧,果然也不敢跟張郃的罵陣手對罵,也不敢放箭坐實自己的被判。傅陽城內的泰山賊士兵們,聞言也竊竊私語起來,一些以信義自居的賊人,也開始暗暗看不起自家主帥來。
而張遼也終於趁著這個機會,集結好了他的騎兵,突然對張郃的部隊發起了衝鋒。
“全軍隨我衝殺!曹軍剛剛遭逢友軍背叛,士氣正墮,必無戰心,殺!”
三千騎兵,輕重搭配,以裝備了胸甲的重騎當先,輕騎弓騎居於兩翼逡巡牽製,就對著張郃的部隊掩殺過去。
一時之間,殺聲震天,啼聲如雷。
“不要慌!穩住陣腳!以槍矛列圓陣禦敵!”張郃拚命約束軍紀,還想頂住張遼的攻勢。
張遼一陣衝鋒,把張郃的前隊衝得人仰馬翻,如同疾風吹過沙漠,掀起無數浮沙。
但張郃的中軍中堅,一時倒也穩固,仗著人數優勢,竭力堵漏,就像浮沙吹去後,露出的岩基。
張遼見先鋒的衝殺速度有被遲滯拖慢的趨勢,也是一咬牙,親自當先奮死衝殺,並且讓身邊將士齊聲呐喊“張郃匹夫今日必敗!等關將軍趕來,你們一個都彆想跑!”
這樣的喊殺,果然讓張郃中軍的抵抗意誌進一步出現了鬆動。人人惴惴不安,開始擔心“關羽”這個尚未出場的威脅。
或許也是天意配合。
張遼與張郃廝殺半晌,南邊也終於傳來了大軍疾進的征塵和嘈雜。不一會兒,一片“關”字大旗已經出現在南邊的地平線上。
“關將軍到了!殺賊!一個也彆放走!”張遼的部隊氣勢如虹,體力也似乎陡然暴漲了一截。
灌鋼的斬馬劍和長戟奮力翻飛捅刺,殺得張郃部曲節節後退。
張郃中軍將士的精氣神,也似乎被“關羽來了”這個消息,徹底抽走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著。
張郃眼見事不可為,隻能帶著騎兵部隊棄軍先逃,至於剩下的步兵,能四散逃走多少算多少吧。
張遼和關羽也不可能分兵太多路、把所有人都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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