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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想想,張郃可能擋住雲長麼?何況雲長後方還有子瑜給他出謀劃策!如果雲長看起來被張郃擋住了,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是故意被張郃擋住的。”
看著遠方曹仁的大軍緩緩推進、向自己逼來,趙雲的內心也升起了一股戰意和藐視,內心不由如此吐槽道。
他平時口頭說話,對諸葛瑾、諸葛亮當然是很尊敬的,一律稱字。但是心理活動嘛,就沒那麼嚴謹了,諸葛亮畢竟是他小舅子,還不許人想的時候想成“阿亮”麼?
趙雲的這種藐視,也並不是來自於對自己戰力的驕傲自大,而是來自於對己方運籌帷幄者智謀的絕對信心
既然這一切都是諸葛兄弟的計劃,而且曹仁也上鉤了,那麼這個計劃的後半部分,多半也會如期應驗吧。
在通訊手段落後的古代,擁有內線作戰地利的一方,在集中優勢兵力、利用各路外線敵軍先後抵達戰場的時間差、各個擊破敵人這一方麵,是有絕對優勢的。
一旦這種機會出現,對於知兵的內線將領而言,其誘惑力也是難以抵擋的。
彆說是在公元3世紀了,就算到了19世紀初,這招也一樣好使——
比如滑鐵盧戰役,原本拿破侖就想扮演那個‘我方全軍一起趕到決戰戰場、敵軍卻沒能全軍一起趕到決戰戰場’的內線作戰角色,先滅布呂歇爾、再誅威靈頓。
隻可惜格魯希元帥不給力,最後不但沒追上布呂歇爾,反而導致呂布謝爾虛晃一槍提前殺回主戰場,格魯希卻沒趕回來,讓拿破侖結結實實承受了一把“小醜竟是我自己”的下場。
這種情況,一直到19世紀中後期,無線電台出現,米國內戰、德國統一戰爭中,外線一方才因為通訊協調能力的提升,能夠讓各支部隊精確控製抵達戰場的時間、確保不給內線敵軍時間差,才徹底扭轉內外線之間的優劣勢。
曹仁作為一個公元3世紀的人,他憑借著樸素的軍事通訊水平的經驗,覺得趙雲和關羽不可能實時掌握彼此的進度、一旦開打就隻能按計劃進行、其中一方遇到了計劃外的變故另一方不可能馬上知道,也就不能怪他了。
他怎麼可能知道,諸葛瑾去年就著力改良了信鴿的訓練方法呢?這一切,就是在為大縱深迂回包抄、分進合擊的戰略,提供通訊保障。
雖然諸葛瑾的信鴿,依然隻能做到“隨軍帶走、定點回航”,無非歸巢率和可靠度比原先的人養育的好得多,還是沒法做到動對動通訊。
但戰前諸葛瑾還是儘可能在現有技術條件下、進行了精密的通訊布局規劃。
諸葛瑾給趙雲的軍隊、配備了一批自孵化以來、一直以下邳郡睢陵縣為母巢的信鴿,這些鴿子直到開戰前幾天,都還一直養育在睢陵,臨戰才送到趙雲手上,然後就一直跟著騎兵隨軍機動,再也沒有在任何固定母巢中生活過。
諸葛瑾還特地關照了養育信鴿的通訊兵絕對不要讓鴿子在一個地方安穩過夜,一定要輪流派騎兵接力帶著鴿子籠溜鴿子,確保鴿子的神經定位係統和歸巢本能一直保持敏感,確保一放飛就會往睢陵飛回去。
而諸葛瑾配給關羽的鴿子,也是一樣的道理,隻是戰前的母巢,一直是趙雲北渡淮河的根據地義成縣。
這樣,雙方傳信都可以先用飛越敵占區的方式走完大半路程,再用快馬傳遞最後一兩個縣的距離(義成到蘄縣,睢陵到取慮),最終通訊總耗時隻要原來的三成!
所以,關羽此時此刻到了哪裡、趙雲其實比曹仁消息更靈通。
關羽和趙雲之間,每一兩天都能調整進度,就是在那裡合力演曹仁呢。
……
如此一來,懷著必勝篤定念頭的趙雲,麵對曹仁時,也就絲毫不虛。
更重要的是,他麾下的將士們,也都知道己方能實時掌握友軍的動向,知道自己沒有孤軍深入,如此一來,突然麵對數倍於己的強敵時,他們才能心中不慌,士氣依然高漲。
此時此刻,趙雲明明隻帶了六千人,看到曹仁帶著三四萬大軍出擊,他麾下的騎兵卻沒有一個怕的,依然眾誌成城,令行禁止。
這都是曹仁無法想象的。
符離城南三十餘裡的戰場上,兩陣對圓之處,雙方各自先鋒拉開三四百步距離,確保不會被弓弩射中,隨後趙雲就輕鬆出馬,橫槍指敵
“曹仁,你這無謀匹夫!又中征南將軍之計了!居然還不自知,不想死的,早早退去,否則我合兵一處返身殺回之時,便是你的死期!”
