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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娥看著麵前乖巧坐著的趙禎,心中總覺得有哪不對勁兒。
要知道,明明早上的時候,這孩子還在因為她對雷允恭的處置太輕而感到不滿。
可結果,這才過了不到一日,竟然主動找上門來,讓自己檢查他的課業?
這種事情,若是放在以前,劉娥雖然覺得稀罕,但也不會多想什麼,畢竟,此前趙禎一向十分聽話。
但問題就在於,自從登基之後,她這個兒子,已經越發的有主見了。
再看他主動拿過來讓自己批閱的課業,雖然做的不錯,但是,在劉娥看來,實在算不上特彆出彩。
不對勁兒,十分有十分的不對勁兒……
心中這般想著,劉娥隨意在這份課業上批了幾筆,道。
“做的不錯,官家近來勤學,讓大娘娘甚感欣慰,不過這份課業裡,還是有幾處地方需要斟酌……”
雖然已經猜到,眼前的課業就是個幌子,但是,劉娥也並沒有直接點破,而是認真的將其中的錯漏一一指了出來。
趙禎坐在一旁,認真的聽著,心中卻不由閃過一絲笑容。
果然,就像他之前得出的答案一樣。
雖然劉娥的權力欲很強,但是,至少眼下來看,劉娥對他這個‘親生’兒子的關心和栽培,都是實心實意的。
按照過往的經驗來看,除了權力之外,劉娥有兩件事情特彆在意,一個是趙禎的身體,另一個是趙禎的功課。
所以,哪怕知道這次他隻是打了個幌子,肯定還有彆的用意,劉娥也依舊會認真對待。
再說這些課業,趙禎雖然有後世的教育基礎,但是,他現在學的都是一些經典,而且還有不少是古文。
因此,哪怕是有原身的記憶在,他的功課也就隻能算是馬馬虎虎,其中錯漏之處的確不少。
於是,母子二人一個儘心指導,一個虛心好學,時間便在這般融洽的氛圍當中慢慢流逝。
“還有此處,我記得上次的課業,官家就犯過這個錯……”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劉娥指著麵前的策論中,她用朱筆圈畫出來的兩句,正想要詳細的說一說。
外間匆匆進來一名內侍,開口道。
“稟太後娘娘,張都知回來了。”
話音落下,劉娥倒是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目光依舊停在麵前趙禎的課業上,隨口道。
“那便讓他進來吧。”
反倒是趙禎,聞聽此言,眼中飛快的掠過了一絲驚疑,不過,很快,就被遮掩了起來。
這個時候,剛剛說話的內侍也躊躇了片刻,繼續拱手道。
“回太後娘娘,張都知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來了判司天監邢中和邢郎中,說是……說是官家之命。”
這話一出,劉娥頓時皺了皺眉,擱下自己手中的朱筆,朝著趙禎投去了疑問的目光。
趙禎倒是不慌不忙,道。
“大娘娘恕罪,今日早些時候,在承明殿中,雷允恭說是邢中和告訴他皇堂百步上乃寶地,朕便想著,要見一見此人,看看他所言是否屬實。”
“不過……”
話至此處,趙禎的口氣恰到好處的停了一下,似乎有些躊躇,片刻之後,他歎了口氣,道。
“人既然已經帶來了,大娘娘何不召進?”
“是非曲直,一問便知。”
見此狀況,劉娥雖然仍有疑慮,但卻也沒再問什麼。
一擺手,命人將麵前桌案上的東西收好,又垂下珠簾,吩咐道。
“讓他們進來吧。”
於是,在珠簾微微晃動當中,張景宗帶著邢中和趨步而入。
“參見太後,參見官家。”
“平身吧……”
簾後劉娥的聲音響起,聽不出喜怒。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話音落下之後,隻有張景宗站了起來,邢中和卻依舊跪在地上。
見此狀況,劉娥眉頭微蹙,不由又看向了趙禎。
於是,趙禎對著身旁內侍示意了一下,後者立刻拿出了一份奏劄。
隨後,仍舊是在趙禎的示意下,內侍將奏劄拿到珠簾外邢中和的麵前。
緊接著,趙禎隔著珠簾開口問道。
“邢郎中,這份奏劄,可是你所寫?”
