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戲龜年那紫色的身影裹挾著沛然莫禦的氣勢,如同大鵬展翅般從高高的殿頂飛縱而下,姿態瀟灑飄逸,穩穩落於殿前空地時,候宇途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反觀戲龜年身後那些徒眾,可就沒有這般瀟灑了。他們從頂樓下來,需穿過被大火燒得搖搖欲墜、處處斷壁殘垣的內部樓梯和走廊,不少人被熏黑的焦木絆倒,被滾燙的瓦礫燙傷,在黑暗中互相推搡叫罵,本就因酒醉而氣息不勻,再經此一折騰,待他們終於灰頭土臉、氣喘如牛地衝出殿門,跟在戲龜年身後列隊時,早已是盔歪甲斜,上氣不接下氣,不少人甚至扶著膝蓋乾嘔起來,醉眼朦朧中帶著茫然與恐懼。
反觀平田軍一方,五百名精挑細選的騎卒,列成整齊的鋒矢陣型,人人屏息凝神,目光銳利如刀,緊握手中的長弓勁弩,如同蓄勢待發的狼群,枕戈待旦,殺氣內斂,精力充沛到了極點。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候宇途咧開大嘴,露出一口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森白的牙齒,那笑容充滿了獵人看到獵物踏入陷阱的得意與殘忍。他不再廢話,高高舉起了握著馬槊的右臂,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今夜第一道清晰的戰鬥指令,聲音洪亮如驚雷炸響:
“起弓——!放火箭!!!”
“喏!!!”
五百名騎卒齊聲應諾,聲震四野!訓練有素的他們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個整體在行動。
瞬間,五百張強弓被拉成了滿月,五百支箭頭裹著飽浸火油的麻布、此刻已被點燃的火箭,在夜空中劃出五百道橘紅色的、帶著死亡尖嘯的流光!箭矢離弦的“嗡”聲彙聚成一片沉悶的死亡蜂鳴!
刹那間,漫天火雨遮蔽了本就黯淡的星光,帶著焚儘一切的灼熱氣息,如同天罰般,朝著剛剛列隊完畢、立足未穩的幻樂府徒眾,以及他們身後那座搖搖欲墜的蓬萊殿廢墟,鋪天蓋地地攢射而下!
熾熱的氣浪撲麵而來,將幻樂府眾人因奔跑而散亂的白發和衣袍都向後猛烈吹拂!
“啊——!”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毀滅打擊,許多幻樂府門徒驚恐地尖叫起來,下意識地就想抱頭鼠竄,陣型瞬間大亂。
“慌什麼!”戲龜年一聲厲喝,如同定海神針,瞬間壓下了騷亂。他臉上的暴怒已被一種極致的輕蔑所取代。麵對這足以焚滅普通軍隊的密集火雨,他眼中沒有絲毫懼色,隻有一種“雕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的鄙夷。
“小小箭雨,能奈我何?都給我閃開!我來!”戲龜年雍容華貴的身影向前踏出一步,將徒眾護在身後。他信手一招,那張古樸神秘、通體流轉著溫潤光澤的伏羲琴,如同有靈性般,憑空出現在他身前。這位幻樂府的執牛耳者,此刻終於展現出了他傲視群倫的恐怖實力!
隻見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如穿花蝴蝶般上下翻飛,速度快得幾乎留下道道殘影。心念與琴音完美交融,一股強大的精神波動伴隨著玄奧的指法彌漫開來。
僅僅兩三息之間,十餘串肉眼可見的、凝練如實質的紫色音波,如同掙脫束縛的紫色蛟龍,帶著尖銳的破空之音,從琴弦之上迸發而出!
這些紫色音波並非雜亂無章,而是精準地迎向了空中最為密集的火箭群!它們在空中急速旋轉、碰撞、交織,形成了一張巨大而絢麗的紫色音波之網!
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密集響起!紫色音波與燃燒的火箭在半空中猛烈相撞!每一次撞擊,都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和劇烈的能量漣漪!無數火箭被精準地淩空引爆、擊碎!燃燒的箭頭、斷裂的箭杆、四濺的火油,如同最盛大的節日焰火,在蓬萊殿廢墟的上空轟然綻放!橘紅與深紫交織,烈焰與音爆共舞,將方圓數裡的大地映照得亮如白晝!灼熱的氣浪混合著刺鼻的硝煙味和焦糊味,席卷而下,吹得下方眾人衣袂狂舞,臉頰生疼。
這景象,壯麗而殘酷!
……
兩裡之外,平田軍本陣瞭望塔。
劉懿身披輕裘,正與愛妻喬妙卿並肩而立,遠眺著蓬萊殿方向那場絢爛而致命的“煙花秀”。看到戲龜年信手撥弦便化解了第一波致命箭雨,劉懿臉上非但沒有凝重,反而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他側過頭,湊近喬妙卿小巧玲瓏、此刻因火光映照而顯得格外嬌豔的耳畔,帶著一絲促狹的意味,低聲調笑道:“夫人你看,這戲府主年歲不小,精氣神倒是旺得很呐!這大晚上的,還能如此‘生猛’!嘖嘖,看來男人啊,真得從‘吃’上好好補補才行。所以呀,我的好夫人,你是不是該好好學學燒菜做飯的本事了?為夫這身子骨,可還指著夫人調養呢!”
喬妙卿何等聰慧,瞬間便聽懂了夫君話裡的雙關之意。一抹醉人的紅霞立刻從她天鵝般優美的脖頸蔓延而上,瞬間染透了整張俏臉,連小巧的耳垂都變得粉嫩誘人。
她羞赧地低下頭,纖纖玉指卻悄悄在劉懿腰間軟肉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用細若蚊呐、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嬌嗔道:“懿哥…你這張嘴!依我看呐,你哪裡是牛,你根本就是頭不知疲倦的犟牛!不用吃草,上了田便能犁地,精力旺盛得很呢!”
劉懿被愛妻這大膽又嬌羞的情話撩得心癢難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在寂靜的瞭望塔上格外清晰。隻是笑著笑著,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臊得慌,老臉微紅,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掩飾尷尬,但那望向蓬萊殿戰場的眼神,卻變得更加銳利和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