“趙雲賊子,休要猖狂掩飾,你若不怯,隻管與我死戰,今日誰先退兵,誰就是閹豎懦夫!”曹仁氣急敗壞反罵,讓罵陣手們全都扯著嗓子轉述。
他內心,隻當趙雲還是在虛張聲勢。
趙雲也不跟他客氣,讓前排重騎兵下馬,後排輕騎兵則臨時一人控雙馬甚至三馬。
重騎兵下馬後,很快上前列陣,背上居然背著一把踏張弩,還有一塊包了薄薄灌鋼皮的大盾,這陣仗著實是曹仁沒見過的。
曹仁心中疑惑,不知道趙雲要乾什麼。他很想讓己方的騎兵衝上去,但又轉念一想
“不行!要沉住氣!我軍人數雖眾,但如若隻用騎兵對戰,比趙雲並沒有絕對優勢。趙雲若是立刻後撤,我單以騎兵追擊,很容易步騎脫節,還是先以弓弩射住陣腳,觀其變化。”
就在曹仁思考之際,趙雲的前排騎兵,已經逼近到兩百多步的距離上,列好陣勢,開始放箭。
曹仁看得大吃一驚,也連忙下令對射還擊。
“這是什麼戰術?趙雲居然不讓騎兵以騎弓在馬背上放箭騷擾,改用重弩、下馬列陣對射?是了,定是這兩年劉備軍鐵甲越來越多,騎兵也都裝備精良。
而戰馬卻不能穿鐵甲,穿了也跑不動,趙雲這是擔心騎弓射程近、以騎弓貼近對射,戰馬容易折損,這就改為下馬射擊。還彆說……這招雖聞所未聞,卻著實適合趙雲這種人有鐵甲而馬無鐵甲的兵種……”
曹仁也不愧是一代名將,在矢石交攻之際,很快就判斷出了對麵新戰術配合的利弊得失。
隨著兩軍對射,曹軍這邊前排士卒不斷有人哀嚎倒下,因為曹軍的著甲率,顯然已經不如相對富庶的劉備軍。曹仁隻好讓手持大盾的重步兵頂到一線,用盾牆勉強遮蔽大部分弩矢。
趙雲的弩射程看起來也稍稍遠一些,應該不是材質的問題,可能隻是結構的優化、導致材料彈性勢能的蓄能釋放效率變得更高了。
不過這些影響倒不是很大,趙雲本來就沒追求在最大射程上放箭,而是稍稍留有餘量。這樣弩箭在飛越二百步後,才能依然保持足夠的動能,確保貫穿皮甲。
作為代價,那就是曹軍的弩雖然射程較近,但也能夠到趙雲,隻是弩矢的動能衰減更厲害點,典型的“強弩之末”。
而曹軍中普通的弓箭手,就完全夠不到趙雲部了,如果不頂著箭雨上前,就隻能在後方乾瞪眼。
曹仁原本還指望己方弓弩手就算無法射穿趙雲騎兵的甲胄,至少也能射對方手足或者其他防護薄弱的位置。但他稍稍觀察了一會兒之後,就發現連這一點都成了奢望
趙雲的部隊居然訓練了一種新的戰法,在踏弩上弦的時候,轉過身去背對曹軍,這樣也不用持盾了,隻要把盾背在背上,上弦的時間裡,就算有箭射來,大盾也會幫著擋住絕大部分火力,連手臂和腿部都遮蔽保護進去了。
這就是過去一年多裡,趙雲自己琢磨騎兵在裝備了重甲後、如何在確保己方生存性的前提下、依然保持執行傳統遊鬥騷擾任務的能力,所想出來的替代方法——當然,也不完全是趙雲想出來的,他也有和諸葛亮探討,諸葛亮自然也會和他大哥探討。
而諸葛瑾讀過那麼多戰史,他當然知道後世騎兵在發展出胸甲騎兵後,要想解決“人防彈能力強而馬防彈能力弱,如何依然進行遠程騷擾作戰”這個難題,最終發明出了“龍騎兵”這種兵種,或者通俗點說,就是“下馬胸甲火槍兵”。
戰馬隻是幫助轉移的,打的時候還得下馬打。
無非現在把火槍退回到了漢朝固有的大威力踏張弩。
曹仁白白挨打了一陣,手忙腳亂,什麼戰果沒撈到,還白白折損士卒、被打擊士氣,終於沉不住氣,一咬牙下令全軍壓上,並且讓騎兵準備兩翼包抄,纏住趙雲。
他已經看出來了,趙雲這一招,跟傳統弓騎兵打了就跑的騷擾戰術相比,還是有差距的,至少強弩沒法在馬背上上弦,射完一輪後不下馬停留沒法再射。換來的,則是騎弓改弩後絕對的射程優勢、以及不再怕馬被射殺。
既然如此,自己隻能追上去,緊逼趙雲,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隻有這樣,才能避免白白挨打。
至於追上去,自己的陣型會不會亂,步騎兵會不會脫節,這已經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可以容忍的了。
曹仁軍亂糟糟地追了上去,各部明顯出現了推進速度的不同。
而趙雲卻是好整以暇地退後、讓將士們上馬,然後重甲騎兵把弩掛在鞍韉上,重新抄起此前掛在鞍韉上的騎槍或是一體鍛造的灌鋼卜字戟,緩緩而退。
曹仁的騎兵一旦追得快了、即將接戰,趙雲就身先士卒扭頭帶著一小股重騎兵反殺回來,親手刺落五六名曹軍精騎,直如閒庭信步,他身邊的重騎兵也氣勢如虹,紛紛刺殺,把曹軍騎兵稍稍逼退。
這種如臂使指的感覺,看的曹仁內心生出一股不真實感。
“不可能,天下怎麼有軍隊能如此令行禁止、士氣凝聚的?他們被六七倍的敵人黏住,心裡不會怕的麼?他們到底在倚仗什麼?就倚仗蘄縣圍城戰場上,還有一萬步兵作為後援?