有張景宗這個內宮大璫親自來提,再加上見到了宮外的那場衝突,邢中和就算再怎麼愚笨,對此刻的情形也該有了猜測。
見到這份奏劄,他忍不住身子有些發顫,但還是艱難的點了點頭,道。
“回官家,正是臣所上。”
“那其中所言,可屬實?”
簾後小官家的聲音再次響起,更是讓邢中和的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對於皇陵的情形,邢中和是最清楚的。
原本他以為,這麼大的事,雷允恭肯定已經稟明了太後和官家,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但是現在看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心中紛亂如麻,但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邢中和也不敢有所欺瞞,隻得道。
“回官家,移動皇堂一事,臣早已對雷押班說明其中風險,但雷押班說,太後已然應允,隨後,臣按例覆奏,中書亦未有阻止之命下達,故而,臣才……”
話到最後,邢中和的聲音越來越小。
與此同時,簾後劉娥的臉色已經漸漸沉了下來,看著趙禎問道。
“官家,到底怎麼回事?這份奏劄寫了什麼?”
於是,趙禎示意內侍將邢中和的那份奏劄拿回來,遞到了劉娥的麵前,道。
“事情如何,大娘娘問問雷押班,便知道了。”
劉娥的神色一陣驚疑,接過奏劄,翻開一瞧,卻見上頭寫著。
“……山陵上百步,法宜子孫,類汝州秦王墳,然其處多石,又有溪出,恐石下有水……山陵事重,按行覆驗,時日良久,恐不及七月之期……今得詔命,當於五日後移皇堂所在,臣依例覆奏,再拜……”
前麵說移動皇堂時還好,畢竟這件事情劉娥已然知曉。
但是,看到後麵那句恐石下有水,她立時便霍然而起。
手裡緊緊的捏著奏劄,劉娥的臉色鐵青,目光驀然轉向隨侍在側,同樣早已是臉色慘白的雷允恭,厲聲喝道。
“雷允恭,你竟敢欺瞞吾!”
卻見後者立刻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叩首,道。
“太後恕罪,這……這都是猜測之語而已,皇陵工期延誤,絕非因此,隻是因為移動了位置而已,還請太後明鑒啊!”
見此狀況,趙禎的眼神微眯,心中暗道一聲,果然如此。
雷允恭擅移皇堂這件事,趙禎腦中的記憶是有的,但是,其中細節卻並不明晰。
畢竟,那個時候的趙禎,就是一個孝順乖巧,一心讀書的乖寶寶。
從記憶當中來看,趙禎所知道的,就是劉娥因此事大發雷霆,動了極大的肝火。
所以,趙禎猜測,雷允恭雖然稟告過皇堂一事,但是,肯定隻說了好處,沒有說風險。
否則的話,劉娥不至於在得知事情時,如此震驚。
現在看來,事實恰好印證了他的猜測。
因著這段時日權勢的膨脹,導致丁謂和雷允恭,都有些拎不清楚輕重了。
對於劉娥來說,除了權力之外,她最在意的就隻有趙恒和趙禎。
其中,前者要比後者更重。
彆看這段時間以來,劉娥在朝中上下一副精明強乾的樣子。
但是,趙禎很清楚,每到晚間,她也會獨坐神傷。
說到底,劉娥能夠從一個孤女,一步步走到今日,最需要感激的就是趙恒。
四十年夫妻情分,早已經生根在心底割舍不斷。
因此,如果知道移動皇堂有這麼大的風險的話,劉娥是絕對不會輕易答應下來的。
所以,趙禎斷定,雷允恭在稟報這件事的時候,一定蓄意隱瞞了邢中和的後半句話。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說白了,時時處處的奉承,早已經讓雷允恭忘了小心謹慎四個字是怎麼寫的。
為先皇謀一福地的功勞蒙蔽了他的理智,所以才會釀成如此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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