但就算他們撤到蘄縣,我軍的兵力優勢依然很明顯!無非是從六七倍降到了兩三倍!他們為什麼那麼胸有成竹、連個小兵都不怕?劉備的軍隊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曹仁不由有些懷疑人生,也第一次真心生出了恐懼。
“將軍,還追麼?”曹仁麾下一名先鋒雜將卞喜見趙雲稍稍殺退己方騎兵後、又回馬加快速度退卻,不由有些猶豫,又來請示曹仁。
曹仁咬牙切齒道“追!為什麼不追!就算追到蘄縣也要追!還有二十多裡路罷了!要是讓趙雲拉開了,一會兒再停下、回頭下馬列陣用重弩騷擾我軍,那才是麻煩!”
聽了曹仁的話,陣後另有一騎緩緩控馬上前,正是滿寵,他苦口婆心勸道
“將軍,趙雲已是名將,軍功不少,如今又徐徐而退,顯然是詐敗誘敵。天下敗在趙雲詐敗誘敵之下的名將已經不少了,三思呐!”
曹仁心中狂跳幾下,顯然也有心理陰影,但他還是不甘心這樣被騷擾,咬牙道“我當然看出趙雲是在誘敵,他就是想誘我再追二十幾裡、追到蘄縣,他就能跟步兵會合了嘛!
但我已經看穿了他誘敵的底氣、我知道他就算跟蘄縣大營正準備圍城的劉備軍步軍順利會師,也依然不是我的對手,那我為什麼不追!
大不了我定一個底線我最南隻追到蘄縣,如果追到蘄縣之後,趙雲騎兵裹挾著蘄縣圍城的步兵,一起繼續南撤,那就肯定是另有後手,我絕不再追!
他當我不知道甘寧還有一萬多人在龍亢渦水邊麼?他要是有一星半點跟甘寧合流的趨勢,我立刻掉頭就走!甘寧也都是水軍上岸,那就是步兵,速度沒有優勢,我掉頭他是追不上來的!”
滿寵再次語塞,曹仁說得很有節製,他不是盲目亂追,而是“有計劃地追擊”,定下了一個節點底線,追過了這條安全線趙雲還繼續逃,他就不追了。
主帥這麼有節製,下麵的人也就沒法勸了。
曹仁付出了一些零敲碎打的傷亡,更重要是士氣上的損失,繼續對著趙雲窮追不舍。
二十幾裡路上,趙雲也走走停停了兩次,每次都能再騷擾消耗曹仁一下。這點路對於騎兵而言,體力消耗並不大,但對步兵來說,狀態下降就比較明顯了。
終於,在午後時分,趙雲和曹仁兩支部隊一追一逃、趕到了蘄縣。
滿寵一直擔心出事,但這二十裡路上也沒出事,趙雲也沒頭鐵到用六千人打三四萬人。好不容易到了蘄縣,滿寵連忙追問曹仁可有下一步計劃。
曹仁擦了擦汗,指著蘄縣城池道“趙雲若是肯應戰,下午就跟他決戰一場。趙雲若是想耗著我們,步兵稍退又不遠退,我們到時候肯定也來不及連夜紮營了,那就讓大軍直接進城過夜。
明日一早趁著士卒精力飽滿,也可再尋戰機。另外,讓後方保持對關羽的關注,如果關羽有突破取慮縣的趨勢,或者彆的什麼動向,我們也可及時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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